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透镜,火

作者:落落风歌 更新时间:2016/12/4 22:00:43 字数:3664

总是会做这个梦。

眼前非常昏暗,我知道这里是梦境。

“‘书上写着’这样做是不对的。爷爷。”

呵斥。

“——住嘴。”

癫狂的老人手中拿着某个东西,那个东西带着温度,在那物体周围的空气因为这股热量而摇曳着。

男孩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试图逃脱,但是老人精瘦的双臂绞住了他。

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双眼中布满血丝,老人嘴里叼起锐利的手术刀。

刀刃闪着寒光,倒映在老人戴在眼睛上的那个似乎是什么透镜的镜片上。

伴随着剧痛,我看到老人剖开了男孩的胸腔。

——

——

——

“——你要去上学吗?”

“……倒是你,你要去上学吗?”

“你不去上学吗?”

我摇摇头。

我打算去上学。

于是女孩便跟着点点头说:

“‘那就’去上学吧。”

眼前的这个女孩,她是我的邻居。

当我去上学的时候,会看到她叼着面包片出门的样子。

与此同时,她也是我的同学。

在教室里她坐在前排。

——

——

——

“——你在打哈欠吗?”

我不怎么想回答,昨天晚上做了个噩梦,而我认为被噩梦吓坏了而不敢再次入睡十分可笑。

终究还是,希望在女孩面前逞强。

我回答:

“是吗?”

“你没有在打哈欠吗?”

“没有。”

她微微一笑,说:

“‘那就’没有吧。”

——

——

——

到了学校晨会的时候,我会找机会溜出教室,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屋顶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放开嗓子,从记忆中搜寻出文章,开始朗读。

“——‘你现在无法理解,是因为我不打算让你了解,因为知道真相并不意味着幸福。’”

我在屋顶朗读的,并不是哪里的课文。

之所以要朗读,是因为它让我困惑,我想要放开声音思考。

这是我爷爷遗书内容。

发现遗书的时候,遗书已经被撕毁,拼拼凑凑,就只有两句话,上面一句,以及: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你选择——’”

选择什么?

“……爷爷你要怎么样啊。”

我轻轻抚**前,隔着学校制服,那里有着一道凸起。

那是我胸前的疤痕。

——

——

——

老师手里拿着点名册,对我说:

“你又逃掉晨会了吗?”

我本想回答‘那又如何’。

但是想了想之后,我回答:

“……我逃掉晨会了吗?”

“你没有逃掉晨会吗?”

“没有。”

老师眨了眨眼睛,然后她推了推眼镜。

她说:

“‘这样的话’你就是没有逃掉晨会了。”

……真新鲜。

居然没有受到惩罚。

——

——

——

中午的时候,我叫出那个女孩。

她叫什么名字?她是我的邻居。

我问道:

“这个东西,我记得第一次拿给你看的时候,你——”

一边说着这话,我同时伸出手摊开,我手里拿出一个东西。

一个像是单片眼镜,但是厚重而复杂的东西,它可以戴在头上。

戴上后,用左边的眼睛,能透过它看东西,不过现在不行。

因为现在那上面只有一个镜框,没有镜片在。

女孩歪头反问:

“你是近视吗?”

“……哦?我是近视吗?”

“你不是近视吗?”

唉。

……唉。

我收回了手,将这个东西放回了口袋。

我说:

“不是,我没近视。”

她点点头,说:

“‘那就’不是吧。”

——

——

——

这是件奇怪的东西。

这是爷爷的遗物。

自从发现爷爷的遗物和遗书后,我就没心思听课。

我私自将这个复杂装置称作是眼镜,然后上无聊的课的时候,我会偷偷把它拿出来,端放在课桌上,盯着它发呆。

有的时候我恼火起来,会将它丢出去——第一次丢出去的时候是因为弄错了,风纪委员来检查把它当做音乐播放器处理了。

在四楼,被那混账全力扔出了窗外。下课后我去捡的时候,发现它卡在树里。

当然,我从那些树木上夸张划痕的方向看出,不是风纪委员天生神力。

事情是这样的,我实验了一下,把眼镜狠狠一摔,摔破了。

眼镜破碎的时候,周围的空气扭曲了一下。

然后我一半碎片放在树前的地面,一半碎片放在树后的地面。

它们颤抖起来,似乎要移动——然后它们移动了,快得我看不见。

不管怎样,树断了,十分抱歉。

——

——

——

本来我是不会说谎的人。

任何问题都会据实以对。

他们问我:

“——这棵树是你弄断的吗?”

“不是!呃……是的,不是,那个……”

是我弄断的,但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想这么回答,但是当时我被倒下的大树吓坏了。

他们追问:

“——这棵树不是你弄断的吗?”

“……不是……是我……”

于是,他们说:

“‘看来’这棵树是你弄断的。”

——

——

——

在那次弄断大树事件过去了一段时间后,我渐渐对这个眼镜的自我复原能力不再感兴趣了。

其实,我本来应该会对这种异常的事情一直好奇着的——毕竟我从来没能理解原理。

为什么弄不破?还能复原?我可以一直探究。

但我终究还是失去了兴趣。

要说失去兴趣的原因的话——

我的邻居,那个女孩,当我抱着所有男孩的都有过心情,将这个神奇的展现给她看后,她问道:

“这是魔术吗?”

当然不是,本来我是打算立刻否定。

她大概会像小时候那样,鼓起掌来,微笑起来。

我会脸红起来,我喜欢着她。

但是我抱着所有男孩都有过的心思,卖了个关子。

“你猜呢?”

真是后悔。

她停顿了。

她站在那里,保持着原来的表情。

她为什么停顿?

她又问道:

“这不是魔术吗?”

“……呃?不是的。”

于是她微笑起来,那曾是让我憧憬的笑容。

她说:

“‘那就’不是吧。”

——

——

——

本来在这个世界里,应该是学不会谎言的。

趴在课桌上,看着这个已经没有了镜片的眼镜,我思考着,它的镜片在哪里呢?

就在那时,老师点名到了我。

“同学,你怎么在走神?”

平静的语气里带着怒气,真是严厉而可怕啊。

是平时的老师。

我懒死了。于是我没什么耐心地说:

“啊?我在走神吗?”

……说来,以前都是直接道歉的啊。

这一次,没有道歉。

“……………………你没有走神吗?”

机械的语气里什么都没有。

哎呀,是‘停顿着’的老师啊。

“没有。”

老师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你就是没有走神了。”

她举起粉笔,被暂停的课程再度开始了。

——

——

——

……你现在无法理解,是因为我不打算让你了解,因为知道真相并不意味着幸福……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你选择……

……

……

……

又是那个梦。

死老头。

夜晚,从梦中醒来,我将被褥踹下床铺。

表现得如此没有教养,并非父母之过。仅仅是我个人的原因。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我脱下睡衣,打开台灯。

借着灯光,可以看到我胸前的疤痕是那么触目惊心。

其实没有那么夸张。我没有受过多么可怕的伤。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我的皮肤也还不是很多,这一小块疤痕就跟着我一起成长,变成了现在这样。

哎,我那时候才几岁啊。

记忆都暧昧了,有的时候会做梦看到当时的情况,但是老是被吓醒,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醒过来之后,想回忆,但是那样剧痛就会从胸前传来。

感觉像是有火焰在胸口燃烧一样。

——

——

——

“早上好,你要去上学吗?”

打开大门,银铃般的声音便伴随着清晨的阳光传入我的耳朵里。

真漂亮啊,邻家女孩。

可惜开口就是这种蠢问题。

我笃定地告诉她:

“你和我今天要逃课。”

啊,她停顿了,当然了,毕竟我说今天她和我要逃课,这和她的记忆不符嘛。

我能背出她接下来一句话:

“你不去上学吗?”

“不上。”

她微笑了。

真标准啊。

她说:

“‘那就’不去上学了。”

——

——

——

在这个没有任何谎言的地方,找到这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拿出爷爷的遗物戴上后,我的女孩她笑话我说:

“为什么要做无用功呢?”

“我在做无用功吗?”

她指的是,前面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应该立即回头。

她之所以会这么觉得,是因为外面插了一块老旧的告示牌,上面写着:

‘前面没有任何值得看的东西,回头。’

我一眼认出了爷爷的字迹。

本来,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回头吧,毕竟我一直成长在这个没有谎言的世界里。

原本我是不会说谎的。

“你没有做无用功吗?”

“没有。”

“‘那就’继续往前走吧。”

左边脑袋有点重,而且,有点热。

我戴着眼镜,镜框里面什么都没有。现在还没有。

只走了没几步,就出现了一个隐秘的仓库一样的建筑。

我认得那个建筑,我认得它。

每天,我都梦到它。

——

——

——

在那个桌子上,躺着一个男孩。

一个老人剖开了他的胸膛,将某个,带着庞大热量的东西,塞入了他的胸腔里。

我拿起那把梦中出现过的手术刀,脱下衣服。

刀上有些锈迹,不过我无所谓。

邻家女孩面露担忧。

真烦人啊。

她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要拿起刀呢?”

“你看错了,我没有拿起刀。”

懒得等她回答‘那就’什么什么的,我举起刀,划开自己的胸膛。

——

——

——

我的胸腔之内,有一团火焰。

当乱窜的火焰要窜出胸口的时候,一样东西就会挡住它。

我拿起那个遮挡物,将它嵌入单片眼镜一样的装置的空置框架内。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隔着镜片,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算是什么真相,爷爷?

胸前的火焰窜了上来,我想,我的胸口本来并没有火焰。

镜片发出庞大的热量,那便是火种的来源。

那团火焰窜出我的胸口,爬上我的脸颊,盖住我的四肢,但是它没有挡住我的视线。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

——

——

邻家女孩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地看着我,好像我十分可怜一样。

真是好笑。

说着‘不切实际’的话的我,很可怜吗?

我隔着镜片,看到了一片火海。

犹如地狱。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那个女孩,我看到她的胸腔里面,只有一片灰烬。

你才是可怜的人。

“你才是可怜的人!”我吼道。

只会根据别人的话语来行动,只会根据别人的话语来思考。

她不曾说过‘我’或者‘自己’这样的词语。

或许是不曾学习,或许是已经忘记了。

她说:

“——可是,你在燃烧啊?”

那又怎样?

我的人生,我的生命,我的灵魂——

我用仅存的意识挪动嘴唇,无声地反驳:

——如果不拿来燃烧,还有什么意义?

——

——

——

哪还有什么意义?

——

——

——

燃烧结束了。

邻家女孩惊恐地离开了。

再没有人过来这里,因为‘前面没有任何值得看的东西,回头’。

许久过后,那里,那个仓库内,那块烧焦的地方,周围的部分灰烬开始移动起来。

随着这些灰烬的移动,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好像这些燃烧殆尽的余物还带着庞大的热量。

突然,灰烬猛地合在了一起。

从其他的纹丝不动的灰烬,一个像是单片眼镜的东西出现在空中,然后落在了这焦黑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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