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集体梦境的最深处是一座精致的剧院，虽然外表看上去不大，但推门进去，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演员站在舞台上，声情并茂地演绎着另一个人的故事，他们在时而舒缓时而激烈的乐声中交错，也许是因为梦境，台上的场景一直在随着剧情的推移而变化，与忽明忽暗的灯光一起将一幕幕故事生动地展现台下人面前。虽然在台下看戏的全是一堆奇形怪状的生物，唯一的人形应该只有我。
没有人对我们的到来有所反应，所有的观众都全身心地沉浸在表演中，时不时还会有人拿笔记录下一些东西。
就是我完全无法理解这堆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到底是怎么拿的笔，不要因为这里是梦境就可以乱来啊！
我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和那些观众一样开始欣赏起台上的表演。
这一幕故事的主角在绿意盎然的森林里醒来，舒缓悠扬的乐声穿过草叶，在天空下回响，许是刚醒来，主角看上去分外茫然，而当他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后，慌张地想要从这片森林里逃离，但一个不熟悉森林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他在森林里不断徘徊，可他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出去的路，随着天色渐晚，他又饿又渴又累，无力地瘫坐在一块大石上。悠扬的乐声逐渐激昂，在音乐渐入高潮时，又响起另外一段低沉快节奏的旋律，把故事的气氛推向了紧张的顶峰。
有一位穿着鲜艳的演员走上舞台，他戴着一张白色笑面，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长剑，背上还扛着一个麻布袋，他缓缓上前询问主角是否需要帮助，在得知主角的困境后，他从布袋里拿出了食物和水递给主角，并承诺会带他离开这片森林。主角犹豫地看向这份馈赠，若是放在他应该不会接受，可再大的戒心也敌不过饥饿与恐惧，他向对方道谢，狼吞虎咽地吃下这些食物，又在对方守夜的承诺下安然睡去。
可当他再次睁眼时，看到的却是冰冷的栏杆，他看上去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直到面具人再次上台，穿着剪裁得体的礼服和不变的笑面，他连看都没有看在铁笼里喊叫的主角一眼，面向观众，高举起手中的小锤，宣布拍卖开始。
主角黑洞洞的眼睛透过栏杆望向台下，仅剩的哀求在看到观众的表情时融化不可思议，转而蔓生出绝望来。面具人似乎是不满台下安静的反应，愤愤地踹了笼子一脚，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主角一把抓了过来，动作十分粗暴，主角的额头撞在栏杆上，生出一大片红印。
面具人夸张地活动身体，即使他一句话没说，也能从他的肢体活动中猜到他是在努力向下面的人推销手中的产品。很快，他的动作从暴怒转为欣喜，他松开抓住主角的手，向观众席的方向鞠躬，手中的小锤落下，宣告这场拍卖的结束。
衣着华丽的演员走上台，他头戴高帽，身着宝蓝色长袍，一手拿着人高的木制法杖，一手拿着一条粗壮的铁链，数不清的珍宝点缀在他的衣物上，流动的珠光更是衬得他神色傲慢。
音乐与场景一起变化，大气磅礴又优雅的乐声和冰冷残酷的实验室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作为被买来的物品，人权这种东西自然是奢望，最开始还会有挣扎与反抗的人在残酷的现实下也逐渐死心。
有人拿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刀缓步走来，不知何时起，他的脸上也戴上了一张白色笑面，面具遮挡表情，但不难让人想象到那张面具下的欣喜若狂。
舞台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只有一束冰冷的红光落在主角身上，他站起身，缓步走下舞台，灯光追随他的脚步，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他径直走向我，本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座椅此刻都已消失，那些观众也不知所踪，只有我还坐在原位，看着向我走来的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那张白色的笑面，血泪从眼眶中涌出，在面具上留下两道红痕，而他身上也多出无数的伤口，越是前行，伤口和鲜血就越多，直到他站在我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紧接着，不知从哪发出了“第一个”的声音，他的腹腔忽然从中间被分开，各种内容物从伤口处掉出来，在落地前凭空消失。
老实说，这场景看着还蛮惊悚的，尤其是当他亲手摘下自己的心脏递过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连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还没有叫出声大概只是因为全身僵硬根本动不了。
灯光彻底消失了，但很快又再次亮起，舞台上依旧在表演着新的剧目，观众们若是有了灵感，随时都会走上台，为这出随性的演出增添新的风采。一切好似都没什么不同，刚才那场剧目仿佛无人得见，是只属于我的幻觉，一直压抑着的呼吸终于得到解放，肺近乎贪婪地吸收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怎么了？”也许是呼吸声太过沉重，本来正在专心看戏的小亦转过头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惊到了。”我不敢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虽然有在努力尝试平复呼吸，但那样的场景哪是说放一边就能放一边的，更何况在稍微缓过气后我便意识到那可能就是当初那位神使所遭遇的事情，是这个一无所知的穿越者面对的绝望。
不过为什么，连诺提坦都没有记载，斯卡雷特也不知晓的过去，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这真的是她的经历吗？我不确定，毕竟那位演员的身形和面容都很模糊，但依旧会感到窒息，而且那句第一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种事还会发生吗？
“你看到了什么？”是斯卡雷特的声音，我转过头，小蝙蝠安安静静地待在椅背上，正歪着头看我，猩红色的眼睛微微发亮。
我再次摇头，这种事着实没什么好对别人说的，反正不会有人信。
“你知道吗，集体梦境的壁垒比普通梦境要薄很多，所以在这里，有些人也会感知到别人的梦，尤其是那种蕴含着强烈感情的梦。”小蝙蝠扑扇着翅膀飞到我身边，“别被那些梦影响。”
“你知道的真多。”我本想再询问他关于那位神使的事，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是啊，但如果有的选，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小蝙蝠的语气无奈，想来全知和长生相似，都是祝福与诅咒一体两面的存在吧。
“……我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梦，你说，会有人梦到过去的故事吗？除了诺提坦和你，还会有人了解那位神使吗？”
“你看到了她的梦境？”这次即使是斯卡雷特也流露出震惊来，“这可真是……”
“她的梦境？”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可是几百年前的存在，就算不是人也应该已经死了啊。更何况，要是她还活着，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毫无音讯？
“是啊，她的梦境。”
“那一位，可还没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