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尔兰斯特公爵在最后一张公文上印上图章,他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椅子上,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画,那是一幅黄绿色明亮格调的油画,骄阳田野,和平安详。
做的对吗?
公爵大人想起了克莱斯特的话。
克莱斯特是一个让他自豪的孩子,却也是一个胆小固执的孩子,他从来不敢轻易地许下诺言,因为诺言一旦许下,就必须要遵守。
这是他十年前教给他的道理,而现在却在为这条理所应当的准则而烦恼。
在这条路上,影响力巨大的边境伯势力必须要铲除掉,边境伯家族的确没有错,不仅从未僭越,还守护了帝国的边境百年,错只错在这一层身份,这一个时代。
但正是因为边境伯没有错,所以才会让人愧疚,他甚至没有反抗地交出了一切,兵权和土地,让下手的人背负着名为罪恶感的包袱。
他做不到。
做不到毫不留情地将有过袍泽之情的人抛弃,所以那一天和边境伯的最后一面,他向他提起了孩子们的婚约。
边境伯淡然一笑,反问道:“你不知道这样会牵连公爵家吗?”
“......至少可以保住一个人。”
“让帝国再少一位可用的将军,代价还是太大了,谢谢你的好意吧。”
保住一个人的代价是失去皇帝的信任,即使不会被处理,但想必也不会再被委以重任。
做的对吗?
他沉思着。
就让天空岛去评判吧,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
......
依山窄道,车轮声与马蹄声几乎重叠在一起,沙砾被击起,飞射到悬崖下面。
山下的河流与直抵地平线的森林并没有增添一点安心感,反而因为俯瞰而带来的高度差使人胆战心惊,却有一种让人想要朝它的怀里扑去的魔力,将陷阱伪装起来。
团长带着部队将马车逼入了这条山路,想要让驾车的人知难而退,主动停车。
“立即停下来!”
他对着前方距离不过四五十米的马车叫道。
他熟悉附近的地形,前面的路,马车绝对通行不了。
伴随着重重的马蹄声渐渐靠近,骑兵特有的压迫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颠簸的马车上,侍卫紧紧抓住缰绳,眼睛盯着前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他感觉马儿变得更难操纵了,到底是马匹受惊了,还是因为他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了?
前面的路也有些看不清了。
天色变得有些暗时,黯蓝色的天空中划过了一颗流星。
它是那样的明亮,在天空中画下了一条条长长的线——它鼓起劲来想要留下只属于自己的痕迹。
流星是转瞬即逝的光,美丽却无法挽留,比之烟火要更加珍贵,也更让人无奈惋惜。
它来自于遥远的天空,也许只是偶然诞生到这个世上,因此它的降临是世界的幸运,而不是世界的必然,所以才能带给人们生命中的救赎。
它让真正的温暖透过壁炉充盈整个大房间,也用光辉帮黑夜中徘徊的少年找到了前进的目的,它从天空岛的上方划过,为这座亘古永恒之岛添上一抹色彩。
它燃烧着,绽放着,飞行着,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旅行过整个世界。
原野,森林,高山还有海洋。
然后它发现世界太大了,大得可以容下所有的苦恼,大得可以为万物都提供一个归宿。
那么我的归宿在哪里呢?
一种一直被遗忘的疲惫忽然从心中涌出来,如潮水一般不断地拍打着心岸。
从最初的诞生到最后与世界相遇,它在黑暗中飘过了千万光年,即将在最后一秒消逝不见。
时间,感谢你允许我与世界相逢。
蒲公英的种子和我一样在流浪,它会将它最后落下的地方作为归宿,那么我也应该这样吗?
怀着一点点遗憾,最后的曳光开始闪烁,它偏离了最初的航道,开始朝着地面陨落。
天空中出现了更多的光点——原来这是一场流星雨。
它们带着略微暗淡的光追在它后面,却消失在夜空之中,仿佛是在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
白色的海鸥翱翔在阵阵波涛声上,它掠过了海洋,从高山的顶端坠落,山上的沙砾听见了声音,奔跑跳跃在近乎垂直的陡坡上,耳边的山风呼啸,连带着薄雾也被吹散。
它划落于山谷中的茂密森林,扑向了大地和一片苍茫。
——它再也没有时间返回原野。
“神明的星光啊,万物祈祷的璀璨,连接天空与大地,幻接虚幻与现实,予之守护与永恒吧——”
山上,全身被黑色斗篷遮住的两人在颂唱咒语。
魔法的光辉在四周显现,形成了一条隐约的银带飘向山谷之中。
“结束了吗?”
一个人问道。
“嗯,回去向皇帝陛下汇报吧。”
他们转过身,潜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山崖上的马儿终于停止了奔跑,团长立马在悬崖边,注视着山下隐约可见的森林河流。
“团长,我们该怎么办?”
中队长驱马走到他身边问道。
“回去吧,不用搜查了。”
他调转了马头,带领着队伍缓缓朝回走去。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般人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幸存吧?中队长。”
“的确如此。”
中队长回答道。
......
山溪。
泉水叮咚。
清晨的光透过了树冠,宁静的森林中除了鸟鸣,还传来了树枝灌木被劈砍开来的声音。
戴着海盗帽和黑眼罩的船长正拿着弯刀挥舞,动作流畅优美,他在为王子殿下开路。
理查德原本是在和大副在一起探索森林中的资源,纸上得来终觉浅,许多东西还是亲眼见过更好,他要确定它们的外形与性质。
就在他翻开素描本打算将刚刚发现的灯笼果画下来时,船长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之前在周围地区探索。
是发现了什么,所以要带我去看看吗?
理查德合上本子,跟上了在前面带路的船长。
他听见了溪流的声音,一阵清凉感扑面而来。船长拨开遮挡视线的灌木丛,展现出一个由溪水汇聚成的水潭。
一位少女静静地躺在水潭旁的草地上,被完全浸湿的衣服下可以隐约看见白中透红的肌肤,白金色的秀发散在草地上。
“爱丽丝?”
他低声说道。
“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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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卷起来了,最近两周大概也许应该会经常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