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时的钟声敲响,天也黑了一半有余。
忙农活的人陆续归来,寻宝的人也散去了大半。但对于专业的寻宝猎人来说,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按照以往的习惯,洛伊得到了情报会在入夜以后出发。如果目的地较远,还会在当地扎营。但当下要是这么做的话便会遇到一个问题:
艾尔雯该怎么办?
因机缘巧合而和洛伊一起来到了陌生的芬尼尔,等来到旅馆以后才发现自己的钱包被偷。这样笨手笨脚的家伙怎么看都像是个甚少出门的女孩子,要说不习惯旅馆里的生活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洛伊就这么出去的话,艾尔雯遇到麻烦就不好了。于是洛伊便把寻找宝珠的事情先放一边,打算把她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反正是个遗失了四十三年的东西,晚点去找也没什么。
洛伊这么想着,随后将勺子里的土豆泥送入口中。
土豆独有的风味与盐混在一起,延绵不绝地满足着洛伊的胃口。
“这家店的料理真不错啊”。洛伊已不止一次在心里称赞了老板的手艺。虽然自己也能料理出一定的水平,却总比不过专业的厨师。
沉浸在满足感中的洛伊,不知不觉地把大半碗土豆泥给吃掉了。
土豆泥是今晚的主打菜式。除此之外还有面包、肉片与甜菜汤。
以往一个人的时候只吃面包和肉类,但这次也要替艾尔雯安排晚餐,所以便稍微奢侈一下。然而一介平民再怎么奢侈也达不到贵族的标准。毕竟有钱人吃的都是上等的肉类、蜂蜜蛋糕,还有昂贵的香辣料。
因此,当晚餐送达门口的时候,洛伊便劝艾尔雯要习惯这里的伙食。对没有稳定收入的寻宝猎人来说,这餐能有现在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他可不想承担起太大的花销。
回想起当时她那为难的样子,洛伊只好没表情地笑笑。
碗里的土豆泥被吃光以后,洛伊便开始咀嚼碟子上的肉片。然而在他动手之前,他察觉到门口似乎有些动静。
有人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寻宝猎人需要面对许多危险,即便休息的时候也要提防四周。对于清醒的洛伊来说,察觉出门口的情况不过是小事一桩。
只是对方就这样站在门前,却一直没有敲门。洛伊以前没有碰见过这种情况,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是来拜访他的,敲门的时候就应该果断点才是。
见不是什么麻烦事,洛伊便继续咀嚼口中的肉片。看着紧闭的门板,洛伊心想这时候会找他的多半是艾尔雯。因为会这么鬼鬼祟祟的家伙,不可能是店里的伙计。
那么,艾尔雯为什么要来找他呢?
洛伊这么想着,随后传来了用鞋子敲门的声音。
听见这么有违常规的方式,洛伊一边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一边往门口走去。
“嗯?怎么了?”
敲门的果然是艾尔雯,她用双手捧着完全没动过的晚饭。看见她腾不出手的样子,也难怪要用鞋子来敲门了。
“给你,我不饿。”
艾尔雯盯着洛伊看。或许她不习惯这里的伙食。
“不喜欢吃吗?”
“不,我不饿。”
这就像是为了照顾洛伊的面子而将不满压在心底那样。洛伊认为没必要因为口味不对而饿一晚上,因此便劝她:
“真是的,不饿可以先放着啊。”
“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真的不饿。”
“唔……”
面对这么固执的回答,洛伊感到十分为难。在一瞬间他有种和小孩子起争执的错觉。
如果将饭菜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一定会惹来厨师一阵怒骂。而旅馆正常的伙食供应到夜晚七时就会停止,想吃夜宵的话还得多花一笔钱。倘若她到了晚些时候才肚子饿的话,会让洛伊感到头疼。
洛伊无可奈何地接过托盘,心想等她饿的时候饭菜估计也凉了,还不如自己把它吃掉。而当洛伊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艾尔雯的意思。
“啊,你是想让我多吃点吧。”
“嗯!”
原本认真的表情化作微笑,要是把头巾摘下来的话,笑容会更好看。面对这样的艾尔雯,洛伊只好将责备她的想法给打消掉了。
“其实不用这样也没关系啊。不过是住一晚罢了,没必要客气到连饭都不吃啊。”
“可是我真的不饿呀。”
“是,是,我知道了。”
洛伊转身走进房里,将晚餐放饭桌上。
“待会可别喊肚子饿啊。”
“啊哦。”
艾尔雯说完便回到了房间里。看着桌上那份晚饭,洛伊只好无奈地笑了起来。
吃过艾尔雯的那份晚餐以后,洛伊觉得有些过度饱食。以往只有在赚了一大笔钱的时候才会这样。一想到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奢侈过,便自觉没出息地叹了口气。
总之今晚是不用出门的了,就算把自己吃撑也没有关系。因为在洛伊出发寻找宝珠之前,他必须先将情报先整理好。于是他便带着手头上的资料,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宝珠原本镶嵌在罗温赫兹公爵的头冠上,但在“罗布尔战役”结束后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可以肯定的是,在公爵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宝珠因某种原因而遗失了。这样一来,宝珠所在的地点便可以大致缩小到公爵当年逃跑的路线上。从“罗布尔战役”发生的地点与新教联军的包围方向来看,公爵有可能往西南至东边的某一个方向逃跑。于是洛伊便拿起笔,在满是记号的地图上画了个圈。
根据先前收到的风声,罗温赫兹家族陷入爵位继承的问题以后,便陆陆续续有几批人出城寻宝。巧合的是,这群人的搜寻范围恰好都在这个圈内。联想到宝珠象征着公爵的地位,或许他们和洛伊一样,目标都是那颗于四十三年前遗失的宝珠。而他们之所以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行动,极有可能是出现了有关宝珠的线索。换句话说,想要找到宝珠,就必须从那些人身上下手。洛伊的脑海里浮现出接下来的行动计划,他在地图上划了几个箭头。
随着分析的深入,似乎就能拨开迷雾,将通往宝藏的道路显现出来。
然而在这团迷雾的背后,却是好几条看不见未来的岔道。
“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洛伊叹了口气。方才的分析十分理想,还有太多的可能性没被考虑进去。
“罗布尔战役”已结束了四十三年之久,曾有过不少人想要找到这颗宝珠。但不管是出色的结界师亦或是感知系的高手,都无法在这片区域内搜寻到宝珠。类似的搜索持续了很久,而黑市上也没有传出过消息。单靠洛伊这个不懂魔法的寻宝猎人,要找到宝珠简直难于登天。
不仅如此,如此贵重的东西,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回到公爵之手。如果他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佣兵抓获,倒还可以追回宝珠。即便是为了躲避搜查而伪装成平民,事后也完全可以回收。这说明宝珠有可能遗失到了连他本人也无法找回的地方。光凭洛伊这些局外人的搜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最具决定性的因素,就是先前的种种分析,十分浅显。洛伊能做到,别人也一样能做到。经过了漫长的四十三年,其中早已充斥着各种变数。说不定宝珠早就被人带走了吧。要说它被遗忘在了某个无法触及的角落,一辈子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吧。
他的干劲正慢慢消退。至于原先的那份执着,也随着身子瘫软在了柔和的灯光里。
或许凭洛伊一个人根本就无法找到。
从一开始选择了这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为的就是给自己的生涯画上句号。
摸打滚爬已有五年之久的寻宝猎人,最终决定放弃最初的梦想。而如今自己慵懒的表现,也早已看不出当年那种拼死拼活的气势了。
洛伊放下笔,叹息着靠在椅子上。油灯的那股柔和光线,也让他的倦意逐渐涌了上来。
“解决完艾尔雯的事情以后……就去拜访一下那家伙吧……”
五年前每天都要紧张度日的寻宝猎人,带着疲惫的身躯趴到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