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爱尔芙:
故乡的梨花开了,纯白朵朵,美不胜收,穿城的小溪流过门前,是积雪融化的水花层层叠叠,漫过那年你踩过的石路,交织着远去。
山间的松涛一年盛过一年,冰蓝的萤火缠绕樱草,苍穹上的繁星白日可见,记得那年逃进梨树林的松鼠,是我们一起将它找到,藏书库高高的旋转楼梯被当作滑床,观星台上的水晶回响着你的笑。
梨花松柏年年似,只是少了你的影子,命定的星轨不偏分毫地运行着,天道亘古不变,四方变化无常,遗忘都会归于自然母亲的怀抱,而我却依旧在思念你。
……
“好久不见……我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了。”遗迹断壁之下,银发剑眉,紫瞳白衣的精灵缓缓起身,直到这时他的气息才被魔女小姐感受到,看样子他早就知道她的到来,“接下来,由我做你的引路人。”
“引路人……?”
“引路人?别弄那些花招。”直接打断她的话语,奥古斯汀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对着面前名为艾斯特斯·安布罗修斯的精灵喊话道:“见到吾,你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别以为吾不知道汝在打什么算盘,此地所见所闻,早就让事情尽乎清晰!”
魔公子奥古斯汀,每当他对对方含有轻蔑不屑之情时,才会以“汝”这一人称代词来称呼对方,这是他魔族语言留下的习惯,魔女小姐对此也是后知后觉,只是他对艾斯特斯的话是什么意思,又在打什么哑谜?为什么遇见的长生种都喜欢当谜语人,当着她的面交流着与她息息相关,而她却毫不知情的事。
她将疑问的目光转向艾斯特斯,希望从他口中得到一些线索,却注意到艾斯特斯神色淡然,沉默不语。
“怎么?预想到还会有人跟来却没想到是吾么?”奥古斯汀语气轻蔑,饱含讥讽,“汝该想到是吾的。”
他这人刻薄起来毫不在意自身的修养,尤其是要让对方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而不是始终盯着身旁的姑娘。
“呼——”
艾斯特斯轻呼一口气,似有些无可奈何地转向奥古斯汀,自初见就一直从容不迫的艾斯特斯似乎只有面对奥古斯汀时才会流露出这种神情:“你就非要插手此事成为阻碍吗,记得魔王不会授权你这样做才对。”
艾斯特斯有意将魔王搬出来,据他所知这大概是唯一能约束奥古斯汀的人了。
“成为阻碍?在你的故事里,吾已经算是个反派了吗?大可不必提及魔王陛下,她会理解吾的。”奥古斯汀抬手端详起自己的手指来,在转移艾斯特斯视线到自己身上后,他反而又做出对对方不在意的动作,这是一种无言的挑衅,处处展现出故意而为的傲慢。
“吾来此的目的只是与你切磋剑术,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汝尽可放心好了。”
“既然被你追上,切磋剑艺自然无妨,不过……不是现在。”
“呵!那吾就只好当一块‘拦路石’了……”
“喂!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她终于忍不住地大声喊了出来。
明明从始至终都是关乎自己命运的事,她却一直像是一个旁观者,让自己命运的前路被其他人掌控,这怎么能叫她忍受?难道命运除了受不可见的神明的控制,还要被眼前可见的人们所控制吗?她不能接受!那个终点,那个答案,要她自己去找!
听见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喊,二人几乎同时停下对话看向她,然而反应却截然不同。奥古斯汀挑起眉来有些惊讶,讶异于她居然有勇气将自己的话大声喊出来;而艾斯特斯则是满怀着歉意向她道歉,抱歉自己不小心忽视了她。
“到我身边来吧,”艾斯特斯向她伸出手,柔声说道,“路上我会告诉你的,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我知道了。”
她朝艾斯特斯走去,坚定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而这种决心却瞬间被打破,她的犹豫,她的优柔寡断宛如一个幽魂飘摇不散,让那玻璃般脆弱的决心显得可笑,只因为身后男人突然的一句话:
“吾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到他那边去。”
奥古斯汀抱起手,正起脸来对她说道,他很少这样,除非是真的认真的话。
她停下脚步,僵硬地一点点回过头去问他:“魔公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不是你告诉我要去勇敢面对的吗,为什么……”
“的确如此,不过吾想了想,还是得对自己的承诺负责一点,当对面的人是艾斯特斯·安布罗修斯的时候,吾先前的话就要重新考虑了。如果去他那里就是你要走的路,那你认为的命运,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做出改变,这对‘你’才好。”
奥古斯汀着重强调着“你”字:“至于理由……你不会想知道为什么的,而他也不会说,至少——不会告诉你。”
说完他看向艾斯特斯,假惺惺地抱歉道:“真不好意思,吾答应会帮上一两个小忙的,相信你不会在意绅士履行承诺。”
艾斯特斯从容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些变化,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在她身上,想让她做出选择,艾斯特斯诚恳热切的目光还在劝说着她到自己身边来。
出于第一次见面就莫名的熟悉感,她对艾斯特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信任,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反而令她多疑的心疑虑重重。
这种没有理由的信任真的合适吗?会不会是陷阱?不对!艾斯特斯是剑圣,他应该是个正义的人才对,反观奥古斯汀,魔族的公子真的值得信赖吗?他会不会在说谎?还是为了将我当作对付艾斯特斯的手段?
可是,从之前的相处来看,奥古斯汀虽然嘴欠了点,但却不像是一个坏人,是他隐藏了自己的真实面目欺骗了我,还是这就是真实的他?
反派!
传说故事里总是会有一个反派,哪怕是在童话里也不例外,那个生性邪恶、阻挠主角的角色,是所有人都渴求除掉的坏蛋。
可是现实中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那样一个她只需要考虑如何去战胜、必然为“恶”不用纠结正义与否的家伙。
魔族的奥古斯汀真的一定是邪恶的吗?
精灵的艾斯特斯真的可以无理由地信任吗?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她犹豫着,软软糯糯地问道,这句话不是对艾斯特斯,而是对奥古斯汀说的,这让艾斯特斯皱起了眉头。
“谁知道呢?”奥古斯汀耸耸肩,“那得看你是站在哪个角度上来看了,还是说——你也怀着魔族更多是‘恶’的刻板印象?”
闻言,她迟疑的目光又缓缓转向艾斯特斯。
“哎——”艾斯特斯仰面长叹,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终是无奈。
“对不起,请原谅我吧。”他说。
早就充满困意的她还来不及思考他的话是在道歉什么,就听见艾斯特斯冷冷地念出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帕莎!”
下一刻攻击从最信任的背后袭来,击中后脖颈,她眼前一黑,迟钝的思绪彻底没入黑暗之中。
而身后的女仆快速收回手刀,将昏倒的她一把抱住。
帕莎麻木的脸上不再带有往日恬恬的笑容,她那仿佛有灵,接近活过来的神情又恢复到最初见到她的时候——一副人偶的模样。
只是在艾斯特斯都没注意到的眼角处微微颤抖了一下,瞬间就以眨眼的动作掩饰了过去。
如此行为就连奥古斯汀都始料未及,他夸张地咧起嘴角,竟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好一幕有趣的戏剧,吾当真是低估汝的手段。”
只见帕莎抱起自己的主人,面无表情地走到艾斯特斯身边,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稍稍低头致意。
“不过……汝以为吾会让汝如此称心如意吗?”
看来魔公子殿下对艾斯特斯剥夺她的选择权并不高兴,尤其是剥夺了她选择他奥古斯汀的权利。
“帕莎,带她去观星的地方吧。”
这是最初就植入人偶的记忆,帕莎会知道路怎么走的。
交代完,艾斯特斯与奥古斯汀四目相对,目光交错之下瞬间理解对方的下一步动作,长剑出鞘,刀光剑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