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手册上的说明小心翼翼地配好了一杯深绿的液体，并用力把它推到自己手臂所能触及地最远处。
“请慢用。”
“非常感谢。”
对面的女人低着头地说道，她的眉毛细细抖动着，表情中有一股子凝重。
珍芭妮说得没错，这里的工作确实很轻松，毕竟没有什么是比把瓶子里的液体倒进杯子更简单的事情了。
客人也不是特别多，基本都是常客，她们有自己的习惯和固定的圈子，调笑娱乐，阿黛羽面前气氛热烈，几位大姐姐拉着他嘘寒问暖，比起我，一定是阿黛羽纯真无邪的笑容更能吸引她们。
“美好的夜晚啊。”我吹了一声口哨，庆幸于此，接着看向面前这个一直低头沉思的女人。
她年纪有些大，一定不是学生，但也绝对不算年迈，三十出头的样子，像刚送孩子去上学的母亲。
她也看向我：“你是指酒馆橱窗玻璃上能看到的一点点夜色？”
“是啊。”
“你觉得今晚会下雨吗？”
“不会，”我朝窗外望去，那里的晚星清澈明亮：“至少今晚不会，如果下雨那也会是流星雨。”
她笑了，脸色开朗起来。
“你很有趣，小姐。”
“我很高兴您能这么觉得。”
我就像谢幕时的演员，为她鞠了一躬。
她从兜里取出一枚亮晶晶的薄片，用一根手指把它压在桌子上，缓缓朝我推来。
“给我讲一个高兴的故事。”
我伸手接过，掂量了几下，然后揣进口袋。
“好啊，不过这个价钱，还并不足以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
“能让我高兴就好。”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严肃的事情，“我要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你看起来有很多秘密。”
“其实，我是一只鸭子。”
她的脸皮迅速抽动了几下，接着不可避免地笑出了声。
“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花得最值的一枚修业点。”
我把自己的翅膀张开又合拢，把自己兜里的修业点又重新抛给了她。
“给我讲讲你一个人来这里喝酒的原因。”
“可你这个价钱听不到一个完整的故事，宝贝。”
“那就讲讲为什么你喝苦艾酒时不加冰块。 ”
她笑了笑，接着打了个响指。
在我们面前，目光的交汇处，那杯墨绿色的酒突然升起了白雾，细小的冰晶凝结在杯壁上，这无疑是最适合饮用的低温。
“你会神言！？”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嘴巴张得老大。
“你见识不少，姑娘。”她站起身从自己的座位上离开，“不过比起这个，你的客人来了。”
“等等——”
面前传来一阵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一位醉醺醺的学姐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伸出手想要摸我的肩膀和头发，却被我灵活躲开了。
“你躲什么！？”她不满地叫嚷道。
“我为什么不能躲？”我反问道。
时值晚上八点，她就已经喝地烂醉如泥了，可想而知，她该有多时髦？有多么讲究个性？
“装什么高洁纯真呢，小骚.货。”她啐了一口，“仗着自己有一副好脸皮，就以为全天下都会喜欢你啊！”
“我相信那些喜欢我的人，会更欣赏我的灵魂。”
“如果不是你下.贱的皮囊，又有谁会愿意去接触你的灵魂呢？”
“我不想叨扰你，所以我们也别相互折磨了。”我摇了摇头，就想从木梯上下来，吧台的高度可以把我完全挡住。
但她纠缠不休地揪住了我的衣领。
“你说，”她醉醺醺的酒气铺面而来，“像你这样的女孩活着一定很轻松吧？”
“不轻松，一点也不轻松，”我摇了摇头：“尤其是当你勒着我的脖子时候。”
“去哪里都会有人为你安排好一切，任何机会你都触手可得，你只是坐着别人就送来餐具，即便你又蠢又笨，男孩们还是会为你决斗.......”
“松开我。”
“你为多少男人张开过自己的双腿？”她满脸讽刺地看着我，“只可惜塞维利亚学院里可没有能满足你的器官。”
我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如果她还要继续纠缠下去，我一定会狠狠痛殴她的鼻子。
有时候，我宁可自己还是那个华尔银行里的社畜，任谁面对松露那种铺天盖地的占有欲都会窒息。
一双小手轻轻捧住了我的拳头，我回过神，阿黛羽已经来到我的身边，他用眼神示意我离开这里，然后用小小的身躯挡在了我的面前。
在阿黛羽柔声细语和甜美笑容中，那位醉醺醺的学姐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攻击性，她爬在桌子上，痛哭流涕起来，那哭声在酒吧的音乐声中并不明显，却每个人都能听见。
眼前的这一幕，让我感概，谁还记得阿黛羽在一个月以前，还是个害怕与陌生人有任何眼神交流的小雏鸟。
我来到吧台的角落，那个神秘的女人还坐在那里，啜饮着她的翠绿色酒水。
“看样子，你还挺招人嫉妒的。”她打趣道。
“一个酒鬼罢了。”我摇了摇头，“人喝醉了总想着干些以前不敢付诸行动的事情。”
“所以，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来酒吧吗？”
“因为这里有酒喝。”
她公布了答案：“这只是其中的一项原因，自古以来，那些心里有烦恼的家伙之所以会跑到这样的酒吧里来，就是方便能在有同情心的人面前，卸下他们心头的包袱。”
“即便是在陌生人面前？”
她的手指往空中一指。
“没有人比陌生人更懂同情心了，就像你的姐姐那样，她几乎从不生气，所有不幸都能在她口中得到善意的解释，人们当然愿意向她倾倒垃圾。”
这时，阿黛羽领着那位醉鬼学姐缓缓走来，到我们面前时，她温柔地催促道：
“快，一口气说出来吧，这样才是乖孩子。”
学姐的眼睛不敢直视：“阿黛灵同学，我为我先前的言行感到非常抱歉，我喝多了，情绪有些激动，请您原谅我。”
“妹妹也要好好接受道歉哦。”
阿黛羽又看向我。
“我知道了，”我走近了些，“你的歉意我已经收到，我会原谅你的。”
“我很感谢.......”
“那么，”阿黛羽走到我们中间，分别牵起我们的一只手。
她的笑容天真无邪，她的声音无法拒绝。
“像个朋友一样握手，拥抱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