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正午，十二点整点的正午。
被紫木冬丢下的温清夜索性返程教室。孤单落寞的少年。心不在焉，反反复复将不久前的过去提携——学长发丝间的浅淡花香。
（是条傻狗。）
烈阳高挂半空，门口的保安大叔不见踪影，走廊上也是空无一人。兴许都出去吃饭了，只教室空下了恼人的阵阵燥热。
而即使这么空也还会有的。
我相信，既然是『童话家』就应该去相信，更何况摆在我眼前的，既已是现实。没有辜负我，不会辜负我的，美好现实。
只是进门半步，温清夜的铜褐瞳孔映入。赤足坐在他桌子上的少女。茶色短发及肩上，上身是寻常的校服外套，宽大的正遮着裙沿，显得本就只落在膝盖的裙子过矮。依着墙壁的她，裸足在半空一晃一晃，打着不知何说的旋律。发丝垂在稍起伏胸前，半遮的脸蛋，也掩不住那般可爱。
不知是什么原因，神色中蕴藏。骇人的杀机。想杀一个人的心是藏不住的，也不必要去藏。温清夜不露声色，转身要逃。
只可惜，细若游丝却意外坚韧的白绳，执意要将他绊倒。
“好了，好了，快点跌一跤吧。”
那样荒诞的。温清夜只这么觉得，如果是在童话的话。但这里是属于他的现实，现实中现实的他，被细绳绊倒的他只会是像现实中一样，狠狠摔一跤。下坠的温清夜，他的脸振地有声。
（脸振地有声可还行）
“叮、叮、叮。”
却被清脆的铃声盖过，响在整座学院。
“你过来。”
清脆的女声，吓得男孩一哆嗦。温清夜起身，轻巧地拍掉身上灰尘，快步上前，递上一杯奶茶。一套流程下来，高效熟练。
还好，还好我买了奶茶。
细密的汗珠由温清夜脸颊滑落。
“请享用。”
“啪。”
少女重拍桌子。
“你倒是自觉，知道我生气的理由吗？”
这么单刀直入……
“额。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
少女的两颊像充气的球一样快速鼓起，不一会儿又瘪了下去。
“回去后跪一个小时的键盘⌨️。”
虽然嘴上这么在说，手还是很坦诚的。少女接过奶茶，咬扁吸管，吸溜，吮上一口。
“清夜真是恶劣呢，喝过的给我，私下又是藏着掖着。”
温清夜身子一颤，随即将手上的那杯护在身后。
“怎么会，我的白羽小公主，白大公举。这杯不干净，怎么能给你喝呢！”
慷慨激昂，却显得过分虚妄……但少女的视线从奶茶上移开，对上温清夜的眼。
“还有啊，你这家伙真准备用那种拙劣的谎话敷衍林兔吊吗？”
“还是说你觉得这种小孩子才会信的鬼话除了你俩还能说服谁？”
绊起了自己的刘海，白羽精致脸蛋微微抬起，眼神中闪着鬼祟。
“不过呀，这几天累了吧~看在你给我买的奶茶份上，要膝枕~还是亲亲~”
“不必。”
嗯，很果断地拒绝了，没有留一点退路的，明明很可惜……但果然还是拒绝掉比较妥，鬼知道这家伙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家白羽，气愤.jpg）
“啊～啊啊，还是男人比较对你口味吧，变态。”
（变态。）
白羽没有露出失望的样子，取而代之的像是在庆幸。
“不，也不全是兴趣……剧情需要嘛……都不过是卑劣的人性，不管是我还是那样的孩子。”
“没否认是变态呢。还以为净说些漂亮话，意义不明，原来不全是啊。”
白羽高举的脚，对着温清夜肚子就是一顿戳。
“在里面，把鞋子丢了，出来后，穿的三双的袜子也丢掉，再铺上几层颜料。什么穿靴子的猫，这样羞耻的推理也就只有你能说出口了。”
温清夜没有应她，只是不说话走近。他将她披散开的秀发捧在手心。虽然是及肩的短发，有点干燥的，但比起那天在病床旁的干燥是好得多了。
教室荡开茉莉香，想着远近的鸟儿蜂群，应该都能闻着。
“刚换了洗发水吗？我都不知道哎。”
白羽双脚内弯，大拇指抵在一起，微红的两膝也抵在一起。手不动的端正在腿上，头低着，任由脸颊浮起一片红晕。
啊，这就是女孩子的娇羞吗。现在倒不是感慨的适合。
毕竟……
“事件基本是这样没错，但一个完整的事件必不可少动机。即使是不经心的『意外』，总归有心中无数次、无数次的反复，『意外』区区潜意识中，破坏欲的苍白辩解罢了。”
温清夜的眼神失去神彩，或者说无端陷入漆黑的瞳孔吞尽了一切的色、光。那种黑，是把所有颜色混在一起，也不过如此的黑。只有黑的黑，让其他颜色相较都会失去一切意义的黑。
“人总比看上去，能想到的聪明些。人是不能自控的，没有自知的危险野兽。特别是这些有可怕才能的人。”
躬身的温清夜。白羽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
5
“所谓『虚无』。”
“所谓『虚无』，即褪尽一切真相的外壳，留下的往往只有单薄的，没有意义的空洞，模糊真实边际的混沌。
真相的起因，同在遥远是不可理解的，过去和未来。一切所发生的，人所在认知的都是必然既定。”
即「时间收敛」(Back Nozzle）
就算目前毫无征兆、尚未发生，俏若那是应该发生的事情，就避无可避一定会在某时某地发生：如果没有发生的话，就是早在遥远的过去发生了——即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避免的。
（这个概念取的戏言系列，实在不如他概括的，西尾老师文字功底真的nb。）
温清夜自顾自说着，不明所以的『虚无』，阐述他自己所轻信的世界。
『虚无』的温清夜，是个『童话家』。
“林兔吊为什么刚好记得那天，画布是整洁？
为什么姐姐会对自己绘制的天花板那么出神？
为什么会促成这一切？
即使不理解责怪，也始终期待着，不知道是什么。同样的在最后也没有道歉，没有退让。”
被捡拾的话语，一次次敲响，也一点点回荡。
空寥的教室里，温清夜的声音显得冷漠、异常。
被抬起的秀发，一次次抚顺，也一点点分明。
少女静默不语，单是听着。
那些话分明了事件，但又是那么暧昧不清，就像是被刻意保留的暧昧朦胧。解密事件，解剖真相，那是『侦探』的事，与『童话家』何干。
“林兔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错，他人眼中的混乱，在他眼中是迷人的。涂鸦确实是他干的，但不是因为嫉妒这样无聊理由。”
“那天画布大概是生日礼物。”
白羽搓着刘海。
『童话』啊……
“不过这画在林兔吊看来是恼人的，他有天才之称的姐姐以这种普通东西来戏弄他。”
“对，不过这也不全是姐姐的错，毕竟林兔吊只是个16岁的孩子，姐姐也仅是普通的天才，无法回应他。”
天才和『现象级』的鸿沟，已经不单是天才和普通人的代沟。
“无法回应，有『现象级画师』才能他的期待，这是不可避免的。”
“不可避免地显露那份悲愤、才能。”
“而在这些先决条件下，他能做的当然也只有证明自己。但是他不自知，对自己的可怕才能，对所有人心智的破坏……
可怜而不值得同情的孩子。”
白羽手指交错，两根大拇指前后推桑着。
破坏就如同字面意思，给人留下的往往是不可复原的伤痕。痕这种东西，即使消退了，也不能消弭它的『存在』。它『存在』过的事实。
“所以他就和姐姐吵架吗。不是已经足够证明自己吗。”
“嗯？林兔吊没说吵架对象是姐姐吧。应该是我表达的有问题。那么是这样，既没有他找姐姐吵架这一事，也不是他姐姐找的他。”
温清夜的手安上白羽香肩。白羽顺势身子后倾，倒在温清夜怀里。两只眼正对上。
“因为啊，姐姐自始至终无法将注意从天花板移开，不管是当时还是直到现在。就像是被那幅画，那块天花板上的，说不上是缝还是爪痕，其中透出诡异安详的眼睛吞噬了魂魄。”
温清夜托稳白羽，视线对上白羽的淡玫红双目。
却像是，什么也没在看。单是漆黑的瞳孔显露一圈浅而薄的群青。
“但父母怕是不能体会，他饱含愤怨的随性之作，这一事实同样可以理解。对没有天才的敏锐，成为真正大人时染上的愚笨和有艺术世家自尊的他们。”
温清夜咽下了，盘桓已久的口水。白羽还是看着不知是认真，还是说自话自说在抱怨的他。
“而且呀，他们直面了那一房间的画，他们的一部分被放逐，被那般张狂混沌放映出内心，张狂混沌。”
白羽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端庄而静默不语。高昂之际，两根手指夹起他的衣角。温清夜摸了摸白羽的头。
“没有一切是偶然的，既然听了这么多。”
平淡的，叫人出来的委婉语气。
“那边不知名的，需要用语气助词来凹显人物的，美少女可以出来了吗？”
6
高大建筑遮蔽了悄然收工的落阳。
这之下，微小矗立的三人。
“那就这样，这几天你自己也注意点。”
“好。”
今天就先说到这吧。
“和小邬玩笑也别开过头了，人家怎么也是女生让着点。”
是邬思琪那家伙新咬的来着……
（参考上一章。）
“这个是狗咬的。”
温清夜举起一只手，先秦舞阳展示自己那只有咬痕的手。秦舞阳只是笑笑，带着点苦涩。
“『脚印』不要再跟别人提了，有时间多放心思在身边人。”
“好。”
温清夜很高兴的应答，然后就可以和小徒弟开开心心去买衣服。本该是这样。温清夜耳边莫名响起车鸣，想到上一世秦舞阳最后说的好像也是和这样差不多的话。
疾驰群车中的『华丽谢幕』。被脑子里全是别人的家伙这么教训。
“你也是。”
说完话的温清夜正要下楼梯。匆忙地，向那延伸的楼梯踏出脚步。
而本该小心的，那是九阶石梯，算不上尖锐。
但如果是重重砸在那之上。只是人类的孱弱身体的话——区区致命的伤不在话下。
先不论能不能精准地戳中肚子——开条大缝。
亦或简单地扎穿脖颈——窒息。
但只是在脸上留下一道客观的疤痕，一道狭长的伴着下半辈子够活的裂迹。
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倘若真是那样的话。一条骇人的难看的疤。还不如草率的赶紧死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那么觉得。只是这样的话称不上『华丽谢幕』。
（本作高频词汇，圈起来，要考！）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华丽谢幕』比较好。这样觉得。就下坠了。温清夜的身体不受控制，迈开任谁也知道必是会踩空的脚步。然后就踩空了。
跌倒吗？渴求自杀的内心吗？
还是说，被灌输了自杀志愿的我的『脚印』。在执行。
不知谁给的指令吗？
还是要求救的吧，sos的说。
“咦？！”
温清夜发出异常怪异的声，踩空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