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的嘴掰开。”
瓦尔基里从画框里拿起那截舌头,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看向被铁链牢牢捆绑在椅子上的女孩。
劳伦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去,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女孩的下颚,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女孩凄惨至极的口腔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鲜活的舌头被齐根斩断,只留下一个空落落的洞。
“画框的底部和表面是完全封闭的,没有任何可以从外部打开的方式。”瓦尔基里的声音幽幽传来,“也就是说,这枚舌头是和画布一起装裱进画框里的,而唯一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情就只有肖像画的女主角——爱丽丝。”
“就算是为了熬过那场前所未有的大雨,她依然痛恨自己品尝过爱人血肉的味蕾,于是把它连根拔起,一起封印在爱人的杰作之中,但为什么最后哑掉的却是格丽蕾丝?结论已经显而易见,因为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窗外的雨声显得格外明显,因为房间静悄悄的一片。
瓦尔基里停顿了一下,将手里的舌头塞进口袋。
“朱迪西和阿黛灵在黑潮角灯塔分别得到了爱丽丝和格丽蕾丝的灵魂,同一个人当然不可能有两个灵魂,那么谁会是那个冒牌货,那个被恶魔附身,多余的人呢?”
大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闪烁,奄奄一息的阿黛羽与惊魂未定的朱迪西,那是即将处决的对象,是待宰的羔羊,也是造成这一切饭罪魁祸首。
“我可以再给大家一个提示,”瓦尔基里转过身去,“人和恶魔当然不能繁衍子嗣。”
“我,我明白了。”劳伦特颤抖着向前一步,来到阿黛灵的面前,不顾阿黛羽的阻扰和撕咬,揪起了她的一束头发。
“你应该,就是恶魔吧”
面前早已奄奄一息的女孩,突然扬起绝美的脸,对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一瞬间,劳伦特汗毛炸立,瞳孔紧缩。
“快,快拿火来!我们现在就要把她烧死!该死的恶魔!下地狱去吧!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阿黛羽尖叫着,奥薇丽卡紧紧地抱住了他。朱迪西连忙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火柴盒,这是她一直贴身随带的东西,却在此刻发挥出了巨大作用。
劳伦特用颤抖的手指擦亮一根火柴,接下来,她只需要轻轻地松手,煤油和女孩就会被一齐点燃,在一缕青烟中盘旋着上升。
但阿黛灵依然满脸微笑的看着她,被油润湿的银发紧贴在她的额头。
“晚了。”
她明明没有张嘴,可那声音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呼——”
她轻轻吹了一口气,吹灭了火柴,也吹灭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睡吧,”她的声音柔和缠绵,却又完全不属于她,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仿佛两轮血色的满月。
“去做一个更深层次的梦。”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了——”
“在黑潮角灯塔,或许本就不应该有离开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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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日,晴天,风速十二节,浪高两米。”
罗伊在守夜人日志上写下这行小字,伸着懒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今天已经是他来到黑潮角灯塔的第三十一天,也是他认识他现在的妻子——格丽蕾丝的第三十天。
说起来也已经满整整一个月了,罗伊笑了笑,他要送给他的新婚妻子什么礼物好呢呢?
来到楼下,格丽蕾丝已经把今早的早餐整齐地摆放好,有羊奶,吐司和煎好的鸡蛋。
他们面对面坐下,沉默地开始享用早餐。
虽然罗伊现在很有兴致去聊一些生活上话题,但他还是不得不保持沉默,因为他的妻子是个哑巴,他们平时的交流都是通过纸和笔。
吃早饭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往墙角壁龛里的肖像画看去,那是他妻子的肖像画,画得惟妙惟肖,在他登上这座灯塔前,那幅画就已经在那里了。
应该是妻子以前的爱慕者送的吧,罗伊想,毕竟她是如此的美丽,善良。
得找个时间去把这副画扔掉,也许是时间久远的原因,在路过这副画时,罗伊总能闻到隐隐约约的臭味。
吃完早饭,格丽蕾丝跟往常一样去灯塔底部的礁石上做祷告,挤羊奶,喂鸡。
而罗伊则往楼上走去,他要去灯室,今天是棱镜抛光的日子。
黄铜的配件也都应该要抛光了,玻璃也应该要擦一下——先擦灯室的玻璃,再擦那些棱镜。他要给齿轮加一些油,给水银槽加水银,好让这些设备运转自如。他牢牢记住每一件要做的事情,就像爬梯子时要紧紧抓住每一级横档。
他点了灯,走得很慢,检查得很仔细,就如同几千年前的那位祭司在法洛斯岛上——世界上第一座灯塔上所做的一样。他爬上通往灯室的那段狭窄的金属楼梯,猫着腰走进灯室。他在灯座内灌入煤油,隔着底部托盘点火加热,煤油蒸发成煤油蒸气,蒸气升腾至上方的纱罩。他划了一根火柴点燃纱罩,煤油蒸气瞬间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
在忙完这一切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快要享用晚餐的时候,他抹了把自己头上的汗,露出苦笑——他还是没有想好要送给自己的新婚妻子什么礼物。
罗伊来到楼下的客厅里,却没有看见格丽蕾丝的踪影,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忙着烹饪晚餐,或者走上来给他捏捏肩膀。
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突然听到底下传来小船触礁的声音。
延着一百三十八级台阶,他来到晚霞笼罩下的礁石区,他看见格丽蕾丝就站在岸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小船的内部,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他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个幻觉。在黑潮角灯塔不足一公顷的的岩石上,什么都有可能出现,却唯独不可能出现婴儿,格丽蕾丝的身体不好,不能繁衍自己的子嗣。
但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他彻底被惊呆了,那艘小船里有一位男人和一个包裹,在那柔软的包裹里,居然还有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天哪!格丽蕾丝!”他大喊一声,“这是——”
他的妻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跳进了那艘小船,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接着,她像个无师自通的母亲,给孩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喂了点羊奶,等罗伊把那个男人拖上岸时,小家伙已经在格丽蕾丝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我需要去立刻请示总部,”罗伊深吸一口气,对看着孩子发呆的妻子说道:“也许这个男人还活着,他需要得到救助,不过万幸,他的孩子现在还很健康。”
他扭过头,想要飞奔,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是格丽蕾丝,她正在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看着他。
同时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写字。
“我....很....喜....欢....她”
“亲爱的,我知道,但这是我的职责,附近的每一起重大事件,包括过往船只、天气,以及设备问题,我都需要向上面报告。”
她的手指依然灵活地动着。
“这....是....一....艘....小....船,不....是....救....生....艇”
“所以呢?”
“没....人....会....知....道....的”
“孩子的妈妈可能正在岸边等着她,翘首以盼呢。如果孩子是你的,你会是什么感觉?”
格丽蕾丝松开了手,她无法言喻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打动了罗伊。他开始认真考虑起她的恳求,没有再出言反驳,而是静静思考起来。
也许他应该让她和孩子再待一段时间,这是他欠她的。
“我....还....以...为,这...是...上...帝...送...给...我...们...的...礼...物”
礼物——这个词语再一次击中了罗伊的内心,他终于开始变得犹豫,目光也开始躲闪,逃避着格丽蕾丝目不转睛地注视。
“可是,这个男人,他还需要救助.......”
“他....已....经....死....了”
“不,不是的,他还有心跳和呼吸,只是十分微弱,瞳孔也没有完全散开......”
“他....死....了”
格丽蕾丝斩钉截铁地在他的掌心里写下这三个大字,然后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朝灯塔上走去,她的背影头一次让他感到如此陌生。
罗伊站在原地,只觉得刺骨的冰冷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天上,又要开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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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完全黑了下去。
罗伊找来一把铁铲,在一块背阴的岩石后面挖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他把盖着白布的男人扔了进去,同时还丢进去一捧长势喜人的野花。
“抱歉了,兄弟。”他默念道。
在这个时候罗伊真切的希望面前这位不知道姓名的男子已经死去,因为,没有任何经历能像被活埋那样可怕,使灵与肉的痛苦达到极致。
不堪忍受的肺的压迫,令人窒息的湿土气味,裹尸布在身上的缠绕,以及那绝对之夜的深深黑暗,那犹如大海深处的寂然无声.......这种恐怖定会使最大胆的想象力也退避三舍。
他盖上了一铲土。
也许是处于怜悯,又或是心里仅剩的那一点良知,他没有把盖在上面的土压地特别紧。
做完这一切,他朝楼上走去。
格丽蕾丝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张婴儿床,也许以前的守夜人留下的,那个随大海漂流而来的孩子躺在里面,她看着她,眉眼间有无限柔情。
罗伊叹了一口气,装作没看到这副景象,在写完今天的守夜人日志后,摇着头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夜已经很深了。
他辗转反侧了很久,才幽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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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左右。
罗伊被楼下激烈的动静声惊醒,他连忙匆匆起床,披上一件大衣,飞奔着下楼。
刚一下楼,他就看见他挚爱的妻子,躺倒在地上,汩汩鲜血正从她的脑门上涌出。
罗伊直呼一声上帝,连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她身上的伤来得莫名其妙,这里所有的家具都被锯圆了角,如果只是滑倒,不可能划出伤口。
他打开一盏煤油灯,眼前的景象令他呆愣在原地。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婴儿床旁,他的衣服和裤腿上满是泥巴,脏污的泥水不断从他的头发上滴滴答答,在他的手里,还拎着一本带血的辞典。
罗伊顿时气愤急了,作为一名有担当的男人,他不可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底下伤害他的家人。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男人居然抢先一步冲他咆哮起来:
“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劳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