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一日,晴,风速十二节,浪高两米。”
“我想我应该感到宽慰,关于格丽蕾丝的事情,我已经想了很多很多。既然我们无法去追究过去的事情,那就更应该聊聊未来——”
“我有很多希望,一直有很多希望,从这该死的灯塔上退休以后,我希望教堂学校野餐的日子能有个好天气,我希望我能有一个善良的妻子和满屋子的孩子。板球打破窗户,厨房里洋溢着炖汤的味道。女孩们可以一起唱圣诞恋歌,男孩子们去踢足球,换句话说,我很难去想象没有孩子的生活。”
“但,我觉得我们永远也无法正确地判断未来,我们只能谈论对未来的想象和希望,这是两回事。”
奥薇丽卡好奇地凑了上来:“阿黛灵妹妹,你在读什么?听上去好像某个人的日记。”
“是守夜人日志。”我把封皮展示给她看,接着大方地挪了挪屁股,“你要跟我一起来看吗?”
“让我来读吧。”她从我的手里接过日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有着小型鸟特有的甜美,很适合来朗读。
“是从十一月二日开始吗?”她歪着脑袋问道。
“没错。”
“十一月二日,晴,风速十二节,浪高两米。”
她奇怪地嘟囔了一声,“我怎么感觉每篇日志的开头都是这句话呢?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去记录啊?”
“或许是想要偷懒吧。”我笑了笑,“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去翻阅他的日志吧。”
“真不负责任。”小金丝雀嘟着嘴评价道,接着继续往下看去。
“我真的很爱我的格丽蕾丝,爱到要发狂的程度,任何不幸都无法磨灭我们之间的爱意。就像黑潮角灯塔一样,永恒地矗立。每个夜晚,它都在这儿,旋转着,旋转着,发出持续而稳定的光束,没有偏见,唯有公平,不责怪岩石,也不惧怕海浪。她就在那里,履行着为引路而生的使命。”
“十一月三日,晴天,风速十二节,浪高两米。”
“环岛的洋流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东西——垃圾和鲸鱼呕吐物打着转,还有各种残渣,茶叶罐和鱼骨。这些东西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随时出现。”
“大概是用过晚餐的时间,我听到有什么东西撞击礁石的声音,我连忙下去查看,我的老天!那是艘小船,看样子它已经在海浪和盐分中漂泊很久了,格丽蕾丝也赶了过来,我们一起把它拉上了岸,里面的东西更是让我直呼上帝,里面有个可爱的小家伙和一位一动不动的男人。我哆嗦着,想要立刻去灯塔上联络总部,请求援助,但格丽蕾丝却拉住了我的手,目不转睛地与我对视——”
“她到底想要干嘛?”
念完这一段,奥薇丽卡拿起咖啡往自己嘴里灌了两口,同时还把手里的日志递了出去。
“劳伦特,你来读吧。”
“哎?”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劳伦特耸了耸肩,“行吧。”
只见她大大咧咧地接过本子,“这也就没几页了嘛——”
“十一月十日。雨天,风速十七节,浪高目测七米以上。”
“是个女孩,也是个奇迹。”
“今晚,在沙发上,格丽蕾丝给她喂了两罐羊挤的奶,我从未见过我妻子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她的脸上散发着光芒,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面前的孩子,就仿佛她稍一失神,她就会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她是经历了何种磨难最终才来到我们身边的,但上帝,这既然是你的旨意,那就别轻易把它从我们的身边夺走。”
“十一月三十日。雨天,风速十二节,浪高两米。”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早餐的祷告过后,我和格丽蕾丝一起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要永远留在黑潮角灯塔,永远地驻守在这里,我想大概明白了——”
“在黑潮角灯塔,或许本就不应该有离开的念头。”
又一本日志结束了,劳伦特伸了个懒腰,把它放在桌子上,她咬着手指,似乎有什么心事放不下。
奥薇丽卡则拿起第一本守夜人日志看了起来,确实,如果只是单纯的打发时间的话,为什么我们不带几本书过来呢?而是带了一大推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东西,尤其我的手枪,要是被发现的话一定很社死吧。
我们围坐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铜钟表再次作响,换班的时间又到了。
阿黛羽摇摇晃晃地从楼上走了下来,还有朱迪西,从她们的黑眼圈上来看,她们似乎并没有睡好。
我和瓦尔基里默契地对视一眼,一起朝楼上走去,上面亮着橘黄色的煤油灯,看来大家都不敢在陌生的地方黑着灯睡觉。
躺在床上,那上面还有女孩子的余温,莫名地让我感到安心,也是,这是最后的四小时了,只要闭上眼,默念着祈祷,再次睁开眼时,就能看见明媚的阳光。
“阿黛灵小姐。”
“怎么啦?”
“把灯关了吧,我睡觉时讨厌太亮的环境。”
我照做了,但等到房间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开始期望能和瓦尔基里挤在一张床上,但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困意,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我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在和说晚安,闭上眼,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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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我在做梦。
因为违和的感觉是那样真实。
我发现我依然躺在床上,身边有一个奶瓶和一块面包,我知道那不是给我准备的,于是就从床上站了起来。
楼下传来了若有若无的婴儿的哭声,这声音让我感到焦躁不安,我觉得我应该下楼,去一探究竟。
但四周黑黢黢的一片,没有灯,也没有任何自然的光亮,我摸索着,终于找到了楼梯的扶手。
我这番探究几乎没有目的,当然更不会有什么侥幸心理,只不过是一种朦朦胧胧的好奇心驱使我探究下去罢了。
来到楼下,突入其来的光亮让我睁不开眼睛,等我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场景更像是一副可怕的死刑宣告,便是传进我脑海里的最后一副画面,它使我联想到了天旋地转这个概念。
一道身影站在婴儿床旁。
她浑身是泥,裤腿上还滴淌着雨水,我与她对视,刺骨的冰凉让我几乎迈不开自己的脚步。
那是瓦尔基里。
她的手里正握着一本厚厚的辞典。
我想大声呼救,因为她无论握着什么都像握着一把凶器,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她高高地举起手里的辞典——
重重地朝我的脑袋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