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们再一次聚在餐桌前,享用了一个简短的午餐。
每个人的面前只有两块面包,一杯清水,以及一块腌透的培根,没有果酱,没有黄油,虽然现在的我们也并不需要那些。
没有胃口,无论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彻底哑掉的我往喉咙里灌着清水,我只想离开这座诡异的灯塔,立刻马上。
在餐桌上,奥薇丽卡再次绘声绘色地把斐瑞和爱丽丝的故事讲了一遍,这让我们更加没有食欲了,就连瓦尔基里也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有意思。”她擦了擦嘴,“亏你们能从这么有限的线索里,想象出这么一个奇诡怪诞的故事,如果现在不是正午,我想这个故事的效果会更好。”
“这是合理的推测。”奥薇丽卡反驳道。
“我在灯塔周围的礁石上也有了些收获,”劳伦特举起一只手,除了瓦尔基里外,她可能是我们之中最冷静的家伙。
“有一艘小船搁浅在岸上,或许我们可以用它去碰碰运气。”
“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瓦尔基里摆了摆手:“不管你们相不相信,身处恶魔的结界里,在它既定的规则下,我们想要离开的唯一条件就是赢得这场游戏的胜利。”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等吧,”她打了个哈欠,“有点头脑和耐心,等死或者等它自己露出破绽。”
说完,她从椅子上站起身,伸着懒腰朝楼上走去,看样子是想借机睡个午觉。
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奥薇丽卡这才低下脑袋,压低声音道:
“你们不觉得瓦尔基里现在有些奇怪吗?”
“是的,”朱迪西在一旁弱弱地点头,“她以前的话可没有这么多。”
“这不是关键,难道你们不觉得,她最近的神情和肢体语言突然变得丰富了,甚至还会露出笑容,这一点也不寻常。”
“你觉得呢?阿黛灵。”她们一齐看向我,“你平时和瓦尔基里的接触最多,你觉得她最近是不是有些怪怪的?”
我只能歪头,露出苦笑。
不可否认,瓦尔基里也就是松露最近确实有些奇怪,但这些变化都在我的认识范围内,并不显得突兀。
总不能是她被恶魔附身了吧,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还不如直接脱光了衣服原地认输,省得再收获一段屈辱的折磨。
她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无论如何。
这是我唯一可以保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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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表的时针走完了一圈的路途,与分针拥抱在一起,现在是晚上八点四十,距离我们来到黑潮角灯塔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但漫长的黑夜还没有结束,修女婆婆把我们扔在这里,就像把我们扔进了世界的缝隙里,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有一种被折叠的不真实感。
在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再思考一件事情。
究竟谁才是瓦尔基里口中,多余的那个人。
很容易推测,我不是多余的,我脑海中的记忆来自于第二本日志中所提到的格丽蕾丝,她的不幸也降临在我身上,现在的我和她一样都是哑巴。
而阿黛羽是那个被漂流小船送过来的女婴,她梦见的怀抱和布娃娃都来自于我,格丽蕾丝收养了她。
朱迪西和奥薇丽卡更不必多说,她们分别是爱丽丝与斐瑞,她们的故事已经很好地为她们证明。
存在疑惑的是劳伦特和瓦尔基里。
通过反复翻看两本日志,我终于可以确认——
瓦尔基里的记忆来自于那位和女婴一起漂流过来的男人,在日志中,关于这个男人只是一笔带过,没有任何有关于他的发展,所以,很可能他在抵达黑潮角灯塔前就已经死了。
最后,留给劳伦特的角色就只有写第二本日志的守夜人,格丽蕾丝的丈夫,这也是合乎情理的。
所以,我陷入了困境。
没有人是多余的,大家都在黑潮角灯塔里有着一一对应的身份,每个人的梦都能得到解释,就像积木一样环环相扣,恶魔在我们中间完美地藏匿。
到了晚上,还是轮流休息睡觉。
睡觉的顺序和组合却变了,这次由我和朱迪西率先休息,瓦尔基里和劳伦特紧随其后,而奥薇丽卡和阿黛羽是最后入睡的。
来到二楼的卧室,我和朱迪西匆匆洗漱,很快就分别躺在了狭小的床铺上。
外面似乎狂风大作,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如声声闷鼓,我呼哧一声,轻轻灭掉了床头的煤油灯。
突然其来的黑暗似乎让朱迪西有些不知所措,借着微光,我看见了她脸上有些慌乱的神情。
她想和我说话,却又因为知道我无法回应她而犹豫着。
唯一的窗户被我用窗帘遮蔽,这下,卧室里再无半点光亮。
“阿黛灵?”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能不能把灯打开,我,我有点怕黑。”
我用均匀的呼吸声回复她。
她发出一声呻吟,接着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似乎正在躲避着什么,她的预感告诉她似乎有什么不幸就要砸落下来。
她确实应该感到害怕,这是对的。
因为今晚,我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她。
这个该死的吃人恶魔!
或许我就不该考虑太多,如果吃人的行径都不能称之为恶魔的话,那还有什么能达到这种程度呢?
当她张开嘴,咀嚼那枕边人的肉块时,她的心就已经毫无保留地朝深渊滑去,被恶魔附身的朱迪西,只要杀了她,我们就能得到净化与解脱。
我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维持着均匀的呼吸,整整有一小时那么久。我听见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声音,接着困意来袭,她的动静逐渐轻微。
我光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那是不可忽视的声音。
警觉的恶魔瞬间惊醒,她从床铺上坐起来,茫然看向四周,但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随后我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呜咽,而我知道那是极度恐惧的呜咽,这样的呜咽不是因为痛苦和悲伤,绝不是。它是当灵魂被恐惧彻底压倒从心底里发出的一种低沉压抑的声音。
我熟悉这种声音,多少个夜晚,当夜深人静,当整个世界悄然无声,它总是会从我自己的心底涌起。我知道附身在朱迪西身上的恶魔感受到了什么,虽说我心里暗自发笑,可我还是觉得她很可怜。
她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没有理由会感到恐惧,可她未能做到,她的恐惧在一点一点增加,这一切只是枉费心机,因为走向她的死神已经来到了她跟前,纯白色的死亡阴影已把她笼罩,我的手已经揪住了她被子的一角。
接着,她尖叫了一声,但只叫了一声。
我用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并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转眼之间,我已经把她拖到床底下,并用膝盖压倒在她身上。
在几分钟内,那颗心依然发出低沉的跳动声,它使我感到恼火,我担心这声音会被楼下的人听见,但好在,它现在终于不响了。
朱迪西死了。
我把床搬开,检查了一下尸体。不错,她死了,的确死了。我把手放在她的心口试探了一阵,没有心跳。
她完全死了。
“请指引我远离诱惑,救赎我于邪恶。”
我默念道。
“.....免我之罪,若我之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