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安德森

作者:欧阳彬 更新时间:2024/8/4 19:43:59 字数:3385

……

“把那把剑带上吧。”

安德森的父亲虚弱地说道,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是浓厚的黑眼圈和凹陷的眼眶,他颤抖着手臂,费尽力气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墙上挂着的那把几乎已经成为装饰品的长剑。

身为外来者的父亲剑术并不精湛,毕竟过去的他只是个安分守己的铁匠而已,得益于铁匠时期的经验,他才能在村子里站稳脚跟,在融会了艾诺拉的锻造技艺之后,称他为村子里最优秀的锻造师都不为过。他也学着艾诺拉的传统为自己打造了一把上好的剑,只是并没有太多施展它的机会,因此才会束之高阁。

安德森将目光转移到那把剑上,那曾是他无比憧憬过的一把剑,儿时还未授获长剑时,他不止一次的站在这把剑下面看着,想象着挥舞它时的帅气姿势,偷偷将剑取下来在手中把玩,然后在老爹出现之前又偷偷把剑原封不动地放回去。他所练剑的理由,除了变强以外,就是获得这样的一把剑来证明自己。

如今老爹却要将他的剑交给自己,这不禁让安德森心中五味杂陈,莫名变得胆怯起来,离家十余年,这里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让他不敢接近,比起“离开”这个词,当年的他或许用“逃离”来形容更为恰当。可是面对那个逃跑的自己,父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地对待他,让这个男人脆弱的自尊心感到丢脸与深深的愧疚。

“难道我还是一个胆小鬼?”他内心中自言自语道,“取下那把剑来!”

安德森认为自己肯定是有所改变的,S级冒险者的冒险之路,其中的英雄气息难道还不够将一个胆小鬼变成真正的男人吗?他的经历,他的武技,他所打败过的高手与猛兽,都塑造着现在的他。物质上的他是一个战士,而精神上的他是一个胆小鬼,但如果物质上的他已然闯过那么多的难关,那精神上的他就必然不可能是个懦夫,而是一个偶尔胆怯的“人”,一个平凡的人,一个真正的人!

下定决心,他双手将剑从墙上奉下,感受着剑鞘与掌心之间的摩擦。

大概所有男孩在接过父亲的器物时都有这种心情,有时间的感慨,但更多的是感受到其代表的责任,沉重得仿佛铁不再是铁,剑也不再是普通的剑,即使安德森已经长大到可以被称作一个男人也不例外。

微微出鞘,这柄剑要比当年他自己锻造的那柄好太多,不知道注入了父亲多少汗水,优美规整的花纹布满整个剑身,那是在锻造时就已经形成的纹路,剑刃寒光逼人锋利无比。

这是老爹从安德森素未谋面的那个故乡带过来的锻造技术,将复数金属合成加热,又加以力矩扭转后多次煅打,如此重复百遍,才能造就美丽与锋锐兼有的武器。

“就交给你了。”

“放心好了老爹,”他回过头,看着父亲略带担忧的神情,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说,“别看你儿子一脸窝囊样,他也算是最高级的冒险者。”

他收起剑来,在与双亲简单告别后便和桉叶他们一起出发。虽然这次行动叫作放哨,但是与战斗并没有什么区别,高阶魔兽的感官十分灵敏,对魔法元素更是敏感,远距离的观察也少不了做好战斗的准备。

至于露露?

使用中阶魔法来治疗致命伤,即使是魔法天才猫咪也吃不消,况且由于是偷偷溜出来的,露露甚至连魔法杖都没带呢!

于是满头汗水的露露刚站起来做出欲随行的样子,就被安德森责令待在村子里。虽然不情不愿,但露露也不是一点儿情理也不懂的猫,在安德森都感到棘手的事情上,魔力不足的自己只会成为累赘,所以只好答应下来留在这里休息。

……

“怎么样?”

轻悄悄地来到安德森身后,桉叶拍拍他的肩膀。

“没什么动静。”

从观察位置缓缓退下来,安德森坐在地上,接过桉叶递过来的水壶小口喝起来。

“这些天下来似乎除了睡觉就是在山坡附近转悠,偶尔冲出去捕食都是跑到外面的雪山里去,难道只是把这里当作睡觉的地方吗?”

“能在离古树这么近的地方睡着可真是厉害,先祖的灵魂保佑着我们,而它似乎毫不受影响。”

“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不畏精灵古树的高阶魔兽啊……”

恐怕得按真正的S级来算,安德森想,巨龙,兽潮,还有幻想种,最近这一年的遭遇还真是奇特,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大事,普通人的一生——不——即使是他十多年来的遍布各国的冒险加起来也比不上。

没有太多时间闲聊,和桉叶换班退到更安全的地方,安德森稍作休息,周围一圈长满了橡树和桦树,树下不算密集的灌木丛留下不少可以涉足通过的地方,因此穿行其中并不困难,不过要是不小心的话,还是容易触碰到灌木的叶子,发出声响在潜行中可是大忌。很快,安德森还未完全放松下来的感官就捕捉到了对面树丛里的动静。

哎,幸好当初没让露露跟来,这样拙劣的潜伏,指不定就会被那头幻想种发现。

无奈地揉揉眉头,他出声拆穿了对面的伪装:“好了别藏了,我早就发现你了。”

树丛沙沙晃了晃,但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看起来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认为安德森的话只是为了骗她出来,就和玩捉迷藏的话术一样,只要大喊“我找到你啦!”,就会有孩子傻乎乎地自己走出来,她才不会上当!

安德森只好起身,悄声来到树丛前面,然后突然出手把枝叶扒开,让躲在后面的人无所遁形——露露埋头蜷缩在树丛里面,身上沾满了草籽和树叶。

“啊呜,居然被发现了……”露露一脸可惜,显然对被安德森轻松发现这件事感到遗憾。

“你跑过来凑什么热闹,我不是叮嘱好了要乖乖待在村子里吗?小心被幻想种一口吃掉,你的体型恐怕还不够它塞牙缝的。”露露会跟上来是安德森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看来他还是小看了露露的行动力。

“我的魔力已经恢复好了,才不会拖后腿!有我的魔法援护的话,大家也会安全不少吧?而且我还没见过幻想种魔兽呢!”露露放弃躲藏站起来,被安德森用吓小孩的话语恐吓,她看上去有些不乐意,明明自己都得到了特蕾莎阿姨的许可,已经是一名可以独当一面的魔导士了,安德森一路上却似乎一直把她当孩子看待。她抖抖衣服想把这些讨厌的草籽弄下去,可惜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想起路上艾斯特斯教过她瞬间清洁的魔法,于是下意识就想使用这个便捷的魔法。

魔法的前奏还未开始,安德森见状就赶紧将露露的嘴巴捂住。

“别在这里用魔法,小心被那家伙发现,真想拉着大家一起陪葬啊。”

“呜——呜呜呜!”

露露挥拳抗议,被安德森双手锁住让她浑身不自在,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见此安德森才把手放下。

“我知道了啦,这么远那头魔兽都能感知到吗?”

“说不准,高阶魔兽几乎都有很敏锐的感官,把它假定为周边数十里都能感知到最稳妥,毕竟面对未知的对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粗心大意可是冒险者的大忌。”

冒险者的大忌!闻言露露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她可是一直想以冒险者自居的,安德森身为前辈的教诲可要认真对待,她微微弓背,身体的肌肉紧张起来随时待发,连说话的声音也有意识地变小了:“我可不是胡乱过来捣乱的,露露身上还有任务呢!”

说着露露取下背着的小包裹,递到安德森面前打开,里面是打包得干干净净的三明治,面包夹着各类果干和浆果,不多的肉干在冷下来后被这些面包们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香料的味道,自然没有在包裹打开的瞬间香味四溢,制作它们的人很细心地考虑到香味飘散会引起魔兽的注意,所以才会准备这种适合野外吃的东西。色彩诱人的果酱和浆果装点着面包,营养丰富的同时又不失美味,可比无味的干粮好太多了。

露露将这些交到安德森手里,骄傲道:“这是花梨姐姐给你们准备的午餐,知道她不方便亲手送过来,我就自告奋勇地带过来了。”她的小表情还这样说道:怎么样,露露很有用吧?

换做是让·阿尔弗雷德,看到露露骄傲着自己能做出点贡献的小表情,估计就忍不下心来表扬她两句了,安德森可不是阿尔弗雷德那样容易心软的人,面对熟人,他可是看见阿尔弗雷德被地狱之火烧卷了头发都要损上两句的家伙,他可不怎么近人情。

安德森伸手狠狠弹了一下露露昂首而露出来的额头,叫她狠狠吃痛了一下,“好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正经事,原来还是自己一个人悄悄跑过来的,还拉上花梨和你一起胡来。”

话是这么说,安德森还是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明明上一秒还在教训自己不该带着便当过来,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开吃,不敢和安德森顶嘴,露露气鼓鼓地无声抗议,也抓起一块三明治一大口咬下去,她也没吃午饭呢。

吧唧吧唧,一口还没嚼完,一道突然巨大的响动惊得露露尾巴炸起来,愤怒的虎啸从殷红山坡另一边传来,山林震动,群鸟惊飞。安德森将手中的三明治一把丢掉,立马朝着虎啸声的方向奔去,而露露抱着三明治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在安德森飞奔的背影和手里的三明治之间来回看了好几下才终于决定抛掉三明治跟安德森跑去。

躲靠在大树后的桉叶迅速警觉翻身,抽出箭矢搭在长弓上,监视起不远处山坡的动静,其他几名负责站哨的半精灵也快速围靠上来。

“那是……见鬼!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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