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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啊,从世界的运动中探索你的美吧,正如小舟之美,得之于风与水的激荡。——泰戈尔
……
新纪327年二月十三,晴。
二月十三,一个美丽的日子。自离开圣哈罗德已经过去了一周多,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前往圣都的冒险者和军队,他们精神饱满,人人都怀揣着建功立业的心,一时与我和艾何塘先生两个反向走的人格格不入。
我们骑行得很快,就艾先生的建议,打算尽早离开教国,免受战争的影响,但我看出来他是想早点到艾灵兰海,想来那里有他思念的人,而我思念的人隔于两世与天空……因此此行比搭乘威斯顿商会的车队快很多,今早已经可以看见国境线了——一条美丽蜿蜒的小河,像一条银带流淌在绿草如茵的草原上。
听沿途的村民们说,这条小河叫琉森河,是圣里尔河上流最重要的一条支流,发源于东方山脉的余脉,那里森林茂密,动物繁多,是一片未曾被人类污染的圣地,传说河水的源头居住着与女神签下契约的幻想种魔兽,因此即使是最狂妄的猎人也未曾踏足。
将马牵上老船夫的小船,渡过小河便到了艾灵兰海。苍翠的原野一望无际,我们一路向南走,在和煦的春风中见到了真正的“艾灵兰海”——一座倒映着天空的美丽湖泊。圣里尔河与琉森河在这里交汇,然后一起流向圣哈罗德低地,而那座著名的花之城就伫立在湖水西南,由陶土烧制的彩色瓦片铺满了城市屋顶,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城中绿植的绿意。
在进入艾灵兰海之前,我们经过了这座城市的旧址,断壁残垣落在湖泊西岸,如今已被爬山虎和蓝色的花朵覆盖,我折下一朵,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从花瓣和花萼的形状认出这是某种兰花。
在植物界中,蓝色是开花植物里最稀有的颜色之一,而对于兰花来说,蓝色就更加罕见了。这样少的色彩如今却连成了一片花海,很难不让人驻足欣赏。
“这是月光兰,独属于艾灵兰海的花种。”艾先生告诉我,“因为只要离开了这片湖水,无论用什么方法,不出半日它就会枯萎,所以在艾灵兰海以外的地方是见不到的。”
我轻轻抚摸花瓣,触感细腻,带着湖水独有的清凉与温柔,于是打算将其夹在书中以作标签,却忘了艾先生刚说过月光兰无法离开艾灵兰海,在他带着笑意的提醒下,我只好将这个想法作罢。
暮色渐渐降临,湖面上悄然泛起了一层轻柔的薄雾,在夕阳的余晖下,湖畔的月光兰散发出淡淡的荧光,这些微弱的荧光在薄雾的映衬下朦胧成一片梦幻般的微蓝之海,仿佛真有月光照拂在原野上,抚慰着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与沧桑。
可惜这样唯美的场景无法用语言描绘,我渴望拥有最好的魔法相机,能将这如诗如画的景色拍下,或是最好的魔影石,可以将其记录。
也许正是因为种种遗憾,所以才会让我对过去的人与物念念不忘吧。
我们在城中的一家旅馆住下,推开窗便能见到清澈的艾灵兰海,水鸟在湖岸的滩涂上徘徊,有时会有迷糊的家伙冲进窗来,一阵扑棱后才又飞回去,落下几支羽毛。
艾先生说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日子,不知道会不会遇见后来的安娜呢?
……
新纪327年二月十四,晴转多云。
今天一大早艾先生便将我叫了起来,打算去往城市中央的神殿。艾灵兰海的神殿遗迹紧依着湖水,所以整座城市环绕着它呈半圆状向外辐射,这是座小城,居民不过三两万,远比不上圣哈罗德和威斯顿那种庞然巨物。
然而,一座不过数万人的小城却能支撑起一个独立的城邦不被外国入侵,究竟是出自宗教因素还是实力因素?
神殿外的警备十分森严,任何人不许携带武器,还要被搜身,负责检查的女神官尤其咄咄逼人,她身手矫健,左手一直放在腰间的细剑上,仿佛随时都会拔出剑来。神官佩剑很罕见,至少我在教国是没见过的,不过那剑的样式却似曾相识,与伯纳德骑士的武器很像,我猜应该是出于同一门派。
不过,尽管这位女神官凶神恶煞,但当见到艾先生的风岚剑时她还是变得毕恭毕敬起来,立即安排人带我们进入神殿,唯一的问题是——我的剑依旧被他们收走了。
一名中年魔法师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见到艾先生便开始神经地絮絮叨叨。
“风行者!风行者!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那来自远古的洪荒巨龙定是您的杰作!”
还是战士长的出现阻止了他继续发疯。战士长阁下是一位年长的亚龙人,因为不熟悉这个种族,因此看不出来他年龄多少,书里说亚龙人的寿命通常为三百年。果然,在艾灵兰海,各个种族的人们都可以生活在一起。
战士长向我们道歉,说卡文魔导师太痴迷于古物研究了。我很能理解他,在苍耀之塔,这样疯癫的魔法师更多,几乎天天都能遇上。
战士长屏退了除卡文和我们以外的其他人,带领我们走进神殿深处。看得出来战士长是一位很强大的战士,但并未到傲视群雄的地步,直到我们穿过数个被青苔爬满的石庙,来到宛如后花园一样的湖畔时,我才见到艾灵兰海独善其身的真正答案。
在以湖水为背景的巨大神碑旁,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窝在轮椅上,一个鳞片都褪色的亚龙人站在他后面,推着轮椅。他们一人是活了上百年的大魔导师,一人宝刀未老的传奇勇士,恐怕都是第四位阶的强者。
被战士长称作父亲的老亚龙人开口道:“许久不见,风行者大人,没想到第二次见面竟隔了两百年,真是叫人难熬啊。可惜米娅没能再见到您,她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缘分未到,看来我的药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艾先生走到轮椅老人面前,俯身查看他的状态,“用来延寿的药水一人一生只能服用一次,我也没有办法了,还能活过今年吗,小家伙?”
老人嚅动嘴唇,释然地笑起来,笑声干枯嘶哑:“哈哈哈哈,新的时代终将到来,我们这些老人也该走了,给这些年轻人腾出位置……”
老亚龙人说:“不错的,大陆纷争再起,又是一个英雄的篇章拉开了序幕,不过这次恐怕是国家的时代,旧的王座上会有多少人死去呢?”他轻轻抚摸古老的神碑,叹道:“可惜守护她的日子不多了。”
我直到现在才弄懂老亚龙人后面说的“她”是谁,一位沉睡在神碑之下,以自身作为封印镇压凋零的女孩,她是同艾先生一样被赋予世界记忆的人,也难怪艾先生会感谢他们陪伴在她身边。
老亚龙人回复艾先生道:“风行者不必言谢,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能够一步步看着我们的国家变得越来越漂亮,想来绮罗也一定很高兴吧。”
“她能交上你们这群朋友,我也为她感到高兴。”艾先生说。
那位过世的米娅女士也是他们的伙伴,应该是一位神官或者治疗师。
后来艾先生将所有的生命药水取了出来,足足有八瓶,全部倾倒在神碑前,让氤氲着生命力的药水顺着碑下的缝隙渗漏进地下。他说在教国浪费的太多,只能用这些来帮绮罗小姐回复元气了。
我有些担心是否足够,如果需要十瓶的话,缺失的两瓶中是否有给安娜用的那一瓶呢?
但愿没有给艾先生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