“你跟我出来一趟。”
黑龙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身,在路过福伯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
这位可靠的管家先生立刻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
餐桌上,两只小雏鸟仍然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塞维利亚神学院的招生手册,同时软糯地窃窃私语。福伯特为她们加满牛奶,并往面包上重新涂满果酱,接着躬着腰离开了。
来到客厅的一处拐角,他遇到了摸着下巴,看上去有些烦躁的黑龙。
“老爷。”
“告诉我塞维利亚神学院的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或者把他的身份信息告诉我。”
没有任何弯弯绕绕,黑龙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老爷这是......担心小姐她们?”
“我要给他必要的提点,”他摇了摇头,“我需要保证我的东西在外面不受到伤害,她们一定得是人群之中最特殊的,要让任何家伙都对她们敬而远之。”
“很抱歉,老爷,没有人知道这位神秘的院长是什么模样,他只会在学院中出现,”福伯特观察到自家老爷徒然变冷的脸色,连忙低下头。
“但请您放心,全世界的贵族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往这所学院里送,就凭小姐的聪明劲儿,和那无与伦比的美貌,她们在里面一定不会被欺负的。”
他听到黑龙长吸一口气的声音,以及冷漠的命令:
“你,现在就去银行,从我的账户上取出五百枚金币,一定得是现金,不要支票。”
老管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老爷是想......靠贿赂吗?”
“明天送她们去报道的时候,机灵点,该花钱的时候,就别想着节约。”
“老爷,我知道您很在意您的两位孩子,但这是行不通的,每年都有名门贵族企图通过这种手段来谋取特殊的优待,但从没有人成功过,每个被查出有种不良行为的孩子都会失去报道的资格。”
“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
“真的没有,老爷,您要相信少爷小姐们——”
“那你为什么要给她们报名!”黑龙罕见地发起了火,他很少有这种情绪失控的时候,他冲福伯特低声嘶吼着。
“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可以随意安排了?!”
福伯特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整个肥胖的身躯都在瑟瑟发抖。
听到动静的阿黛羽和阿黛灵,怯生生地从客厅门口探出了两个小脑袋。
“起来,”黑龙重新压低了声音,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福伯特爬起来的速度飞快,连身上的灰都顾不得拍。
“跟我走。”
黑龙迈开步子,朝楼上走去。
“她们多久可以回来一次?一天,一周,还是一个月?”
他问道。
“.....老爷,是一个学期回来一次....”
“一个学期是多久?”
“.....半年。”
这下子,福伯特真真切切地从自己老爷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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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装在一个皮箱里,随带连阿黛羽也一起地收拾好。
距离我们去报道还有两个小时,阿黛羽却在我旁边使劲揉眼睛,不住地打着哈欠。
昨天晚上,他兴奋地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就像个期盼着去春游的幼稚生一样,顺带着,连我也没有休息好。
我对着房间里的落地镜来回转圈,蛋糕裁剪的纯白色连衣裙,配上镶嵌着水蓝色宝石的小凉鞋,还有头顶的珍珠发箍,让我看上去就像个从深闺中逃出来的柔弱大小姐。
“太花哨了,太不知羞耻了。”我在心中暗暗批评自己,然后把头上的珍珠发箍取下,让满头银发自由垂下。
于此同时,我也把阿黛羽头顶的珍珠发箍一齐摘了下来,他跟我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如果我们走在大街上,一定会被认成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当然,我是姐姐。
“阿黛灵妹妹,为什么不要这个发箍了呢?”
“太......女性化,呸,是太显老了,这种装饰看上去真是太俗了。”
“唔,是这样啊,可阿黛羽觉得,阿黛灵妹妹带着明明很可爱鸭。”
“你不懂。”我蛮横无理地用饼干堵上了他的嘴。
楼下,传来了福伯特叔叔的催促声,出发的报道时间到了,所有报道的学生都要在码头集合,接着登上学院的船,前往塞维利亚学院。
我整理了一番裙摆,然后摇摇晃晃地朝楼下走去,一楼的沙发上并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这让我微微有些失落。
通常,在这段时间里,松露一般都会在那里看报纸的,其实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再也没见到他的身影,他仿佛是凭空消失了,连在这种道别的时候都没有出现。
他一定是躲在某个地方偷偷地抹眼泪吧,我不禁恶意地揣测道。
很快,福伯特叔叔的一路护送下,我和阿黛羽来到了用于报道的码头。
这还是我第一次走进波托菲诺这这座城市,咖啡馆、面包店就将餐桌摆在碧蓝的海水边,每一张餐桌也是最靓丽的一笔风景。在明丽的阳光里,轻声交谈、开怀大笑,享受着醇香的咖啡、葡萄酒和地中海美食。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轻松、安宁、满足和幸福的表情,空气里也弥漫着香甜轻松气息。
码头早已人满为患,莺莺燕燕的小女孩们齐聚在这里,空气浮动着香气,她们与自己的父母吻别,流下泪水,接着登船。
“少爷小姐们,我就只能送到这里了。”福伯特叔叔蹲下身子,用双手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拥抱,“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每天为你们祈祷,祝你们好运。”
我和阿黛羽分别在这位善良的叔叔脸上留下亲吻,然后拖着行李朝码头的方向走去。
当我们来到人群的最前列的时候,周围的所有声音都短暂的熄灭了。
“我的天哪,”我听到压抑的惊呼声,“这是上帝的孩子们吗?”
“看上去就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
“一定是哪国的公主吧,算上这一对,今天已经有五名高贵的公主入学了。”
阿黛羽拘谨地把小手藏进我的怀里,整具身体都恨不得贴在我的身上,周围汇聚的目光让他很是害怕,其实我的心里也有些犯怵,身为社畜,我很少有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候。
但很快,负责接纳新生的修女姐姐们,牵起了我们的小手,用温柔的声音化解了我们的紧张,在交上报名册后,核对完信息后,我们很顺利地就登上了船。
这艘船内部分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房间,而每个小房间里都有六个面对面的座位,在修女姐姐们的领导下,我和阿黛羽按照编号来到了一间位于角落的房间里。
房间里已经有了一名女孩,她坐在最里面的座位上,痴痴地望着外面的海,让我感到高兴的是,她和我们一样有一对小翅膀,只不过她的翅膀是红棕色的,就和她的头发一样。
“您好鸭!”我凑上去,跟她主动打了个招呼。
她明显是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扶住自己脸上厚厚的眼镜。
“您...您好。”她的声音怯生生的,视线也飘忽不定,不敢放在我的身上。
“我的名字阿黛灵,这位是我的哥,姐姐,阿黛羽,你叫什么鸭?”
“我,我叫朱迪西。”看到我的靠近,她缩起脑袋。“是,是一只火鸡。”
“火鸡?”
“没错,”她点了点头,磕磕巴巴地说道:“是一只,一只本该上主人餐桌的火鸡。”
“那我们的经历可真是差不多,”我笑了笑,“我和阿黛羽都是鸭子,可能最终的归宿也是主人的餐桌吧。”
“.....鸭子?”她终于肯把目光放在我们身上了,在来回的扫视中,她又重新低下头,“你们,你们才不是鸭子....”
“为什么呢?”
“鸭子可不会想你们这样.....完美,我以前遇到的鸭子都是笨笨的,羽毛脏兮兮,声音也很难听......”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了不对,连忙红着脸冲我们摆手,
“对,对不起,我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这只是我以前在农场的时候,见到的其他鸭子.....”
“你以前住在农场?”我完全没有在意,而是面带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会住在那里呢?”
“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功化形,还是一只又矮又肥的火鸡,在感恩节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干草堆里迷迷糊糊地打盹,接过醒来的时候,就变成一个小女孩了。”
化形,这是神存在于世间一大有力证明,收到神明感召的动物会化形为最接近神的模样——也就是人。
如果两只都已经化形的动物结合,他们诞下的子嗣,也一定是人类的样子。
朱迪无疑是幸运的,一旦成功化形这就意味着作为一只火鸡,她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同族。
但作为人,她无疑是怪异的,与众不同的。不过她像个经验丰富的传教士,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滔滔不绝,忍受别人拿她开玩笑,她始终相信上帝有一天会回报她的耐心。
她似乎还想跟我们分享些什么,但又有人从门口进来了,于是她立马闭紧自己的嘴巴。
我朝门口看去——那是一位勇猛的年轻女士,个子很高,目光锐利,身穿无袖背心,两条胳膊和背后的翅膀都带着有力的匀称。
她的头发似乎是为了战斗而剃短,腰里利落别着一把宝剑,似乎手里还握着战马的缰绳,用世故而又不乏怜悯的表情低头打量着我们。
“你们好,”她突然爽朗地笑了,“我叫劳伦特,是只鸵鸟”
在已经化形的动物圈子里,初次见面报上自己的种族似乎是条不成文的礼仪。
我们一一和她握手,在轮到阿黛羽的时候,她突然用力把他给举了起来,看着在她手里红着脸微微挣扎的阿黛羽,她称赞道:
“您真可爱,小姐。”
“请把我的姐姐放下来。”我气鼓鼓地看着她。
于是劳伦特又腾出一只手搓了搓我的脸蛋。
很快,下一位船客接踵而至,她超多的行李让我们几乎快要瞧不见她的人。
那是个个头和我差不多的小女孩,金色头发,金色翅膀,全身上下的一切都是金色的,她身上的裙装总能让我联想起美丽的花园,不过也许我错了,她穿着极其优雅,金黄色短袖连衣裙,帽子不对称但很协调。
从她的表情上来看,她准备号召整个王国——从男仆到内务大臣——不分昼夜,寻遍全国,为她找来最适合她耳朵的宝石。
“初次见面,”她屈膝朝我们行了个挽裙礼,“我的名字是奥薇丽卡,来自巴黎,是只金丝雀,很高兴认识你们。”
在劳伦特的大声起哄声中,她一人送了我们一件见面礼,那是个装在盒子里的洋娃娃,我和劳伦特都对此无感,但阿黛羽几乎是立刻双眼放光。
这下,整个小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空位,它会属于谁呢?
答案终于被揭晓,在轮船发出气鸣的时候,最后一名船客这才珊珊来迟。
她全身上下都是高贵的黑,虽然个头不大但是气势十足,她长长的黑发垂在腰间吧,背后那对小翅膀上没有羽毛,只有一层黑色的肉膜。
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像她的行李一样,径直朝我对面的那个空位置坐下。
她的到来,让这个房间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就连最健谈的奥薇丽卡也哑了火。
终于,在我们众人的眼神怂恿下,劳伦特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爱哦不......神秘的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视线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
“我叫.....瓦尔基里,”她冷冷地说,“就住在波托菲诺,是条....是只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