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
大地龟裂。
吟游诗人走过很远的路,从最开始决定要去追寻天空岛时,他的脚步就从未停下,风餐露宿已成常态。
渴了的时候,就在山间汲取清凉的泉水,饿了的话,便可以在林间采摘酸甜的果子,当然有时候也避免不了要吃无味的干粮。
他现在正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行走在乡间的路上,兜帽能够遮住阳光,却遮不住炎热的气浪。天空中有着几朵白云,但是它们好像也在畏惧灼热的阳光,躲的远远的,不愿去遮挡太阳。
路边是很大的一片玉米地,但是玉米都显得病怏怏的,茎干变得有些焦黄,看来是很久没有喝到水了。
幸好这时候有一辆牛车从旁边经过,诗人走过去,请求驾车的老伯可以载自己一程。
“噢,原来是来自远方的吟游诗人,小车鄙陋,还请你不要在意。”
老伯留着变得灰白的山羊胡,眯着的眼睛里透露出慈祥。
诗人坐上了铺着些干草的牛车上,为表感谢,他弹起鲁特琴,开始演奏乡村的诗歌。
“真是动听啊,你一定是一位很有名的吟游诗人吧。”
老伯轻轻挥动鞭子驱赶牛车,在一阵颠簸中称赞着他的表演。
“村子里已经好久没来过吟游诗人了,想来大家都会很高兴见到你吧。最近的太阳不饶人啊,已经干了快半个月了。”
老伯叹了一口气。
“现在玉米的灌浆期还没过呐,在这么关键的时间点来了严重的干旱,只怕今年会颗粒无收啊。最近这些日子,村里头的大家伙儿也都不好过。”
那岂不是很大的问题?
吟游诗人放眼看向农田,入眼是一片焦黄。
“为什么会这样呢,老伯?难道就不能挑来水灌溉吗?”
老伯摇了摇头,说道:
“诗人啊诗人,你来自于繁华的王国,来往于高山与森林,石墙内的城镇里商品琳琅满目,美丽的自然是情怀高尚之人的优雅,流连于其中的你又怎么会知道天灾的可怕。
这里农田万亩,岂是人力灌溉能够完成?山陵上涌出的泉水在上游就断了流,村里的水井是最后的奢求,倘若连人喝水都困难,又怎么有余心去让庄稼喝水。”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层原因,吟游诗人陷入了沉默。
他用手遮住阳光,看向天边的白云。
白云,飘荡于天空的精灵啊,就连你也如此惧怕这烈日吗?
“唉——倘若还不下雨,明年就只能期望领主的救济或是出去逃荒了,不知道这次会死去多少人呢......”
听到这里,吟游诗人感到了一股悲哀涌上心头。
不久,牛车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玉米田中的村子。
吟游诗人跳下了车,再次向老伯表示感谢。
他走在干裂的泥土路上,一般的村庄里,孩子们会无忧无虑地沿着村子里的泥路奔跑,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孩子们也失去了活泼的神采,他们躲在屋檐和老树的荫蔽下,好奇地看着路过此处的吟游诗人。
“欢迎你来到这座村庄。”
热情的村民向他打招呼,
“你来自何方呢?”
吟游诗人告诉村民自己来自邻近的王国。
村民很高兴有一位吟游诗人来到了村子,邀请他去自己家吃饭。
他接受了这份热情的邀请。
饭毕,与村民寒暄几句后,他动身来到了村子里的小酒馆,站在台阶上奏出一曲轻柔的歌,想为人们送去心灵的慰藉。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人们聚集在小酒馆前,静静地听着他的诗歌。
吟游诗人不是神,但他却有神的悲悯之心。
他看见了生活的艰辛,那是与孑然一身的旅途完全不同的世界,是普通人的人生;他看见了人们褐色的眼睛深处,依旧有着对生命的渴望;他看见了在灾难面前,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
但即使如此,人就该放弃挣扎,哪怕只是一丝希望吗?
无情的太阳神啊,为了照亮世间而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却全然不管地上的生灵!
难道善良之人也该承受无尽的灼烧之罚吗?
白云,飘荡于天空的精灵啊,就连你也如此惧怕这烈日吗?你诞生于天空之上,本就有流连的天性。
我要怎样地呼唤你,才能让你来到此地?
我要怎样地呼唤你,才能让你觉察到人们的心伤?
我要怎样地呼唤你?
天空之城啊,请告诉我答案。
魔女阁下,倘若你能听到我的呼唤,能否也将祝福送给这个玉米地里的村庄。
老人们听懂了音乐中的深意,纷纷双手合十,朝着天空岛的方向祈祷,年轻人和孩子们见状也合起了手。
这真的有用吗?
倘若理查德在这里,一定会不解。
但是也许是白云听见了诗人的呼唤,又或许是天空真的听见了人们的祈祷。
毒辣的阳光变暗了。
这一天人们抬起头,看见天边的那朵云不知何时来到了村子,遮住了太阳。
最开始,地上只是起了微风,有些枯萎的树叶在窸窣。
随后,人们感受到了落于脸颊上的清凉——下雨了。
在这次久违的雨中,人们伴着诗人的歌谣,在酒馆前的空地上跳起舞来,年轻的小伙子与自己心仪的姑娘拉着手,大家围成一圈,吟游诗人也参与其中,大家淋着喜悦,迎接着之后的日子。
雨后,人们要忙着去田野上,但是脸上却重新扬起了微笑。
吟游诗人坐在酒馆的板凳上,感到很幸福。
“啊,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
留着山羊胡的老伯走到他的身边。
原来老伯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
“以前来到村子里的旅行商人说过,在王国的另一端,有一位吟游诗人的诗篇能够让白云流泪,还能够让百灵鸟为之驻足。”
吟游诗人谦逊地说道:
“我并不会让白云下雨的魔法,这一定是天空岛听到了人们的心声。”
“即使如此,我也还要代表全村的人感谢你,丹德里恩大师。”
老伯恭敬地朝丹德里恩鞠了一躬。
“我知道诗人们都会有一个笔名,但是我希望您能够告诉我您的真姓,至少让我们能够记住您曾经来过。”
其实并没有必要知道真姓也可以,但是吟游诗人还是回应了老伯的请求。
“贝尔特朗,叫我丹德里恩·贝尔特朗就好。”
“丹德里恩·贝尔特朗大师,我要如何感激您才好?”
丹德里恩连忙摆手,他说:
“我本就是吟游诗人,演奏让人们幸福的歌谣是我的梦想,何况还有村民们这么热情的招待,我怎么能奢求其他?”
然而老伯坚持要送给他一份谢礼。
“我在追寻天空之岛的足迹,倘若您坚持的话,不妨告诉我一个关于它的故事吧!”
逗留在一旁的孩子赶紧跳着举起手来。
“我知道我知道!”
老伯本想训斥这位打断长辈说话的小家伙,但是丹德里恩阻止了他。
“所有的故事都是我所祈求的东西,小朋友,你知道什么?”
孩子很兴奋,告诉他:
“天空岛上会有天空船来到人间哦!”
“天空船可不一定存在,都是小孩子们的说法。”老伯解释道。
“不!天空船当然存在,”孩子大声争辩道,“只是它有隐身的魔法!”
天空船是什么样的呢?丹德里恩提起了兴趣。
“诗人先生,只要您仔细留心天空,有时就会看到模糊的扭曲,请不要把它当作眼睛的错觉,因为那就是天空船隐蔽的魔法!”
“有人亲眼见到过吗?”
“有,我就曾经见到过那艘飞在天上的船,在天空中划出了一条模糊的线。而且啊,听说有人还和天空船上的人说过话呢!她就住在长满槐树的那个村子里面!”
孩子指了指通往那个村庄的路的方向。
丹德里恩高兴地笑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谢谢你,这就是我想要知道的故事!”
“嘿嘿,你喜欢就好!”
孩子高兴地笑起来,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愿意相信天空船的大人。
于是吟游诗人告别了这个村子,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老伯抚摸着灰白的山羊胡,眯着眼送别他的背影。
“丹德里恩,真是个好笔名啊。祝你如蒲公英的种子般自由流浪,随风而动,无问西东,直到遇到自己心仪的地方并扎根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