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比现在更适合狮子大开口的时候了。
为了阿黛羽的一句原谅和天亮前单独相处的十五分钟,珍芭妮愿意去做任何事。
我毫不犹豫地向她提出了来自阿尔卑斯山脉的黄油与海之泪的要求,她满口答应许诺,而阿黛羽想要的仅仅只是一顿午餐。
“能再带我去一次我们最开始邂逅的餐厅吗,珍珍?”小雏鸟歪着脑袋问道。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嘉奖了。
由珍芭妮在前面引路,我们漫步过还算热闹的集市,很显然那家餐厅远离喧嚣,保持神秘,是只有少数显赫者才能光顾的地方。
前脚刚刚踏入,我们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里面的侍者以无可挑剔的礼仪指引我们落座最舒适的位置,并送上加了冰的橘子水,这当然是沾了某人的光。
在餐桌旁,只有阿黛羽表现得很自然,他像是碎碎念一般同珍芭妮分享两只小狼的事迹,还用两只小手不停比划,而我和珍芭妮,我们能做到的只有——
点头,微笑,保持尴尬,继续点头,继续微笑......
很快,菜就端了上来,正是阿黛羽记忆中的菜式,他双手合十微笑着对珍芭妮道了一声谢,接着动起叉子。
如果没有餐厅里突然响起的音乐,那这顿午餐还真有可能在一片沉默中结束。
听到音乐,珍芭妮不由自主地抽出一根女士香烟,并用食指和中指将其叼在嘴角。
“珍珍?”听到阿黛羽疑惑的询问,她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抱歉,”她苦笑一声,将烟收回口袋。“我有些失态。”
阿黛羽皱起秀气的眉毛:“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抽烟,珍珍,你瞒着我很多事情。”
“早在我还没入学的时候,我就养成了烟瘾。”黑天鹅一边叹息一边道:“不过始终偷偷抽,量也不大,不仅因为女人当众抽烟很不雅,还因为偷偷做的事情别有一番乐趣。”
“你对我们知根知底,”作为两人之间的缓冲带,我加入了对话,“而我们对你毫不知情,这让我们如何选择相信你呢?”
“我不擅长将自己的过往展露给别人,因为这是我的弱点。”她低下高傲的头颅,优雅的天鹅颈暴露无遗,
“但我唯独愿意为你们讲述这一切。”
“会很长吗?”
她笑了笑:“偶尔会。”
在珍芭妮还未踏上塞维利亚这片热土时,她唯一深有体会的就是孤独。
每天从清晨六点起床开始,直至熄灭卧室里的灯光,她全然把自己献给流逝的时间,生活是外部强加给她的。
她的父亲,也是她仅有的亲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热。
他们之间有一种互不干扰的生活方式,他们几乎从不在家里的同一个地方出现,她起床时,他已经出门做生意去了。而他也很少不回家过夜,尽管每次都会有不同的女人伴他左右。
他也不吃晚餐,珍芭妮每次都会把他的那份留在桌子上,所有食物都装在一个盘子里,再用一个碗扣上,直到第二天早上,简单加热过后,这些又成了珍芭妮的早餐。
每个星期,他都会给女儿一次钱,这笔钱他估算得很合适,不多不少完全足够家里的开支,每当珍芭妮有任何临时性的开支,他也会欣然满足,他从不少给一枚金币,也从不查账,因为这跟他没有关系,也毫无意义。
直到有一天,从外面回来的只有一封信。
珍芭妮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想起把它拆开,她一边吃着昨晚剩下的东西,一边慢慢阅读,她这才明白——
原来这是她父亲的死讯。
她的父亲在外喝酒应酬时被自己呕吐物呛死了,荒谬的迷雾让什么也看不清,下面记录了他的遗嘱,在死后,他的一切都将被拍卖,所有财产以数字的形式呈现,然后整齐分成八十三份,发放给他的女儿和他每一个存在露水情缘的女人。
父亲的死讯并没有给珍芭妮带来太多悲伤,但被平分成八十三份的财产却深深刺痛了她,以至于今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需要烟草的慰藉。
七天后,她捧着一束黑玫瑰来到父亲的墓前,那时她早已无家可归。
如果可以,她想把手里的玫瑰也分成八十三份,但她不能。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再次托付给流逝的时间。
再没有人把生活强加给她。
珍芭妮结束了她的讲述,在这顿午餐结束前,她已经挽回了在我们心目中的一切形象。
接着,她打了个响指,几位侍者模样的姑娘走了过来。
“我许诺过的,这是海之泪,这是来自阿尔卑斯的黄油。”她把两个袋子堆到我面前,然后站起身利落地结账。
“珍芭妮。”
我扬起脸看着她,阴郁 优雅 高贵 骄傲 自信,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
“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你和阿黛羽会比现在更好吗?”
“当然不会。”
她微笑着把手揣进口袋,一旁的阿黛羽歪起脑袋。
“要一起再去逛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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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次回到公寓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朱迪西,这是你要的黄油。”
“哇,这熟悉的味道,太棒了!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免费的,收下吧。”
我来到奥薇丽卡的房间,她已经睡下,因为她从未听见十一点以后的钟声。
我把名为海之泪的植物放在她的床头柜上,她的房间香气扑鼻,也许和她正在炼制香水有关。
“劳伦特,毛线球,是黑色和白色。”
“非常感谢,顺带问一句,你会对什么样的图案印象深刻呢?”
“龙。”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龙?那好吧。”
接着,我独自一人来到楼上,阿黛羽留在一楼逗弄他的小狼。
我先去浴室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接着又来到松露的房间,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每天都会让他的房间保持整洁。
今天,我照常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的黑暗透露出一股不安的躁动。
我伸手去找开关,却摸索到一只冰冷的手。
“呜——”
还没等我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蛮横无理的吻就已经堵住了我的唇。
我的背后贴至门璧,退无可退,雄厚的味道令人窒息,但那股高贵的麝香很快让我冷静下来。
“主人,”
我得以短暂的喘息,两只小手抵在他的胸膛。
“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