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铃声和教堂的钟声同时响起,我抱着裙子从地上站起身子,在周围同学们的祝福声中,我摇摇晃晃地朝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那是一间位于教堂顶层的房间,要抵达那里,我需要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路往上,同时还要一路饱受来自内心上煎熬,就像拖行在,登上绞刑架前,那一串花香浓郁的小径——
院长大人为什么要找我?
等会我会接受怎样的惩罚?
会不会很痛?还是想老板那样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会不会让我忍不住丢人地哭出声来?
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口,有道熟悉的身影拦住了我的去路,一阵清晰的心跳,那正是从早上一直失踪到现在的瓦尔基里。
“阿黛灵小姐。”
“有事吗?”我淡漠地暼了她一眼,同时不由自主地把嘴巴嘟起来。
“跟我回去。”
“为什么?”
“跟乔治白院长共处一室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难道跟你在一块就能给我带来好处了?”我既生气又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瓦尔基里波澜不惊的小脸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刚刚到底说了多么令人可笑的话。
“我们之前的相处很愉快,我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瓦尔基里同学,”我一字一顿地强调,“如果你一日不跟我坦白,那我们之间就不会有什么愉快。”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坦白的。”
“呵,那就看你自己咯。”
说完,我若无旁人地绕过了她,踮起脚尖,扣响了办公室的木门。
“请进。”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这有效地化解了我的紧张。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尽可能轻的走了进去。
乔治白院长坐在一张办公桌的的后面,那办公桌上堆满了东西,看起来乱糟糟的,这明显和他总是一丝不苟的形象不符。
我朝身后看去,瓦尔基里仍然站在原地,孤零零的背影显得她有些可怜,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阿黛灵小姐?”院长大人正在看报,所以他头也不抬问道。
“是的。”我乖巧地点点头。
他摘下脸上专门用来看报的眼镜,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一张椅子。
“请坐吧。”
在逐渐靠近的过程中,我看清了他手上报纸的名称,那是一份名为《先驱报》的报纸,我经常在松露的家里发现,上面毫无波澜的语句让我耐不住性子读完其中任何一行。
我捏着裙角在那张椅子上落座,然后双手交叉着摆放在腿前。
“来一杯?”
他在他乱糟糟的桌子上随手找出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杯子,并往里面加了些东方才有的茶叶和半杯热水。
我幅度轻微地拒绝了。
“现在倒像个小淑女啦?”他轻笑一声,“先前在我的课堂上你可不是这样。”
“唔.......”
我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上微微发烫。
“来一杯吧,”他把杯子往前推了推,“它们来到你杯子里所经历的路程,可能比你这辈子走的路还要多,如果浪费掉岂不是太可惜了。”
“.....谢谢。”我用两只小手接过,同时说道,但我想他应该听不见。
茶水味道很不错,虽然比不上加了可可的咖啡,但比普通的水好喝上不少。
我默默喝着茶,一边等待他的说教或是惩罚,在伦敦的银行里也是这样,每当老板要对你说些不幸、讽刺的话语,他都会假装礼貌地把你邀请到办公室里,并递上一杯茶。
可乔治白院长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在我胆怯的注视下,他微笑着站起身子,慢慢踱步来到我的背后。
“你看这是什么?”他在我的鼻尖底下摊开掌心。
“是水果糖.....”
“答对啦,现在,它属于你了。”
于是我的嘴里又多了一块甜甜的糖,是他亲手喂进去的,不仅如此,他的手指还不老实地穿过我脑后的银发,这无疑是个冒犯的举动,但他的手法很好,很快就让我安心下来。
“你应该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之类的吧?”
这个问题令我猝不及防,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我,我有一个,姐姐。”
“欸,真的吗?”他眨眨眼睛,“你看上去很像那种被惯坏的孩子。”
“才没有,院长大人.....”我委屈地辩解道:“我平时很听话的。”
“那只是因为你胆小而已吧。”
更令我猝不及防的是,他的手突然穿过我的腋下,把我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在他的办公桌上有一小片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他让我坐在上面,这样他就可以脸对脸的打量我。
我连忙用小手按住裙子的下摆,防止自己的走光。
“阿黛灵小姐,看不出来,你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重上不少。”
“你骗人——”
“你平时的食量骗不了你自己。”
乔治白院长用两根手指将我的小脸掰正,强迫我和他对上视线。
他很英俊,即使是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古董,他的审美依旧走在时代前列,量身定制的西装——纯白色,小翻领,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衬衫,矢车菊领带。他的胡子和头发每天都会打理,这让他带着成功故事里的优雅和低调。
“你好像很拘谨,阿黛灵小姐,”他总是带着让人无法生气的微笑:“这样我们的谈话将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我们....又能谈些什么呢?”
“说一家你最常去的餐厅吧,阿黛灵小姐,午餐时间正好快要到了,熟悉的环境也可以缓解你的紧张。”
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听他的口气,就仿佛我只要说出任何一个地名,他就可以立刻带我前往似的。
“那可是在伦敦......”
“嗯,然后呢?”
“位于歌剧院和华尔银行交汇的地方......”
“很好。”
“它叫‘笼中鸟’,这里的厨师会用烤炉煮燕麦粥,墙上挂着的汽钟总是慢上十五分钟,它离我工作的地方只有五十米远,冬天冷的像北渊,夏天很闷热,却是城里我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在那儿我总能找到靠窗的弧形双人小隔间.......”
我有些陶醉地说着,话音还没落下,脑海里就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四周的景致完全溶解开来,就像水桶里的画笔,等到再次凝固时,我惊奇地发现,它们的一切似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在一个狭小的隔间里,嘈杂的声音拥入耳内,墙上挂着慢悠悠的汽钟,右手边是一扇紧闭的玻璃窗,窗外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身着深浅不一的灰色套装的人们背对着华尔银行,本能地朝百老汇行进。
乔治白院长坐在我的对面,中间隔了一张没有桌布的桌子,由于隔间狭小,我们两人的膝盖撞在一起。
“.......我们这是在哪?”
“你说呢?”他微笑着反问道。
“我们真的来到伦敦啦?”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我熟悉的味道。“院长大人,这就是神言带来的不可思议的能力吗?”
“看来我的课你还是有听进几句的。”
店里女招待来了,她冷漠地把菜单递给我们,高效得连一句招待也没有。
我点了一份由火腿,生菜和番茄构成的三明治,还有一杯可可咖啡,我每次来都会点这个,仿佛这份菜单上只印着这一种选择。
而乔治白院长径直闯入了陌生的领地,点了本店招牌三明治,菜单上说这三明治独一无二,世界闻名,神乎其神。他问我是否吃过,我告诉他菜单上的形容词太多,细节却说得太少。
“这么说,你就住在这附近咯,阿黛灵小姐?”等女招待走后,他问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可你自己明明还只是个小鬼。”
我耸了耸肩,表示我不想解释。
他眯起眼睛,把我的一只小手抓在掌心里肆意揉搓。
“阿黛灵小姐,你不觉得你自己就是形容词太多,而细节太少吗?”
“疼——”
“哦,抱歉。”
菜很快就送了上来。
运气青睐勇者。‘笼中鸟’餐厅的招牌三明治原来是夹着小牛肉和卷心菜的烤奶酪,它不到十分钟就不见了,一片巧克力蛋糕扑通一声放在了它原来的位置。
“美味啊!”乔治白院长第六次感慨道。
我眼巴巴看着他继续吞下甜品,有个问题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就赶快问吧,”他擦了擦嘴角,“你这个样子,我会忍不住欺负你的。”
“咿!”
这家伙是和松露一样危险的超级大变态!
“院长大人,”我顿了一下,“您能不能告诉我,‘神圣灾难’真的发生过吗?”
“当然。”他回答得很快。
“那我们是不是就不可以学会神言了。”
“对塞维利亚学院的学生来说,是这样的。”他点点头,“得不到神的原谅,她们将再也不得到施展神言的可能。”
“开学第一课是我的谎言,我欺骗了她们,是为了她们能更加衷心地钻研神学。阿黛灵小姐,虽然我在撒谎,但我唯独没有对你撒谎。”
他这番话一下子让我呆愣住了,我端着咖啡杯,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你可以使用神言,我说得没错吧,阿黛灵小姐。”
“是.....”我弱弱地回答道。
“别害怕,我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他朝我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在接下的日子里,我可以做你的老师,只要你在每天中午的这段时间来我的办公室找我,我保证,你可以因此掌握你自己的命运。”
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明显话里有话,看样子,他知道的东西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我摇摇晃晃地同意了。
“......好鸭。”
(3500字,算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