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一点五十七分 学园区,中央医院。
怀特靠在病床上,凝视着窗外,利剑般的大楼将碧蓝的天空撕裂成一块块的区域,连一块完整的云都很难看到,各式各样的显示板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浮空车川流不息。
这座病房位于医院大楼的顶端,这是怀特的要求,风纪委员享受着受伤后高级病房的待遇。医生将他送到的时候很难想象这位几乎意识昏迷家伙会用如此轻松的语气说如果一定要住院的话我想要最高层的病房。这位脊椎骨接近断裂的高中生远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员都冷静,只有一路陪护过来的小维和包扎伤口的医生才能想象那是多么剧烈的痛苦,真不愧是风纪委员精英中的精英啊。然后又听见怀特虚弱的声音说请给我配备二十岁以下的护士姐姐谢谢。。。
“真是一座钢铁的丛林啊。”怀特轻声感叹。
距离入住这所医院已经半天了,他的好朋友风还没来看望,以怀特对风的了解,他一定已经展开行动了吧。
“有你的朋友来看望你了,凯因博尔特先生。”护士推开了大门。
怀特扭头,难道是风?可想象中的黑发少年并没有出现,茶发的少女双手领着袋子,蓝色的校服上十字摇摆,像是误入丛林的鹿。
“你是?”怀特试着询问。
“长虹学院,一年级,藤原暮子。”对方轻轻躬身。
怀特在大脑中思考,这委实不能怪他,昨天救人时被砸中,巨大的疼痛中他只记得送了两个人出来,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孔。
“昨天多谢您的帮忙。”暮子说道“喂!爱丽丝酱也要道谢哦!”
怀特这才发现暮子背后还有一个人,紫色的真丝校服,蕾丝的公主裙,如果说暮子是温润的郁金香,那么这个人就是怒放的玫瑰。
卡特琳娜低着头看着脚尖,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裙子,慢慢从暮子身后走出来。
“快啊!”暮子在卡特琳娜耳边悄悄说,顺势推了一把。
“啊!”卡特琳娜低声惊呼,一下子站到了怀特面前。
“?”怀特看着面前这个大小姐。
“对,对,对不起!很抱歉昨天那样做。”她猛地低下头。
“?!”怀特看着这个大小姐,这好像和印象中有点差距啊,这种大小姐不是很高傲么?不应该怪风纪委员的安全措施不到位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那是我们的义务。没能保护好各位参选者是我们的失误,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们。”怀特赶忙反应过来,心说我还打算拿你杀鸡儆猴啊,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承受啊。
“那我先失礼了。”凯特琳娜快速说道,涨红着脸跑出了病房。
“所以说什么鬼啊?”怀特看向暮子。
暮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爱丽丝酱是个很好的人哦,对她来说道个歉已经是很难得了。”
“真是没想到啊。”
“?”
“你们居然能成为朋友。”
“是啊,我来的时候看到她在医院门口犹犹豫豫就喊她进来了。”
卡特琳娜在电梯中拍着胸口大口呼吸,对人道歉这种事显然是她很不擅长的,但她没有想到那个柔柔弱弱的日本女孩子居然在那种情况下敢于扑上来保护自己,真是丢尽了贵族的脸啊。今天又被她遇到了,不由分说的被抓住手腕,被说着要道歉就要好好说出来之类的话,虽然是个小动物一样女孩子,在某些方面却意外的固执呢。
“多谢学长,这是我买的一些慰问品。”暮子拿过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没有打扰到您吧?”暮子问。
“怎么会?难得有你这样的美少女来陪我聊天,我感谢都来不及呢。”
“这座都市中真是有着很多的好人呢。我来的时候很紧张,害怕自己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暮子从慰问品中拿出一个苹果,熟练的抽出小刀剥皮。
“暮子不是这里的学生么?”
“不,我是今年刚刚转校过来的,因为超能力觉醒的比较晚,所以现在才过来。”
“是么?那么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啦,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友好的人,帮助了我。他也是这里的学生哦!不过居然忘带ID卡而搭乘观光的磁悬浮艇,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哈,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怀特心说这么天然呆的二货怎么似曾相识?话说岛内的学生很少会去岛外,碰巧某人昨天又刚刚回来。
“你还记得有问过那个人的名字吗?”怀特谨慎地开口。
“啊,叫做风,是个奇怪的中国名字呢。”暮子将长长的果皮放入床下垃圾收集器的可回收舱内。
“果然是那个笨蛋。”怀特叹气。
“是怀特学长你认识的人吗?”
“何止是认识,他是我的同寝室的室友啊。”
“啊,真是巧啊,那是个看起来很舒服的人啊。”
“别看他那个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是个很唠叨的家伙啊。”
“诶?!是么,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那是你的错觉啦,他在外人面前就是那个样子的,在朋友面前是个温柔的人啊。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格外的珍惜啊。”怀特想起和风初次见面时候,那是一个秋日的下午,他靠在栏杆上,眼神悠远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手中的清茶带着淡淡的清香。
“他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渴望着什么,又不敢伸手去触及,像是吹泡泡的孩子。”
“吹泡泡的孩子?”暮子没有听懂这个比喻。
“就是那个啦,娱乐区的公园里不是偶尔会有的嘛,没有朋友的小孩子孤独的吹着泡泡,看着圆圆的气泡伸手说好漂亮好漂亮啊,碰到的时候就消散了。”
病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暮子沉浸在怀特的对话中。
怀特察觉到了什么,心说我真是愚蠢啊,说这么诡异的话题。
“来来来,快拍一张!”怀特伸手拿起风纪委员的便携带式通讯仪,“难得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来看我,一定要留念啊,回去给风炫耀!”
暮子从思考中醒了过来,“诶?不好吧这个。”
“微笑微笑。”
暮子叹了口气,怀特学长看起来是个随便的家伙,其实很细致呢。
“为什么学长总能这样面对呢?”
“嗯?”
“像这次一样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仍能够这样开心。”
怀特把玩着通讯仪“为什么要不开心呢?人生只有一次啊,如果不笑着面对的话,就会被其他的东西把时间挤走了,我会觉得输给了生活压力这样的东西哦,那实在太糟糕了。”
暮子一怔,输给生活?真是有意思的想法啊。
“再说一个寝室就两个人,另一个人还是个闷骚的家伙,如果我不逗比一点的话,那他不是连吐槽的权利都没有了,没有吐槽的青春真是悲剧啊。”
时间倒回昨夜,漫天的大雨散在圆顶的金属建筑上,手握镭射枪的军人站在大门两旁。
依稀从闪电的光下可以看出“执法禁区”四个夜光涂料染上的大字。
这里是学院岛上仅有的几个禁区,被执法者逮捕的重罪犯人们被关押在这里,探照灯撕开雨幕。
突然,所有的灯光都灭了,看守的军人警觉的带上红外线眼镜,扫描着四面。探照灯在既定的轨道上绕了一半,但它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了,只能不甘地低下了头。
怎么可能有人敢于袭击这里?这可是执法者的监狱啊!看守的军人在心中大喊,心跳声的频率飞速上升。
黑影划过头顶,凌厉的手刀打在颈部,军人不甘的倒下,大雨声淹没了一切。
肇事者从身后轻轻放下军人,保持他的面部朝下。
风将通红的手收入袖中,身体能力本就不算强大,只能说是一般学生级别的优秀,徒手对付这样的军人显然有些吃力了。
门口肯定有红外线之类的东西,那么进去的路就剩下一条了。
必须抢在目标被运走之前,风很清楚这里是不足以关押那个人的,这里只是他的临时居所,明天他就会被运往别的地方,从此消失在视野里,一切都会被隐瞒下去。这是最后的机会,风在心中说,不论如何,发生了这种事情,没有人可以不付出代价!
张翼蹲在角落中双手抱头,来这里的时候他经历了严密的搜身,连仅有的半包烟都被夺去了。
作为研究的相关人员,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被抓住的下场------被送到某个地方处理掉或者是作为人体实验材料。
他紧紧攥着手,血从指缝间流出。
是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与这帮人为伍,早就要有这样的觉悟,死对于他来说可以算是一种解脱,不,不对,只能算是逃避,他目睹了一切,却未能阻止实验的继续,这样的罪孽连地狱都会被人吐口水吧。
大厅中的灯光闪了一下,熄灭了,他不安的看着周围,真可笑,明明手上沾染了那么多的罪孽,却还是那么畏惧死亡啊。
合金的大门轰鸣,震得他东倒西歪,灯光重新明亮,在飞起尘土里他看见了一身黑色休闲装,带着鸭舌帽的身影。
见鬼他居然拆了禁闭室的大门!
张翼咽下一口口水,厚度接近半米的金属门到在地上,锋利的切口光滑如镜,对方踩在门上,而他坐在地上,仿佛逃叛的士兵遇到亲征君王。
对方的眼神明亮,黑色的瞳孔倒映着他惊慌的表情,那居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飞扬的尘土中“我要你知道的一切。”
张翼定定神,他很清楚自己难逃被处理的命运,但他犯下的罪孽或许可以得到微不足道的原谅,就在这一刻,都有人在死去,而他也将消失,这是挽救一切的最后的机会了。
“在烟盒里,和我的东西一起被没收了。就在这个走廊的对面。”他颤颤巍巍的说。
风皱眉,这种情况很难处理,他无法确定对方的话,而应急电源已经接入,那么就只剩一个选项了。
张翼用白色的研究服裹住头部,他能隐隐听见土块掉落的声音,他被人架在肩膀上,而那个疯子凌空飞起至少十五米!
原来那间禁闭室建在那么深的地方!他只来得及想这么一件事,就被巨大风声充满了耳膜。
再电力恢复的一刻起军人们就开始了检查,就在确认防御系统没有任何显示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然而之后就有人发现了他们倒地的同伴,军人们开始汇聚起来寻找入侵者。
上尉从睡梦中惊醒,手下报告说有人入侵的时候他差一点摔下床,那个人可是上面交代过的,话说什么人敢入侵这里?他的大脑乱糟糟的。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他顾不上撑伞的手下,大步前进,推开挡在前面的军人他看到的是一个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合金的大楼上被人开了一个直径五米的巨洞,直通地下禁闭室,难怪入侵者没有触动任何机关---他一路碾压着钢铁侵入了这里!
“上尉,上尉!”撑伞的军人呼唤着上尉。
“那真的,是个人么?”上尉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