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踩着木质楼梯往上走,咚咚的声音逐渐远去。白衣男子背对着洛伊喝闷酒,看起来心情并不怎么好。然而能在这种物资短缺的非常时期独占一间杂货铺,他的来头可能并不小,可以的话洛伊还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于是他便尽量维持着安静的姿态,等待店主把食物拿来。不过就在他仔细观察男子的时候,对方用瓶底敲了敲木制的桌面,随后朝楼上喊了起来。
“喂!没酒了!”
男子并不像醉酒一般地胡言乱语,而是出于情绪的原因才朝店主大喊。洛伊被这微醉的男子稍稍吓了一跳,随后听见了楼上的匆忙脚步声。
“是、是,小的马上来。”
店主慌慌张张地走下楼,将男子的酒瓶恭敬地拿了过来。
“小的这就给您装去……”
店主赔笑着说完便转身走进地窖,丝毫没有想起洛伊这号人物。白衣男子则拿起杯子往嘴巴里倒酒,可惜只流出了几滴。他一脸不爽地放下酒杯,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把头扭向了洛伊的方向,一言不发地看着洛伊。清秀的脸庞流露出疲惫的神情,看上去是个耿直而认真的男人。
洛伊预料到迟早会被他注意,于是沉着地应对着审视般的目光。只不过对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注视的姿态十分反常,等店主上来了以后才移开目光。这不仅让洛伊为自己捏一把汗,同时还令他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给……您的酒……”
“嗯,你忙你的吧。”
白衣男子很快失去了对洛伊的兴趣,继续一个人喝起了闷酒。或许是因为这里昏暗无光,所以微醉的男子才有些神情恍惚吧。
洛伊稍稍放松身子,甩去脑海里多余的念头。他坐在角落里看着店主走上二楼,于是大堂里再度剩下了两个人。幽静的气氛深入骨髓,好似会夺走人的说话欲望。洛伊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便任由这种感觉蔓延全身。对方似乎也没有讲话的打算,双方就这么沉默地胶着着。
这时候,背对着洛伊的男子叹了一口酒,随后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你,喝酒吗?”
邀请的姿态有些高傲,但语气却是每一个借酒浇愁的人都会有的低沉调子。洛伊明白他其实是想聊聊天,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答道:
“呵,好啊。”
大堂里唯一的光源便是二楼照下来的火光,洛伊缓缓地避开脚边的椅子。当他发现男子的气息一如既往地疲弱之时,戒备的心态也放下了些。
“不过在下,可没几个钱,这酒还是要你请才行。”
“没问题,你坐下来喝……嗝,就是了。”
楼上的店主似乎还在翻找着什么,只上小酌一杯的话并无大碍。洛伊抱着这样的想法往前走去,接近了这个古怪的家伙。
白衣男子从手旁捞了个木质酒杯,很随意地把它抛给洛伊。洛伊单手接住,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他拿起酒瓶往杯子里倒,一波波黑色的啤酒随即灌满了木杯。
从里面可以嗅到烧焦麦芽的气息,这应该是黑啤酒的一种。洛伊用舌尖试了试酒味,甜中带苦的口感随即蔓延开来。当他喝下一小口时,麦芽的焦味与香气混合在醇厚的口感里,如黑色的牛奶般滋润着洛伊。
“‘埃纳黑啤’,还不错吧?”
“咕……嗯,好喝。”
“这当家的……嗝,很有眼光,挑的都是最好的黑啤。”
“是吗……第一次喝,嗝,味道不错。”
“埃纳”是西南方约四五百公里的一个镇子,那里的炭烧黑啤酒特别有名。只不过啤酒并不适合长途运输,尤其是这种燥热的秋天里变质得很快。这家店是怎样才能搞到如此口味纯正,而且气泡也足的啤酒呢?
洛伊没有深入思考这些问题,而是满满地灌了一口。自从在艾格利亚逃跑以来,他就没沾过一滴酒,早就有些犯酒瘾了。这一次有人请自己免费喝,又有什么道理不去好好珍惜呢?
见洛伊那种说不清的舒适感,白衣男子也灌了一口,随后露出了皱眉般的感叹表情。起先还对他抱有戒心,当一杯啤酒下肚以后,陌生人间的隔阂随即消失不见。洛伊边喝边想,所谓的“以酒会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两人同时放下酒杯,同时发出了长短不一的“嗝”声。见对方做出了同一种动作,两个男人互相笑了起来。随后在这种慵懒而又迟缓的气氛中,白衣男子换了个姿势面朝洛伊,以一个高傲的姿态朝他问道:
“我说你啊,这家店不是关门了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本来是想买点东西,看他没开门就只好走后门咯。”
“哼,堂堂正正的大门不走,偏要走后门……唔嗝,你倒是挺会挑的。”
“哈哈哈哈,哪里哪里~”
喝上头的人难免会暴露出脾气,洛伊对此并不在意。只不过他可没空陪一个半醉的人谈天说地,于是便开始打量着这名白衣男子。
从身形上看属于那种精干的类型,看上去兼具武者与书生的气质。而他能在这种时期下独自一人品酒,想必是个有来头的人,或许和追捕队有一定的关系。然而对方并不像是会收受贿赂的类型,只有靠步步为营的话术才能套出情报吧。
洛伊假扮出一副品酒的样子,暗自注意着对方的气息。一路上他并没有被人发现,这次的邀酒可能并不是圈套。于是他便趁着对方缓过劲来的空档看着酒杯,以一个很惬意的语气朝他说道:
“不过既然人家没开门做生意,老兄你又是怎么在这里喝酒的啊?”
白衣男子被洛伊这么问着,正想要说些什么,嘴巴里却只吐出了几个难以分辨的字眼。他思考了一下,随后昂起头来,伸长了手一把搭住了洛伊的肩膀。
“有些事情你不要……随意打听,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对方的语气虽不像醉酒般地粘滞,但也有故作清醒的感觉。洛伊心想他还保留一定的理智,简单的套话可能并不奏效。于是洛伊便以他是追捕队的小队长为假设,说着说着又绕了回去。
“可是我看你一个人喝酒,肯定是想偷懒了吧~”
“切,什么偷懒……来,喝!”
白衣男子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以后,便将酒瓶递给洛伊。洛伊执拗不过,只好往半满的杯子里倒酒。随后男子一下子将酒全部喝完,脸庞在这幽暗的环境下显得更加暗红。
见他正在消化啤酒,洛伊也假装喝了一口。看来男子原本有工作在先,只是出于一些原因没有告诉洛伊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不知道店主为什么忙这么久,找个食物也要找半天。洛伊没有办法,只好陪着这个酒鬼继续喝酒。两人随后又继续聊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几轮下来喝了近两大杯的黑啤酒,这使得微微的醉意也开始在洛伊的脸上浮现出来。
接下来要往魔兽出没的区域移动,倘若喝醉的话会加速体力消耗。洛伊不希望在这里滞留太久,便祈祷着店主赶紧来救场。过了好一会,店主拎着一个麻袋从楼上“咚咚”地走了下来。
“一斤多的面包,要不要?”
洛伊听见了“一斤”的字眼以后,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从座位里走了出来,接过麻袋往里面看。
十几个卖相挺差的小麦面包像散乱的砖头一样装在麻袋里,还隐约传来一阵发霉的味道。洛伊顿时露出了难看的表情,朝店主问道:
“这里要一枚银币?”
“不然呢?”
店主看出了洛伊正处于窘迫的环境,所以才开出如此不合理的价格。在平时这种货色的面包顶多值十多个铜板,毕竟是卖剩的东西,没人要也就丢掉了。若不是为了让艾尔雯能吃点好的东西,洛伊根本就不会冒险翻进来这种店铺。
“我想吃一顿好的,能不能卖点能吃的东西?”
“要求那么高,那你去下家吧,本店伺候不起。”
店主赶客的态度和对白衣男子的时候有很大不同,或许他平时也是这样呵斥村民的。洛伊按捺住冲动的念头,咬着牙齿卸去了些许火气。随后回复了寻宝猎人的标准微笑,礼貌地朝他道别。
“呵呵,这样啊,那就算了吧。”
店主露出了鄙视的表情,仿佛告诉洛伊“没钱就不要来买东西”。然而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穷鬼”手里有高达六十枚金币的巨款,要是透露给他的话估计转眼间就变成毕恭毕敬的商人了吧。
洛伊心里不屑地想着,转身朝白衣男子道别。对方似乎还不适应洛伊的离开,于是用木杯敲着桌子喊他喝酒。倘若洛伊没有遭到追捕的话,两人或许能成为不错的酒友。
就在这时,正门处传来了阵阵敲门声,一道清秀的男式嗓音朝屋子里喊开门。店主一边对洛伊露出凶恶的目光,一边赔笑着朝白衣男子行礼。随后他来到正门门前,小心翼翼地取下门栓。
一句话从屋子外传来,瞬间将洛伊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