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酒来了。”安娜拿着一个大托盘从酒馆中央穿过,托盘上摆放着四五个装着冰块的玻璃杯和一大桶的啤酒,看着就感觉很重的东西她却能轻松拿着跑来跑去,而她脸上似乎还带着笑容。
虽然那笑容让我觉得有些诡异,不过这应该是错觉吧?我并不想因为这个刚欺骗我们的女孩坏了心情,不管她有什么问题,都与我无关。
大概。
“王婉,你又在发什么呆呢?”小亦忽然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啊?啊……”我看向他,思索片刻后就将安娜的异常告诉了小亦,“没什么,就是安娜,我感觉她有点奇怪,你觉得一个被父亲家暴的孩子会那么阳光开朗吗?而且刚才,我看到她在笑。”
“也许是这孩子天生粗神经?”小亦像是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一般,嘴角扬起弧度,“不过她怎样都和我们没关系吧,总不能这都把我们卷进去……”
“喂!喂!该死的,你个小**到底都做了什么!该死的!”嘈杂的声音从大堂中央那传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不少人甚至往那走了几步,企图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
“你也会预言?”我看了小亦一眼,不可思议几乎溢于言表。
“大概是被你传染的。”小亦耸耸肩,看向那个方向。
我们都没有动,魔法足够让我们隔着这么点距离看清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一位水手正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脸色泛紫,青筋暴起。
“她动的手?下毒?”我实在很难相信一个小女孩能做出这种事,不过想想她的遭遇,倒也不觉得太意外,毕竟,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她受到伤害,那想要报复也是正常的。
“胆子可真大。”小亦在观察后语气变得不太好,“周围那些人是不是也不太对?”
“嗯?”我顺着他的话语看向周围那些水手,他们好像一直在用手挠自己的皮肤,即使皮肤通红也没停,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估计就算挠到血肉模糊,他们也会继续这个动作。
那些围上去的群众发出嘈杂的声音,我注意到安娜趁着那些水手和周围人交流的时候偷偷溜出人群,不知道钻到哪去了。
“为什么老板还没来?”小亦皱着眉轻声说道,他的话语也引起我的疑惑,按理来说再见酒馆里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店主早就该出来维持秩序和稀泥了才对,怎么可能任由事情发酵。
“如果她真的是出于报复这类的心理,那她的父亲应该会是她的第一目标吧?”麻烦的预感从我心里升起,即使再怎么不愿意,我们好像又卷入了事件里,“所以他十有八九已经死了吧?”
“嗯?不是哦,我还没杀那个畜生不如的家伙,那种东西,直接杀了也太便宜他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插入了我们的对话中,安娜正靠住离我们不远的墙边,带着冰冷的笑意看向嘈杂处。
“你做的?”我的手搭到腰间,魔杖的触感多少能给我一点安全感。
“嗯哼。”安娜发出得意的轻哼,好像她做的还是一件值得夸奖的事一般。
“你杀了人。”小亦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并不为此内疚。”
“没有人会因为自己杀死了一只畜生内疚吧?”安娜嘻嘻哈哈的凑过来,轻快的话语是淬毒的刀刃,肆意地释放着内心的怨恨,“毕竟,人不会把自己的小孩当出气沙包,也不会把小鬼当欲望工具,更不会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到别人房间里去换钱,人不会的,对吧。”
“……确实是,畜生不如。”我和小亦对视一眼,都知道自己还是看轻了安娜的遭遇,她的疯狂与报复是注定的,她的遭遇让她绝对无法原谅那些人,而死亡,不足以弥补她的创伤,浇灭她的怒火。
“我就知道你会赞同我,和她说的一模一样呢。”安娜看起来很高兴,“不过,我没有杀他们,一个都没有,死亡那么好的事怎么能这么快落到他们身上呢对不对,只有生不如死才是最适合他们的结局。”
“她是谁?”小亦敏锐地捕捉到安娜话语中的异常,“是她教你的这些?”
“嗯?是啊。话说,能请你闭嘴吗,安娜不喜欢你。”安娜瞥了小亦一眼,冰冷和厌弃不加掩饰地表露在外。
小亦倒是不在乎他的态度,无所谓地耸耸肩,给了我一个眼神,示意我去和她交流。
呵,你可真看得起我,暴力交流行吗?把人打半死那种。可惜我没得选,只能勉强背负起这个艰巨的任务。
“那安娜喜欢谁呢?”
“安娜谁都不喜欢,除了她。”安娜眨巴着眼睛看向我,露出甜甜的笑容,“但我也喜欢你。”
“你不是安娜?”我不禁想起了当初的罗尼,她该不会也是尸体吧?
“是啊,你终于注意到了。”安娜看上去更高兴了,脸上泛起奇怪的红晕,“我可不像安娜那样是个胆小鬼,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忍气吞声,所有得罪我的人,我都会报复回去的。”
“我是克里亚,从安娜心灵的狭隙中诞生的意识,本来我只能待在她的心灵深处,虽然能看到外面,但却出不来,直到她来到这里,在她和安娜聊过后,那个胆小鬼就跑到了心灵最深处躲了起来,我也就可以代替她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活着的感觉可真好,不是吗?”
这是,精神分裂?听克里亚的描述,她本就是从安娜心里诞生的,而非是外来的意识,在安娜醒着的时候她也没法控制躯体,直到现在,安娜的意识下沉,她的意识才有机会上浮,不是罗尼那种情况可真是太好了。
不过精分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好事?我多少有一点不忍,毕竟她还这么小,就需要分裂出一个自己才能承受生活的苦了。
“姐姐,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我都能告诉你。”她的语气很温柔,像是情人间的低喃,又似是恶魔的蛊惑。
“……你想离开这里吗?”虽然我很好奇克里亚话语里的那个她是谁,不过相比较那种好奇心引发的问题,还是克里亚更重要点。
“离开这里?”克里亚的表情出现瞬间的呆滞,方才近乎痴迷的喜悦也消融无影,转而流露出扭捏的期待,“我可没说过想离开,只是,我也能像她一样出去?真的吗?”
“嗯,你当是自由的。”话虽如此,她也总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看着酒馆中央的骚动逐渐扩大,有不少人企图找出酒馆老板,但最终一无所获,也不知道克里亚到底把人藏到了哪里。
熙攘的人群茫然无措,那些水手已经抓破了自己的皮肤,血从皮肤下涌出,他们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依旧没有停止,还把上来阻止的人推开,双目通红地咒骂着那些人,很快就没人赶再靠近了,他们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围绕着那些水手,诡异的沉默流淌在他们之间,没人敢打破。
“姐姐别担心他们了,我给他们下的药不会让他们就这样死去的,他们会和我那愚蠢的父亲一样,在痛苦与恐惧中结束自己的生命。”克里亚冷冷地瞥了那些水手一眼,丝毫没有为他们的惨状动容。
“这也是她教你的?”
“嗯,是她把那种药给我的,说是能让人强健体质延长寿命,就是会时时受到百蚁撕咬的痒意,就算把自己抓到血肉模糊都不会停下。”
“那个倒地的呢?”
“啊,他用的是另一种药,好像说是会让他在梦中无数次痛苦死去,他所惧怕的都会在梦中上演。但我也不知道具体效果怎么样,她这么说,我就这么信。”
“……她是谁?”
“姐姐你终于问这个问题啦!”克里亚小声地欢呼,“她说她很感激你解放了她,也说你一定会赞成我的想法,她说你会给我新的路,她说……”
“她说她叫萝贝尔·西洛托夫。”
萝贝尔·西洛托夫?这实在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只可惜一下子着实想不起来。
“你忘了她吗,姐姐?”克里亚可怜兮兮地看向我,“她明明说你们关系很好的。”
大概是年龄尚小,即使再怎么掩饰,她也没能藏住那瞬间的凶意,就好像如果我说不认识,她下一秒就会杀了我一样。不过萝贝尔啊,这名字真的好熟悉,我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和这种人有交集的,还解放,我有做过这种事?
脑海中灵光一闪而逝,要说解放,恐怕只有当初的云上城,而那个时候,身为“湖中仙”的人,好像就叫萝贝尔?
“我记得的,只是不太确定,她当初明明是说有事要做,我怎会知道她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啊。”
“因为这里曾是她的家,她的爱与恨都汇聚于此。”克里亚的话语很是郑重,“无论她曾去过哪里,最终都会回到这里,我也一样,生命的最后,我一定会回来。”
“那她现在在哪?”克里亚的话给了我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还有一种宿命般的荒唐感。
“她往诅咒那里去了,至于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诅咒,多出来的人和屋子,还有那出现的罪,难道,这些都是因为萝贝尔才出现的变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