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
后面是什么我已经忘了，落笔于此，想的再久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一片青山如画，晓雾将明的意境，比起一味地追求某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山水之意也许更加真实。
大抵还是过了太久，再美丽的诗词我也想不起来，实是遗憾。
南方的远山已经进入视线，走过群山之间的关卡便是都市联合的地界，那里的海拔要比艾灵兰海高上许多，是平均三四百米的高原。
离兰湖，遇远山，胸中的重重诗意无以释然，不禁叫人郁闷难受。我试着学先人吟诵，以为能将此意抒发，不曾想却因语顿而更加抑郁。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念往昔、风过陲痕。天地不过一场大梦。待如今，踏马行川，晓山犹青。”艾先生接过我的断词，他骑在马上肆意洒脱，身体随着马匹的脚步摇摇晃晃，一脸的轻松写意，全然没有长途旅行的疲惫。
“艾先生，我记得这首词后面好像不是这样吧？虽然我也记不清了。”
我驱马疾走两步与他并辔，然而艾先生却对我的话全不在意，他看向我笑道：“记不清就对了，我也记不清，谁记得住几百几千年前看过的文字。”
“那你为什么念得自信满满，显得下阕好像就是这一段。”我有些疑惑。
“填词嘛，那么多的词牌名和曲牌名，古人也有很多填词，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反正这里也没人知道原文。”
毕竟可能知道这首词的只有我和艾先生，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我们都忘了。
“但是格律也不对，”我纠结道，“再怎么说也应该和上阕每句话的字数对上吧？”
“唉，这么在意规范干什么，你不觉得上阕很拗口吗？我这一阕读起来才叫顺嘴，一气呵成，读起来才能叫人心情舒畅。”艾先生指导我说，“郁结在胸中的诗意得让它释放出来才行，吟诗与行文没什么不同，与其纠结格律字眼，不如随心所欲。这又不是写论文，行云流水的文字永远比一句一顿的文字更动人心，要是都仿制楚辞诗经，哪里来唐诗宋词呢？只要自己得到几分自在，又能让旁人领会其中的意义，就可以被叫作诗歌。”
我很羡慕艾先生这种生活态度，不在乎他人眼光，不拘于世俗规范，每当这种时候我才意识到风行者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行于世间，享受生活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像风一样自由自在，虽然他本人从不承认这一点。
他或许不是风，但仅仅是他的存在便能让我感受到风的痕迹。
春风若有怜意，便请照拂我吧。
……
新纪327年三月五日，长风十里。
在上山的坡上，迎春花在春风里对着我们笑，那明亮又充满希望的黄色花儿叫人充满喜悦，再多的阴霾情绪也会被吹散。头顶的飘云被风吹得很快，只要一直盯着看，就能看见它被慢慢吹到另一边的山后。
我们将马拴在开满迎春花的山坡上，让它们随意吃草，自己则是找了块旁边的空地坐下，随意解决今天的午餐。
老实说，就像春游野餐一样。昨晚奶油面包碗的余香还留在唇齿之间，那是一种当地的特色佳肴，将又硬又大的面包中间掏空，把它做成碗一样的形状，用芹菜、肉块、牛奶和香草熬制汤羹，然后盛起一大勺满满倒入面包碗中，麦香味十足的面包吸饱了奶油汤汁，只需一把勺子就能享用这丰盛的大餐。
而今天的午餐是火腿三明治，里面涂满了奶油，是今早酒馆的老板娘亲自为我们打包的。
“我们不走东边的山路么？”歇息之余我问艾先生。
“不走啦，那条路太远了，也没什么看的，要是往北拐去帝国东部诸国倒是可以走走，不过那里不是我们的目的地。”艾先生说。
我们也是前两天才在镇上买到南国的地图，从教国南下共和国一共有三条路线，西线乘船过湖，东线爬山进入都市联合北域，或者中线走丘陵与平原间歇的大道。
中线经过的地区被夹在高原与湖之间，是共和国与教国两个大国唯一平坦的陆地通道。在发现都市联合北域都是些小城邦后，艾先生最后决定先走大路，等到达商业都市孔多蒂后，再向东去都市联合。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们就能到达孔多蒂，那是都市联合最出名的商业都市，也是南北陆上贸易最关键的节点，听说那里发行的货币占据了金融界的半壁江山，真想收集看看啊。
不过听艾先生说那里是某位吸血鬼小姐的后花园……倒不如说，貌似吸血鬼的地盘都在湖的沿岸。教国附属的圣里尔河入‘湖’口克恩顿公国也是，前几个月一直不稳定，直到教国发布了魔族征讨令，吸血鬼事件在一夜之间就平息了下去，会不会是骑士团与吸血鬼约法三章各退一步了呢？
我吃着美味的三明治，而艾先生则不停地在说这片土地过去的故事，曾几何时这里也有一座以贸易著名的城市，甚至名字也叫孔多蒂。我想果然地理位置决定聚落功能，即使被毁灭再多次，也依旧会被重建起来。
虽然我在胡思乱想，但艾先生说的话我还是有听进去。
呃……好像名字相同完全是因为那位吸血鬼小姐在干预？！
“这位吸血鬼小姐还真是执着啊。”我嚼嚼嚼。
“就是说啊，”艾先生直摇头叹气，“简直趋于病态，我们最好安分一点，要是在她的后花园惹事麻烦可就大了，不被暴打一顿恐怕走不了。”
“可是这里人这么多，就算莉莉丝小姐有三头六臂也管不完吧？”
“当然是只管那些四方界限以上能毁灭城市的人啊，你以为共和国统一南方后不侵略孔多蒂是不想吗？当然不是了。都市联合全部团结在一起对抗共和国都够呛，更别说现在内部乱成一团了。这个地方啊，一千多年来就一直这么乱，真不懂莉莉丝怎么想的，单纯是湖之东很漂亮？还不如艾灵兰海呢……”
孔多蒂可不像威斯顿有苍耀之塔，原来它能如此繁盛的背后原因是这个。
我嚼嚼嚼，忽略了艾先生后面的碎碎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