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
我有些情绪低落地坐在摆满早餐的餐桌前。
周围的女孩们都在向我嘘寒问暖,她们向我递来用巧克力和咖啡调配好的温热饮品,一杯下肚,我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早餐是帕尼尼三明治,这是一道非常精致的菜肴,其中融合了无数创意——几片或简朴或不同凡响的面包,可以很名贵也可以很快餐,中间夹上火腿、番茄、芦笋、新鲜马苏里拉干酪、牛至,或者柠檬、青椒、小朝鲜蓟……
毫无疑问,这出自朱迪西的手艺,她正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我们第一口把帕尼尼送入嘴中的神情。
正当我打算把帕尼尼中的芦笋挑出来,接着一口塞入嘴中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不对劲的事情。
“阿黛羽又偷偷跑到哪里去了?”我皱着眉扫视过只有四个人的餐桌。
但幸运的是,我很快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跟劳伦特出门锻炼去了,”奥薇丽卡微笑着朝我点点头,“她们一大清早就出去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干劲的阿黛羽呢。”
这个回答属实让我长舒一口气,最近的一连串事件弄得我有些超级敏感。
只是一旁的瓦尔基里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帕尼尼推到我面前,我当然照收不误,毕竟仅凭一个三明治就能喂饱的鸭子是不会存在的。
早餐在不温不火的氛围中结束了,虽然奥薇丽卡很极力地想要挑起什么话题,但刚刚损失一枚蛋的我实在没有什么附和她的兴致,朱迪西和瓦尔基里更是两个闷葫芦,虽然我从不会让一个人的话茬干脆利落地摔落在地上,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正当我们擦着嘴,准备回到楼上再睡个回笼觉的时候,劳伦特带着浑身的热气推开了公寓的门。
“我希望你们有留下我的早餐,姑娘们。”她一回来就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吹着口哨,然后喝光了一整壶的水。
我们当然有剩下早餐,除了她的那份,还有一份是属于阿黛羽的。
我在她的身旁翘首以盼,来回打转,却始终没有发现那道娇小可爱的纯白色身影。
“劳伦特同学。”
“嗯?”
“我的阿黛羽呢?”
“哦——”她努力咽下嘴里的面包,然后擦了擦嘴,“我们本来在沿着海堤跑步,但在半路上,阿黛羽好像是遇到了个朋友,她拉过她的手,接着我们就此分别了。”
“什么......朋友?”
“那是个高挑、优雅的女人,有着纯黑色的翅膀,她说可以放心地把阿黛羽交给她,而阿黛羽本人也没有反对意见,所以我就仍由她们去了。”劳伦特耸了耸肩,“不过,她说她们天黑之前一定会回来。”
“原来如此。”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朝楼上走去。
瓦尔基里还想继续邀请我来她的房间里同床共枕,但我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她就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
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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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灵小姐,真遗憾看到你摆着这样的臭脸坐在我的对面,”乔治白院长捏着鼻子挥挥手,“我感觉我的茶都要变得难喝了。”
又是一个中午,我准时来到了院长的办公室里,背上挂着我的小挎包,里面有羊皮纸,羽毛笔,以及一本厚厚的教材。
“我很抱歉。”
“你的表情可没有表达这个意思。”
我勉强冲他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我们今天去干嘛,阿黛灵小姐,”院长大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搓着手,“我愿意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任何地方,任何事,我都可以满足你。”
“可您不应该教我神言吗?”
“我说过我的课堂上不需要那种死板的东西。”
我扯了扯嘴角,然后把自己的小手递给他。
“我想去.....”我努力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泰晤士河南岸的阿尔伯特音乐厅,再听一次那里的巴赫和肖邦。”
虽然我是一个精神生活极其匮乏的社畜,聆听演奏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这也许跟我童年的经历有关,我认识一个会拉小提琴的盲人女孩,在孤儿院里,我们一度是最要好的朋友。
“这要求会不会有些过分?”我仰起小脸,犹豫地问道。
“一点也不。”
他拉起我的小手,油画般的剥离感又出现了,像是精神恍惚又闪回,我们出现在了阿尔伯特音乐厅对面的广场上。
接着,他又开始拉着我进入音乐到处乱逛起来,从他时而踌躇,时而犹豫的步伐上来看,他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您要带我去哪里?”
“我在.....找售票的地方。”
这个回答险些让我笑出声,我只好深吸一口气,对他说:
“院长大人,你该不会是第一次来音乐厅听演奏吧?”
“呃......”他罕见地露出了窘迫的神情,同时手舞足蹈地解释道:“应该算是第一次吧,你知道的,来音乐厅的绅士们通常都需要一名自己的女伴,而我从来没有这种东西,所以也就没敢踏进过这种地方......”
我冲他笑了笑,“那就请跟我来吧。”
所有的音乐厅都是不需要买票的,听众只需要在入场处缴纳足够的金币,然后进去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即可,完全不用担心没有座位坐的情况,因为会选择花钱来听音乐的人永远只是少数。
事实证明,有些人天生就是不能欣赏巴赫和韩德尔宁静,规范的音乐,他们生来就无法理解音乐中的数学关系、对称性和主题抽象之美,这与他们说经历的教育无关,也与阅历无关。
我和乔治白院长在一个稍微靠后的位置上落座,他像个新奇的孩子一样四处左顾右盼,直到其他人对他冒味的视线表示出不满,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演出很快开始,第一首曲子是让精神之花在夜晚的微风中绽放的田园风格,我身边的乔治白院长开始像暑假托班里的二年级学生一样坐立不安。第二曲结束时,观众们开始鼓掌,我们前排的一对老夫妇站了起来,乔治白院长几乎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他热情奔放地鼓掌,然后抓起衣服,我告诉他这只是中场休息,他立刻垂头丧气。在第三只曲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凑到我的耳边。
“阿黛灵小姐?”
我微微偏头,表示自己正在听。
“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换个事情做?”
“为什么?”
“我.....我承认我有些耐不住性子,可这里的音乐也太无聊了点吧!”
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头的老古董会不喜欢这种地方?”
“这是偏见,阿黛灵小姐。”
于是,我们只好在众人鄙夷的眼光下,偷偷溜出了音乐厅。
来到外面,他拉着我去了一家街角的小酒馆,为了堵上我抗议的小嘴,他把店里所有的汉堡都点了一遍。
这家小酒馆里有一整个廉价的小型爵士乐队,他们的演奏令我们的院长大人茅塞顿开,乐队即兴演奏的性质被他敏锐的捕捉到。
听音乐时你可以闲聊,它不会使你因为没有全神贯注而感到不好意思,就像随意翻看一段欢乐的旧时光。
不必计划,不讲次序,不装腔作势,这就是他个性的真实写照。
“我喜欢这里。”他喝着啤酒,冲我点头。“这里有世界的另一面。 ”
我咽下嘴里的汉堡。
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个饱嗝。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