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艾诺拉的过程很顺利,为了照顾受伤的桉叶所以降低了一些速度。一路上露露缠着银发的女孩说话,活力十足的样子不像是刚经历过战斗,瞧她满脸兴趣,估计有不少问题要问,而女孩的表情也没有不耐烦或者拒绝。
安德森将这些看在眼里,关于女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有她与名为爱德华的少年的关系,他也有许多疑问,不过这些问题或许由年纪相仿的露露去问更合适,以露露不知深浅又清澈天真的模样,说不定能得到更多信息,所以他也就随露露去了。
路上安德森与身后的高阶魔族聊得比较多,这位面容冷而俊俏的魔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自己聊着精灵秘境的事情,本来以为是一个孤傲寡言的人,没想到一路上接触下来要比想象中善谈许多,他在言辞中所展示出的渊博知识与极好的修养让安德森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在安德森以往为数不多和魔族的交往中,常常都是以战斗为主的,就和处理魔兽的委托没什么两样,无非是多了几句没营养的交流,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像与正常人相处一样和魔族交流。“魔公子”头衔下影射着魔族中秩序井然的等级制度,其实和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
交流是套取情报最好的渠道,所以安德森保持着警惕心,很乐意与他多交谈一会儿,不过奥古斯汀对此同样得心应手,与魔族和魔王相关的事情愣是一丝都没有提及,只在最低的框架下交换对彼此有些用的信息。
很快他们的话题就到了方才与幻想种的战斗。
“从人类的角度而言,你的实力已属上流。”奥古斯汀毫不掩饰地称赞道。
“这可真是谬赞,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剑士。”安德森回想起与剑圣艾斯特斯的切磋,实在是有些遗憾,要不是剑的缘故,即使不敌也应该能交手几回合,不知道这位魔公子的剑术又几何呢?他说:“若只是单纯的武艺,在下真想与阁下过上几招。”
奥古斯汀轻笑出声:“吾说过不必拘礼,尽可展露汝对自身技艺的骄傲,吾向来不吝啬于对他人的夸赞,何况吾对剑术也是情有独钟,有机会切磋自是不赖,只是可惜啊……”
他微微停顿:“……以人类之躯,单凭肉体上技艺的磨练不可能突破【界限】,至少如今不可能。”
“【界限】……这是什么?”突然出现的陌生词汇让安德森眉头紧锁。
不可能突破,什么意思?我不可能?
追求实力的人不可能不对“自己无法突破的东西”感兴趣。
奥古斯汀也没打算保留,同为武者,告诉安德森也无妨,他直言道:“毕竟太久没人能再突破【界限】了,恐怕有三百年了吧?世人忘记了也很正常,但其实不算是重要的东西,只是众人都默认的‘人为命名’的瓶颈罢了,只有踏过所谓的【界限】,才算是真正的宗师之流。”
“奥古斯汀阁下是已经突破了……【界限】?”
“正是如此,否则何以为骑士长。”奥古斯汀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吾也是凭借魔法突破的罢了,单论剑术的话,不会比汝更强。”
“真是遗憾啊!”安德森说,他确信剑圣阁下也突破了【界限】,而在旅途中他非常擅长魔法,这样看来魔法和武艺都要精通才行,他不禁有些羡慕起帝国新兴的魔剑士职业。“难道只有魔武双修才有机会突破?”他向奥古斯汀问道。
“等汝接触到瓶颈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
奥古斯汀看上去并不打算再透露更多内容,因此这段对话只好作罢,左边一直和露露在一起的她似乎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奥古斯汀注意到她的眼神,有求证的味道,他轻飘飘地摊开左手:“很可惜,你还不算【界限】这边的人哦小家伙。”
……
抵达村子的时候,正是太阳刚刚到西山山顶的时候。
西边天空的色泽开始慢慢变暖,橙红色的光落在东方的山坡上,为所有树冠披上一层轻盈而稠密的暖色纱布。
抵挡不住露露不依不挠的求知攻势,她只好将许多解释得了解释不了的事情都告诉她,比如人偶的事情,比如她有一个哥哥就是露露所认识的爱德华这件事。
真是拒绝不了露露的撒娇卖萌,每次问问题的时候总是凑到她身前,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双手可怜地放在胸前,还撅起小嘴一副委屈的样子,要是还不愿意说的话就会贴上来,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她身上,这里蹭蹭那里蹭蹭。
真是叫人伤脑筋,女孩子之间都是这样撒娇的吗?
她苦恼地扶额,只好将露露想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她。
真是的,帕莎也像个没事人儿一样站在一旁,也不来帮帮我——不对,半路上只帮我接过了船长的断臂,倒是帮我把露露拉开啊~~~这么这种时候讲究起给主人私人空间了?
她仰头看向日渐西沉的天空,希望大副能乖乖在天空船里等她们,等到把船长的断臂修好就立马回去。
露露听闻她是爱德华曾提及过的那个妹妹,很快就和她熟络起来,像好朋友一样挽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她们聊起威斯顿的故事,露露已经离开那里半年多了,所以很想念威斯顿的大家,那里有好吃的炸鱼和面包,还有好看的烟花与枫树。
外出寻找被掳走的孩子们的其他队伍也都已经回来,在古树下的空地上,一位有着健康的小麦肤色,脸上还有道疤痕的半精灵带着其他战士迎接安德森他们回来。
见到受伤被搀扶回来的桉叶,他赶紧上前将他接住:“怎么一回事?我们正集结队伍去支援你们,怎么回来了?”
桉叶听见熟悉的雄厚声音,抬头看着他松了口气说:“战士长,你们回来的晚了一步,那头魔兽已经被驱赶走了。”
桉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战士长。
“原来是这样,你们安全回来就好。”战士长拍拍桉叶的肩膀,叮嘱其他人带他回家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向此番出手相助的黑发客人,看清客人们的面容,他那因疤痕而带有一些凶狠的眼神出现了一丝迟疑,不住地将视线移向一旁有着一头银发的少女,显然她的外貌让战士长十分在意。
还与露露挽在一起的她有些困惑,战士长这幅在意的神态,让她怀疑战士长是否认识她,只是在不好惹的魔公子殿下面前,这种看向旁人的做法不太好吧。她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奥古斯汀的动静上,在场的所有人其实一直受制于他,他的实力实在是让人忌惮,不确定态度的高手在身边就像一枚定时炸弹。
但是奥古斯汀却毫不在意战士长如此对他不敬的行为,他又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四处打量着村庄,比起路上好说话的样子,他开口时冰冷的语气让安德森都感到一阵不妙,这种冰冷的态度,比起是出于战士长的对他不敬的不爽,更像是针对艾诺拉这座半精灵村庄才有的。
“事情你都交代完了?很好。现在该轮到吾提问了。”
“失敬了,魔公子殿下,不知殿下来此有何指教?”同样意识到失礼的战士长深深鞠躬道歉。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奥古斯汀那双好看的眼睛微眯起来,话语中透露出的威胁意味可不像是什么不重要的事儿,“只是想打听一下,有个叫艾斯特斯·安布罗修斯的精灵在哪儿。”
艾斯特斯·安布罗修斯!不就是剑圣阁下吗?安德森心想。
只是战士长刚返回村子确实不知道,他只好硬着头皮阐述事实,回复说村内并没有这个人。
“是吗,呵……”奥古斯汀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危险的味道,反问道,“那本公子为什么会在这里感受到他的魔力痕迹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精灵古树的气息带来了相似的魔力痕迹吧?”战士长解释说,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一缕带有压迫感的暗属性魔力逸出,显然奥古斯汀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察觉到不对劲的安德森开始全身紧绷起来,怎么看奥古斯汀寻找剑圣都不是出于友善的目的,但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再装路人了,他心中咒骂着魔力感应竟然是如此作弊的能力。
于是安德森出口打断了奥古斯汀和战士长的对话:“那个……其实我是知道艾斯特斯·安布罗修斯的。”
“哦?”奥古斯汀回头看向安德森,那股直面战士长的不安魔力也全部朝他扑来,“安德森 ,原来你知道那个家伙吗?”
“是的,”安德森答道,“不过可能要让阁下失望了,前些日子艾斯特斯阁下与长老一同外出,时至今日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在村子里留下痕迹,不信的话您也可以向其他人问证,我所言并非虚假。”
“那就没办法了。”奥古斯汀未多加言语地相信了安德森,下一刻释放出来的魔力威压也全部收回,消失不见,“对不住了,只是询问的时候稍加魔力非常方便,很抱歉借用你想报答吾的善意来到这里,吾来此的目标是安布罗修斯,仅此而已。”
安德森见状也只好假装陪笑两声,他只是以往的日子里有些不驯,可不是什么都不懂只会说烂话的毛小子,既然魔公子殿下都不在意身份认真解释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简单地点头接受,要是此刻身不在艾诺拉,面对普通的王公贵族安德森恐怕会对他们嗤之以鼻,但现在他可不是孑然一身,艾诺拉有太多他在意的人,更何况魔族公子——这可不是简单的人类贵族可比的。
客套话还未开说,另外的脚步出现在战士长身后,一名中年模样的半精灵从后面走出来,这叫安德森整个人尴尬住了。刚还说长老不见消息,这么这个时候突然就回来了?
“长、长老?”
数日未见,长老脸上的法令纹似乎变得更深了,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并不是为了奥古斯汀,而是为了迎接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
“尊贵的客人,请随我来吧,祭祀大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长老从战士长和奥古斯汀身边走过,朝着一旁完全没在对话之中的银发少女抚胸垂首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