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当第一颗星星开始坠落时,当第一个“人”出现时,观星的历史也就开始了。
起初,他们崇拜星星,深邃的星空雄伟壮丽,是自然创造的神迹,只有宇和宙才能包含它们;后来,他们观察星星,想从群星中找到自然的道理,以此指导生活,发现自然的真谛;再后来啊,再后来他们开始丈量星星,他们不仅要窥探星的“道”,还想要掌握、运用它。
魔法让他们揭开星之神的神秘面纱,于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星之神”,只余留人们最初对星星的自然崇拜。
神明啊,神明真的会聆听人们的声音吗?神明真的会实现人们的愿望吗?
对于观星者来说,神明只是个谎言,唯有自然的星才会指明正确的道路,即使真有至高的神明能够影响星象,也不得不遵循星的规则——祂只能改变参数,却永远改变不了运算,因为那是世界诞生之初就立下的法则。
而在观星者群体中最出色的莫过于精灵族最原初、最古老的家系,以“星”冠以自己名称的星之家系。悠久的寿命,赐予他们其他智慧种族无法比拟的优势,经年累月的观测记录使他们成为最靠近星星的人。
对于无知的人们来说,他们就是星之神。
你瞧,这就是神明的本质。
所以在艾斯特斯·安布罗修斯的世界中并不存在神明,他就是他自己的神,他只能自己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没有人会帮忙实现连愿望主人本身都不愿去努力的愿望。
而至少现在他要做的事,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做到……
坐在艾露卡丽亚的断壁残垣上,身边残缺的魔法阵似乎还镌刻着他已经丢失的记忆,他活得太久了,比普通的精灵要久得多,即使以精灵的寿命来记算,他也早该死去了,而直至现在还未死去的秘密……就当他沉睡得太久,久到睡去的时间都忘了流动吧。
这座数千年的古迹承载着他的过去,时至今日也同他的记忆一样变得破破烂烂,只有头顶最熟悉的夜空依旧清晰,那是他为数不多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事物。
这座为观星而建立的城市是在还能被称作“纯净时代”的最后几年毁弃的,那是千年前的故事了,浓雾笼盖了整个精灵国度,让一切都失去了方向,消失在世界的尽头,漫山遍野的纯白梨树枯萎在再也见不到星空的雾中。
不过那场危机最后还是被克服了,但精灵们也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而艾斯特斯也再找不到这座城市的具体位置。
后来他才得到关于封印与入口的消息,原以为会在辽阔北方大地的任何地点,没想到居然就在遗落的半精灵聚居地。
荒草萋萋微风凉意,他阖眼养神,静以入定,渐渐地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吧。
……
走过比迷雾中更柔软的荒草地,穿过快要坍塌的庞大石拱门,这里的草地没有一只昆虫的踪迹,这里的石门也没有一个人的足迹,天空岛的爱尔芙驻足在一栋破败建筑的入口前,俯身阅读起入口处铭刻的古精灵语文字,与周围其它建筑截然不同的华丽柱式印证着这栋建筑的特殊。
“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祭司大人正在等待。”
“问题是,汝不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哪儿,不是吗,艾诺拉的长老?”来到这座精灵遗迹之后,奥古斯汀反而并不着急去找艾斯特斯·安布罗修斯了,他站在爱尔芙身后两三步的位置,任由着她兴趣盎然地阅读文字、参观遗迹,他自己也开始打量起精灵风格的石建筑。
都说精灵与自然亲近,是森林的孩子,他还以为精灵的城市是茂密的参天大树呢,引导生命力旺盛的藤蔓化作吊桥连接各个大树与主枝,用遗落的树枝建造树屋,住在高高的树上,一圈又一圈拱卫着最核心,也是最高大的古老精灵树,据说所有最原初的精灵都是从那一棵古树诞生的。
没想到还有一座人工雕琢与自然相处融洽的伟大城市,精灵独特的石雕刻风格哪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谁会相信热爱树木的精灵会在石头上花功夫?
对精灵的刻板印象仅限于他们的故乡,那座古树之城么……奥古斯汀心想。
正在阅读入口文字的她发出惊喜地呼喊:“这里居然是艾露卡丽亚的中央藏书馆!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说完,等不及奥古斯汀和长老的回复,她就带着帕莎先一步跑进了藏书馆,而奥古斯汀抱着闲庭信步的态度,不紧不慢地跟进去。
藏书馆的中央区是一个巨大的圆柱体空间,被嵌进石墙的书架直达穹顶,螺旋的阶梯连接着高层,或落灰或损坏的高木梯还靠在书架上,等待着有人攀爬上去取下上层书架的书籍,顶上的圆形穹顶是镂空的树枝与藤蔓,经久未理,那些长长的藤蔓垂落下来,光线也顺着它们流下,于尘埃中化作可视的光束。
像是用魔法结界作为真正的穹顶,能遮风避雨也类似于琉璃可以透光,巧妙的设计。奥古斯汀倚靠在旋转阶梯边的书架,看着她满心欢喜地翻阅各种精灵古籍,带着那个女仆人偶在寂静到会有回声的藏书库中四处游览,每当她对上层书架的书感兴趣时,女仆就会搬来木梯,爬上去为她取下。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穹顶上落下的光有些慵懒,毕竟它没怎么变过,就像这座藏书库一样,被遗忘在时间的记忆当中。
等等,奥古斯汀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抬头看向枝叶的镂空穹顶,透过树枝间可以看见白色的天空,之前艾诺拉已是近黄昏的时间,为什么穿过迷雾森林来到这里以后太阳却迟迟没有落下?反倒是一副白昼的情况,难道迷雾森林后的世界没有时间变化?
也是第一次闯进迷雾森林中的遗迹的奥古斯汀实际上也在收集情报,所以才会对她旅游一样的行为听之任之,这一违反时间的发现让他有些意外。奥古斯汀看向爱尔芙,她还是在认真翻书,完全没注意到陌生环境的奇异之处,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的样子,感知上已经过百年的灵魂却还完全是未经世事的少女,真是被外貌同化了,即使是再生长缓慢的精灵也不应该这样,除非一直被养在笼子里,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奥古斯汀摇摇头,出声对她说道:“喂,不是说要去面对自己的命运吗,你在这里花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多了,那些书有这么好看吗?”
“‘所谓的命运,不过是神明虚伪的谎言’,这句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既然无论如何我会遵循着命运来到这里,那在藏书馆花费一些时间也并不影响吧?反正命运会找上门来的,就让它等等好了。”她边翻书边回答道,注意力并不完全在奥古斯汀的问题上。
“呵!你还挺会活学活用,瞧你之前害怕的模样,吾还以为你真的很在意那种东西呢。”
“害怕?我才没有!”她放下书,与奥古斯汀对视着。
奥古斯汀见状抱起手来,他并不在意她是否在争辩:“是勇敢还是胆怯你自己知道。在遇见安布罗修斯之前,吾姑且算是你的旅伴,一两个小忙还是会帮的,比如保证一下你的安全。”
“我根本没指望过你会帮忙好吗?”她对奥古斯汀翻了个白眼让他自行体会,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书上,却马上被刚抱来几本书的帕莎轻轻拍头教训了一下。
“帕莎!”她对自己最信任的女仆娇嗔道,“对这样的家伙还需要保持礼仪吗?”
很显然,帕莎对自己公主殿下的要求是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淑女形象,这可是帕莎与生俱来的使命。
“什么叫‘这样的家伙’,吾姑且是受过魔族宫廷礼仪教育的公子,可不是随便哪个魔族都能碰瓷的。”
爱尔芙不情不愿地看了他一眼,迫于帕莎的压力小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就赶紧把头扭过去面对书架。
“无足挂齿,美丽的小姐。”奥古斯汀不再靠在书架上,而是站好左脚退于右脚之后,伸出右手,头微微朝下,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不过是魔族的礼节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