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客们陆续来到酒馆,大厅霎时间变得热闹起来。或许正因为刚才的谈判过于煎熬,这种平和的景象才会给洛伊一种重返人间的感觉吧。
三名保镖见洛伊走出房门,便返回了房间之中。洛伊无视他们的举动,径直走向楼梯。一想到待会将要面对艾尔雯,洛伊的心情就变得十分难受。不知道坦白一切能否换取她的理解呢?倘若雷纳克将金条交易的内幕给抖了出来,自己又会不会被她憎恨一辈子呢?
“没事的,我可是‘红之寻宝猎人’啊。”
先前说过的话语在脑中回响,令他分不清到底是安慰还是嘲弄。当未来如毒雾一般地笼罩他时,上楼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
不知道。
或许就连神也不知道吧。
洛伊的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在三楼的楼梯间止步不前。直到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他才勉强回复意识。
除了艾尔雯与马尔伯格以外,不太可能有其他人。当洛伊这么想着的时候,马尔伯格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眼前。
“哦……是你啊……”
洛伊的心情已跌至谷底,他没有余力去和马尔伯格打招呼。所以他便随便应付了一下:
“是,是的。”
看着洛伊一副面如死灰的样子,马尔伯格一脸不悦地朝他说道:
“你晚上不用睡觉吗?怎么现在才来?”
“啊……那个,小的有些事想找小姐商量。所以……”
“艾尔雯尼娅还在睡觉,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他估计还不知道艾尔雯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洛伊不想和他争,于是便消沉地说道:
“呃,啊哈哈,说的也是。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哼。”
面对马尔伯格鄙夷似的口气,洛伊假装走入自己的房间。当他看着马尔伯格离去的身影时,他忽然有了个想法:
艾尔雯跟着自己只有吃苦,说不定还要面对家族内其他人的追杀。而马尔伯格是她的未婚夫,能够保证艾尔雯的安全。先前他曾打算买下宝珠,意味着家里有钱,但自己却是妨碍他们走到一起的绊脚石。
要是把艾尔雯托付给他的话……
洛伊的眼里重新焕发了生气。
“阁下请留步!”
马尔伯格听了以后,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对此洛伊继续说道:
“小的想打听一下,阁下筹到了多少钱?”
“你拿到珠子了?”
见他对周围的情况不加警惕,洛伊便装出一副事情高度机密的样子,鬼鬼祟祟地凑了过去:
“拿是拿到了,但现在的情况很麻烦。阁下赶快过来,我们回房间里谈一谈吧。”
“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您快上来吧。”
马尔伯格疑惑地看着洛伊,过了一会才跟着他走了起来。
两人来到了马尔伯格的房间里面对面地坐下,而马尔伯格则一脸不悦地说道:
“你快说吧,很麻烦是怎么回事?”
“鲁道尔夫伯爵想从小姐手上抢走宝珠,他的亲信雷纳克已经带人来到楼下了。他们还威胁我,如果不把宝珠和启动方法交给他们的话,他们就会加害小姐。”
听见了惊人的内容,马尔伯格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加害?”
“嗯,他们要求我半个小时之内做出回应。不过他们还不知道宝珠就在我身上,我想现在就把它卖给您。”
洛伊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
“您现在能拿出多少?”
“一、一百来枚吧。”
“我是说您能拿出的现金,就现在。”
“就这么多啊。”
这个数目严重低估了宝珠的价值,不过对于洛伊来说也够用了。于是他便从裤袋里摸出宝珠,并把它放到桌子上面。
“这就是您要的宝珠,快点把钱给我吧。”
“这珠子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以女神的名义发誓绝对没有骗您。这是昨晚我和小姐一起在芬尼尔的一棵大树下挖出来的。如果您还是不信的话,您可以把珠子拿给小姐看。只有小姐才有办法证明这颗珠子的真伪,您大可以放心。”
可能是事情进展过于顺利,马尔伯格更加疑惑地问道:
“那既然是艾尔雯尼娅跟你一起找到的,那为什么它会放在你这呢?”
“小姐是因为信任我所以才把它放在我这里的。如果您不要的话,我大可以把珠子卖给别人啊。”
“这明明就是艾尔雯尼娅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去卖?”
洛伊用极其冷静的话语说出了事先想到的台词:
“小姐她,打算将宝珠卖出去,用来换取旅行的资金。”
听见艾尔雯背弃婚约的举动,马尔伯格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不少。
“你说什么?”
“小姐她,希望我当她的向导带她四处去玩。但现在她被伯爵大人给盯上了,老实说我可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啊……我现在只想把这玩意卖掉了,赶紧脱身啊。”
洛伊装成一副嫌麻烦的样子朝马尔伯格说着,令对方愤怒地看着洛伊:
“难得艾尔雯妮娅相信你,你却做出这种事?”
“嘛,您看我也只是个寻宝猎人而已,不会和钱过不去的。这颗珠子有多宝贵您不是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还没机会呢。”
只要自己被认为是个为了金钱而出卖信任的家伙就好了,毕竟寻宝猎人在大家眼里就是这样的家伙。在面对马尔伯格的说辞时,不管艾尔雯怎么怀疑,她家里人也只会选择相信马尔伯格吧。
虽然马尔伯格看上去是亏损的一方,然而这颗宝珠的价值远远地超出了百来枚金币。只要是懂得人情世故的贵族,在收下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以后,不可能会不给他好处。所以马尔伯格用百来枚金币买下宝珠,绝对不会有亏损的说法。而有了马尔伯格的这笔钱,用来给希格先生一家赔罪的费用就有了着落了。这样一来的话,艾尔雯一家能成为赢家,希格先生他们也不会蒙受太大损失。只要洛伊最后离开这里,就算是为这场争斗划下休止符,雷纳克的计谋也不会得逞。不管从理智上还是情感上,这都是最佳的选择。
洛伊在说着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毕竟在看见马尔伯格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觉悟,根本就不需要悲伤。要是往好的方面想的话,艾尔雯能好好地享受生活,自己还白赚了一点金币呢。
洛伊继续说道:
“这颗宝珠有人开过更高的价格来买,所以您不用担心自己会亏。要是小姐找了个机会离家出走的话,您与她的一纸婚约也只能算张空头支票了吧?要是小姐坚持这是她找到的东西,您就跟她家里人说她准备离家出走的事。这样一来您就替他们看住了小姐,长辈们是不会怪您的。就算她有心再次出走,我看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虽然洛伊在他眼里是个令人鄙夷的家伙,但说的却很对马尔伯格胃口。或许他一直苦于驾驭艾尔雯的性格,所以才会对洛伊的提议感兴趣吧。
见他没有表示的样子,洛伊便加紧催促道:
“您快点下决定吧。要是拖太久的话,只会让雷纳克怀疑啊。”
马尔伯格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下来。尽管曾试图插话,最终欲言又止。在思考了一下子以后,他便朝洛伊说道:
“好吧,这颗珠子就由我买下来了,记住不要跟其他人说啊。”
马尔伯格严肃地说着,显然是在掩盖内心的想法。对此洛伊会心一笑地说道:
“行,我替您保密。”
“可是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
“要是您不放心的话,大可以让手下把我绑起来。”
听见了如此夸张的提议,马尔伯格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的好的,我相信你。”
虽然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场十分不严谨的交易,但他们却能彼此信任对方。就算察觉到了里头还有些无法说明的缘由,马尔伯格也没有多加追究,或许正是因为艾尔雯的缘故吧。
洛伊心想,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做到这一步,还真不能算是个合格的寻宝猎人呢。
两人在那之后便握了个手,并交换了宝珠与金钱。洛伊提醒他为了艾尔雯的安全,让信使火速前往城堡里叫来实力了得的人。所幸信使本身就是马尔伯格的护卫,这样一来就算雷纳克察觉到了信使出发,想要下手干掉也没那么简单。而凭借在场人们的实力,即便雷纳克真动起手来,也只会遭人举报。估计鲁道尔夫伯爵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姑且算是平安了吧。
洛伊把事情托付完毕以后便打算离开。然而他回想起雷纳克可能在外面埋有伏兵,于是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和马尔伯格商量了以后,他便躲在这间房间里,静静地关注着事情的进展。
马尔伯格将宝珠收好,随后来到了艾尔雯的房门前:
“艾尔雯妮娅,艾尔雯妮娅,是我!开门!”
马尔伯格敲门的样子有些心急。而艾尔雯在磨蹭了好久以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见艾尔雯一脸不悦的样子,马尔伯格抢先说道:
“你惹大麻烦了。”
艾尔雯一瞬间露出了将信将疑的表情,随后便回复了先前的样子:
“你特意把我叫醒就为了说这个?”
“是啊,你叔叔他打算害你,他们已经派人到楼下了,你也赶快准备准备吧。”
听见令人厌恶的内容,艾尔雯一言不发地准备关门,但马尔伯格却阻止了她:
“这都是那个寻宝猎人告诉我的。”
当“寻宝猎人”的字眼出现时,艾尔雯的表情发生了明显变化。或许重要的事情并非出自于洛伊之口,所以才隐约察觉到事态变化吧。
艾尔雯惊愕的表情维持了一下,随即转换成排斥似的不悦: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艾尔雯试图把门关上,无奈力气不及马尔伯格。对方坚定地看着艾尔雯,并以更大的力气将门拉开: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看看这个。”
马尔伯格从怀里掏出了宝珠,艾尔雯瞪大了眼睛看着它。
“你怎么拿到的!”
“那个寻宝猎人给我的。”
不等马尔伯格多做解释,艾尔雯便试图夺走宝珠。两人经过一番争抢以后,马尔伯格赶紧将它收进了怀里,死死地护着。
“你听我说……冷静一点……”
“还给我!”
“你听我说啊……”
“还给我!”
艾尔雯运起魔力,马尔伯格见状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将她逼至墙角。在硬碰硬的交锋过后,艾尔雯终于停止了反抗,并厌恶似的拒绝身体接触:
“放手。”
马尔伯格见不好继续进逼,于是便朝她说道:
“那个寻宝猎人知道你会有麻烦,怕牵扯到自己,所以才会把珠子卖给我啊。”
艾尔雯不愿意去相信马尔伯格,便尴尬地别过头去。
“艾尔雯尼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城堡里叫护卫过来了,你先忍一忍吧,不会有事的。”
“我去找他。”
“你去找他也没用,他已经走了。”
艾尔雯不听马尔伯格劝说,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走。马尔伯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却被艾尔雯厌恶地甩开。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二楼,艾尔雯以近乎强闯的方式冲进洛伊房间搜索。然而她不管怎么找也没用,因为洛伊根本就不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艾尔雯阵脚大乱。她忍住焦急的心情按住脑袋,尽力恢复冷静。思考了一阵子以后便撇下跟屁虫似的马尔伯格,急忙跑回自己的房间。她将房门用力关上,任由马尔伯格在外面敲打。随后摸出曾用于破解结界的水晶球,专注地感知起来。
外面的魔力像无数条河流般汇聚到艾尔雯的脑袋中。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于是立刻站起身来,推开挡在门口的马尔伯格,一头扎进了他的房间里。
只要洛伊能在房间里出现,便能打消所有的疑虑。倘若这一切都只是场闹剧,想必艾尔雯会破涕为笑吧。然而在她眼前并没有洛伊的身影,仅剩下两张空荡荡的椅子,以及两人曾相处过的回忆。
“骗子……”
艾尔雯再也控制不住表情。至于那个近在咫尺的愿望,也随着洛伊的消失而化作镜花水月,再也够不到了。
“大骗子!!!!!!!”
报复似的悲伤充斥了整条走廊。马尔伯格尝试让她的心情好转,却不知如何是好。而躲在隐秘角落里的洛伊,也只能默默忍受着巨大的煎熬。
曾遭人背叛的寻宝猎人,以最残忍的方式背叛了信任着自己的伙伴。
如果女神能看见这一切的话,请原谅我吧……洛伊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