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的地方,会是哪儿呢?
理查德带着露露穿过龙种保存库,原路返回至镂空巨塔下方,沿着旋转楼梯向上跑去,不变的白光倾斜照在他们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在楼梯上。
“理查德!那头银龙不是当初袭击威斯顿的那头龙吗?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露露喘着气,向前面带路的少年问道。
“是他没错,不过当时他也是被幻术控制,就和湖区的魔物们一样,我帮他清醒了过来,然后他为了道歉就和我约定了一个契约,现在他已经改过自新了,对威斯顿的大家也很抱歉,所以有去赔礼。”
“我记得!第二天街上多了好多黄金呢,全部用来重建威斯顿了,让说要把旧街区全部翻新一遍,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
露露畅想着威斯顿如今的模样,离开那里快一年了,她很是思念威斯顿的一切,等到安德森的剑重铸好,他们就会返程了。
高塔的旋转楼梯宽阔无比,足以容得下十个人并排行走,内侧没有栏杆,所以能很清楚地看见百余米对面的那一座旋转楼梯的情况,两座楼梯相互纠缠着成双螺旋结构连接着顶上的观星台。
塔外,艾格那提斯在空中盘旋。
不知道塔顶究竟是什么情况呢?要是有方法方便和小艾交流一下就好了,理查德想。
“理查德,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露露突然叫停了理查德。
“怎么了?”
他回头问道,露露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着休息。
“我们真的有在向上走吗?”
“这是什么问题,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往上……”
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
理查德在楼梯边上探出头向下看去,估计着高度约莫五六十米的样子,他们只爬了这么高?向上看去,半透明模糊的观星台悬在塔上,与他们距离地面的高度相似——他们正在塔的中段。
这个旋转楼梯,真的有这么远吗?
他刚才和奥古斯汀一起下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花费这么多时间啊?现在他和露露至少已经奔跑了一刻钟,怎么只到中段?
向外看,小艾在围绕高塔盘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慢些往上走吧。”
理查德提议道,好让身体素质差点儿的露露恢复些体力,只是每走几步理查德都会向下观察来确认距离。
只过几分钟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们的高度貌似一点儿也没变。”
明明观星平台就在可见范围内,就连旋转楼梯连接观星台的路线都看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却一点儿也没有靠近?他们好像在原地踏步。
他思考着楼梯是不是被无限拉长了,可是想得越多,就越被旋转的楼梯弄得眩晕。
就在理查德发现问题下一刹那,周边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塔外盘旋的小艾和天空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旋转幕布,将他们和整座高塔包裹,固定的楼梯开始旋转移动,朝着上下两个方向开始无限延伸,地面跌落下去化作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而头顶上方的观星台则是被飞速抬升,以一种人力不可及的态势飞向天空变得越来越小。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荒诞的舞台,无数的白色纸片从天上落下四处纷飞。外面的景象一直是假的!在塔外盘旋的不是小艾,那是幻象?他们是什么时候陷入幻术结界的?
然而这个结界未免太真实了,更像是将整个天空、整个塔外的世界变成了一块有实体的布,这也太荒诞了!
布置这荒诞舞台的人究竟是谁?理查德紧握着腰间的金色长剑,望着四周怪诞的景象心中警铃大作。
……
另一边,一个矫健的身影正在枯萎的森林中穿行,他依靠熟练的追踪技能,一路循着露露的脚印冲出了迷雾森林,来到精灵遗迹入口的石拱门前。
比起见到精灵遗迹的废墟的震惊,男人脸上的神情更多的是气急败坏。
露露这丫头,一到了艾诺拉便本性暴露,一点也不给他省心。
来者正是全副武装的安德森,露露偷偷跑掉是他的责任,并不适合叫桉叶他们过来帮忙,更何况她的脚步一路向半精灵的禁地走去,于是安德森只好自己来寻她,以免又出现什么意外。
刚到遗迹入口的安德森还没弄清楚情况,就听见一声咆哮传来:
“艾斯特斯——!”
“你这个混蛋!你会遭天谴的!!!”
是魔公子殿下!
奥古斯汀愤怒地咆哮着,声音响彻整座迷雾森林,打开北方的边界放域外的东西进来,这可是千古之罪!他艾斯特斯怎敢?!
下一刻,安德森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感觉迎面传来,从面前的遗迹飞快向后传去。
是什么?
他向后看去,背后的景象并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当他回过头来之时,眼前的一切竟然都化作了纸片,它们从三维变成了二维的平面,巨大的石拱门被压平,如一张纸一样立在面前摇摇欲坠,脚下的荒草也依次变成纸张,像被谁裁剪出来的卡片插在地面上。
大概唯一正常的就只剩大地了,就在安德森这样想时,地面和天空也开始变色,天然的色彩开始变得粗糙,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幅孩童蜡笔的涂鸦,简直荒谬至极!
安德森额头上冒出冷汗,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液,心中竟生出一丝对未知的恐惧。
这是什么?这股荒诞却又雄伟的力量居然能改变世界?还是说是与魔法结界相似的东西?
他是一名剑士,身上并没有带魔法物品,如今遇上魔法结界,恐怕只会凶多吉少。
少时,一道刺耳的孩童笑声传来,开始在这个空间里回荡,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令人难受,耳中除了那惊悚的笑声再也听不见其它声音。
一个个姜饼人出现在天空中,它们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大圈,将安德森围在中间,欢乐地牵手围绕安德森转起圈来,笑啊,笑啊,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游乐园。
不祥之感从安德森心底浮现,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该死的涂鸦世界就是这些姜饼人的杰作,想逃离出去,恐怕除了将它们全部干掉之外别无他法。
可就是这样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姜饼人,它们仅仅是围绕着安德森转圈就让他全身的汗毛直竖,多年冒险养成的直觉警声大作,警告他危险!危险!
就如人遇到强大野兽时不敢动弹,这种本能反应自安德森成为A级冒险者之后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了,哪怕是银龙和幻想种也未曾给予他这样的感受。
见鬼!
安德森,你真是一个胆小鬼吗?不过是未知就怕成这样?比起巨龙,比起归乡的心结,难道这些小人儿能比这些还糟糕?拔出你的剑来!
他安德森,在战斗这件事上可还从来没有怕过!
安德森凶狠地拔出父亲的长剑,全速奔向变成一张大纸的石拱门,借着速度蹬在石门上向上跑。
变成纸的石拱门踩上去也是厚纸一样的触感,安德森每一脚都踏得它凹陷下去,然而看似摇摇欲坠的石拱门,实际踩上去后去比想象中的更不容易翻倒,它只被安德森的重量压得倾斜了下去,却使安德森更方便地跑上去。
安德森借拱门冲到与姜饼人们相同的高度,然后猛然向反方向一蹬,整个人飞出双手举剑挥砍过去。
“嘶啦——”
分不清是撕裂纸还是撕裂布的声音,安德森一剑将一个姜饼人劈成两半,让姜饼人圆环断开。
霎那间,姜饼人们脸上的笑脸变作了哭脸,它们大声哭泣起来,松开彼此的手,呼啦啦地乱飞,将安德森的视线遮挡起来,纸张在风中抖动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德森抽出短剑双持乱舞,不断地挥砍着身边哭喊的姜饼人,然而这些姜饼人却似乎无穷无尽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又会冒出来,甚至已经被斩断的姜饼人也依旧在空中飞舞。
安德森不敢让它们近身,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旦被这些姜饼人完全包裹就完蛋了。可是为什么他的攻击不起作用?难道这些家伙都不是本体吗?
这样想着安德森大挥长剑,在姜饼人中劈开一条缝隙然后冲了出去。
几只姜饼人已经贴在了他身上,安德森一边用短剑处理着方便触及的姜饼人,一边向前跑着不敢停下,那些可怕的姜饼人正鬼哭狼嚎地在他身后追着呢。
然而安德森奔跑的速度可远远比不上姜饼人们飞行的速度,眼看着它们一点点逼近,就在快要触及安德森背脊的时候,一把通身漆黑的长剑裹挟着极其精炼的暗魔法从天而降,正好命中打头的姜饼人,随后一道阴郁的魔法剑气从长剑荡开,将安德森身后追击的姜饼人尽数撕成碎片。
“宵小之辈,纳命来!”
一道黑色身影闪现至黑剑旁边,将剑拔出。
“长剑映月,暗云遮天,慈悲的夜之母啊,降阴厉于吾,让黑暗吞噬世间吧!月蚀·冥弦落月。”
比与艾斯特斯交手时的魔法剑技强上不知多少倍的阴郁暗浪随挥剑奔涌而出,瞬时将眼前的全部姜饼人吞没,包括那些姜饼人碎片。
随着寂静的暗浪涌了过去,一切也都归于寂静,周边二维纸状的世界扭曲着,又重新变回正常的模样,天地重新被造物主染回颜色,荒草重新有了体积,石拱门也重新膨胀,只是变得倾斜,很难想象安德森居然踏斜了如此沉重的石门,看来之前的世界并非虚假,一切都是现实的投影。
贴在安德森身上的姜饼人碎片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惊魂未定的安德森大喘着粗气,恭敬地向面前之人感谢道:“多谢奥古斯汀阁下搭救,又被阁下救了一次,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才好。”
“不用。”奥古斯汀阴沉着脸,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
方才那一招他毫不吝啬地进行了咏唱,若不是如此,能否一击将这东西杀死还存疑,不过是个排头兵,像安德森这种人类中算得上高手的剑士面对它居然毫无办法,果然,单靠武艺没有突破四方界限的话,就连作为对手都不够资格吗……
而安德森心中此刻慨叹着奥古斯汀魔法剑术之高超,卷席整个空间的剑气,如此宏伟的招式,恐怕在魔剑士兴盛的帝国也无人能出其右。
但安德森并不知道,所谓魔剑士的起源并不在帝国,实际上三百年前魔剑士的技术就已经存在,天空岛上的两把魔法剑就是证明。不同的是,如今帝国的魔剑士更重视剑术和魔法的交汇融合,而古老的魔剑士比起是剑士,更像是将剑当作法杖,将剑术当作施法手段的强大魔法师,只是顺便以剑术辅助罢了,当然也有以剑术为主的魔剑士,只是并不多。
“奥古斯汀阁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诡异。”
姜饼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无从调查起的安德森只好向奥古斯汀问道。
“呵——这可都是艾斯特斯那个混蛋的杰作,为了一己私心孤意独行,把真正的结界打开不知道放进来了什么玩意。”
“艾斯特斯阁下?”安德森还没弄清楚情况,对剑圣阁下就是始作俑者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奥古斯汀长叹一口气,也是感到非常棘手,他未曾收起的剑就是他时刻保持战斗状态的提示:
“没有太多时间和你解释,吾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反正不会是好东西。你若是来寻猫的,便去观星的最高塔吧,兴许能找到……另外,帮吾个忙。”
“阁下请讲,我尽力而为。”
“吾不能放这些危险的东西跑出迷雾森林,于公,对所有人都不利,于私,也是为了保护魔王陛下,但已没有余裕,艾斯特斯想要解除那个叫爱尔芙的女孩身上的诅咒,而那诅咒正是她作为结界核心相伴而生的,无论用什么办法,你去阻止他。”
奥古斯汀皱着眉头说道。
“我?去阻止剑圣?”
虽然明白这是魔公子殿下的无奈之举,但安德森觉得魔公子实在是高估了他的实力。
“放心好了,想来你也不会孤身一人去做这件事,路上你会遇见有相同目的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