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哪怕只有一只！也足以杀光所有人——！”
安德森的怒吼响彻观星台，也震醒了失神的理查德。
“没有那么多突破界限的人，也没有人都像你一样强大到无所畏惧！”
“结界已然松动，但只要艾斯特斯没完全解开她的诅咒就还有的挽回，如果整个观星台都是魔法的祭坛，那么只要将她带离那个地方就好了。”
——临走前奥古斯汀的留言还在安德森耳边，他大声说出来，也是为了告诉后面的两个人。
安德森的话让理查德清醒过来，他赶紧俯身将掉落在地上的赤金之月捡起。
还有机会！还有自己拼命就能改变的机会！他要紧紧握住！
“够了安德森，时间浪费得够多了，我不想再添杀戮，让开吧，这样还能少放进来一些杂兵。”
艾斯特斯冷起脸来，他已经说得够多了，没有耐心再等他们理解自己。
安德森紧紧抓住腰间的两把剑，没有太多迟疑便拒绝了他。
“艾斯特斯，恐怕我不能赞同你的话，凡有一点可能毁灭艾诺拉，我就不能去做，你的意思是还有更强大的在后面？”
他抽出了两把剑摆出架势，一把是华美的大马士革钢长剑，另一把是他亲手打造的可靠短剑。
“上次是因为长剑腐蚀才留下遗憾，这一次，还请剑圣阁下不吝赐教！”
“喂！理查德是吧，”安德森突然叫起他的名字，“我来争取时间，你去救她出来。”
下一瞬，艾斯特斯已经抽剑贴至跟前，这不是一场一对一的决斗，而是真正的战斗。
艾斯特斯挥剑而来，安德森不能躲闪，那样艾斯特斯就会直接冲过去，他只能双剑并拢正面接下。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安德森双手发麻，站姿不稳被击退了好几步。
这力道，好强！究竟是由于突破界限，还是魔力强化？无论是什么原因，艾斯特斯的身体素质都已经超越常人，不是安德森这种普通剑士可以比拟的。
不过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艾斯特斯他居然还保持着战士之间的尊重，居然只用不带魔法的剑技攻击自己。
安德森立即踩起灵活的步伐，卸力转身挥剑，要以攻为守主动向艾斯特斯攻去，这是他最擅长的战斗方式，只有这样才能尽量拖延更多的时间。
幸好不用他多说，一道道来自露露的冰魔法就援护过来。
冰之精灵旋舞，以风回旋起来的复数冰刃，不可能单靠一把剑防下。
艾斯特斯眉宇微皱，终于提起星辉来消解露露的魔法。
……
听清安德森的话，理查德抄起剑就向观星台中央的石台奔去，在那里，她静静地沉睡着，毫无防备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受到伤害。
别害怕，我来了。
这一次，我一定会亲手将你救出来。
然而一个人却站了过来，挡在他与她之间，拦住了理查德的去路。
是帕莎……
她闭着眼睛微微俯首，双手合在小腹上正立站好，就和过去她一直随侍在自己身边的动作一模一样，优雅得体，随时准备好帮他解决生活中的一切难题。
可如今居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你要挡在我面前吗，帕莎？”
他大声向她质问道，以为自己的语气坚定而有力。
殊不知从帕莎的视角看来，自己脸上的表情难受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帕莎睁眼看着他，眼中也都是不忍与挣扎。
她是一个人偶，一个从诞生之初就被设计为遵守主人命令的女仆人偶，所有的使命不过是照顾好自己的小主人。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天空岛上的，也记不清当初主人下达命令的话，只知道自己要照顾的人是谁。
日子本该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偶，只要一直等待下一个命令就好了。
可是渐渐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她每天看着两位殿下的欣喜与忧伤，失落与彷徨，居然也会变得有些难过。
难过？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以至于无法理解这是什么东西。
忽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同事们也开始变得不同，他们好像并不只能做各自的工作，还能有自己的交流，自己独立的行动。
这不对，她明明只是一个人偶。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由？
她的心——她真的有心吗？
她想知道。
可是自己的感情不会撒谎。
她看着他们两人长大，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到学富五车。
他们一起在城堡的庭院里散步，一起在午后的阳光里喝茶，这些一起走过的记忆是她不愿放弃的珍宝。
可是她究竟是谁？她又该为了谁？
她是人偶，还是帕莎？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真正的帕莎是那个只会遵循命令的人偶，可她现在却似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有自己的思想，她是一个自由的人。
“……帕莎！”理查德叫住了她，“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艾斯特斯那边的人吗？”
难怪从不会向他人行礼的帕莎会在第一次见到艾斯特斯的时候主动向他做屈膝礼，难怪一向儒雅礼貌的艾斯特斯唯独对帕莎不闻不问，他们分明相互认识！
艾斯特斯才是帕莎权限更高的真正主人。
帕莎呢？她多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啊。
可是她却说不了话，事到如今就连将自己的心情传递给他都做不到。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
帕莎才意识到自己要服侍的小主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人而已。
“让我过去，帕莎。”
理查德直直地看着她，那个原先像是要哭出来的孩子如今的眉眼终于变得坚定不移。
他终于长大些了吗？
帕莎一生都在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的使命，她想，她应该有资格去选择自己究竟是谁。
神啊，请看看吧，请告诉我对与错吧。
帕莎偏过脸去，轻轻向旁边退了一步——她选择了自己的心。
……
“唉——……”
艾斯特斯长长地叹息传来。
“你终究还是成为了自己啊。”
他的语气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失望，看着离爱尔芙越来越近的理查德，他终于不拘泥于剑术，向后一跃拉开与安德森之间的距离，随后左手四指掩过剑身，明亮的星星随剑一一亮起，最后共七颗星浮于剑上。
回身舞剑，排星布阵，艾斯特斯终于念出了真正的招式名，光线黯淡下来，整个观星台被一团星的云笼盖，竟是一片小的星空。
那招式的名字，让理查德大脑宕机。
“星神，七星——北斗游云！”
刹那间艾斯特斯的速度突破极限，甚至超越了安德森的反应速度，所有人都只能看着他身似游龙掠过身侧，剑挥过的路径上留下星光，而星与星之间由微蓝的直线相连。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到了理查德面前，挥剑而出，距离却恰到好处，剑锋从他胸前划过，随后产生的星路一闪，将理查德整个人弹飞出去。
一道气势磅礴的星阵悄然生成，主星一共七颗，构成一把勺子的模样，而沉睡的她正在勺身前两颗星连线的延长线上。
这道星阵直接横在他与她之间，将两个人彻底分隔开来。
……
北斗？为什么？即使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个星座，也更应该叫大熊座才对啊！
他不明白。
可是艾斯特斯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只见艾斯特斯举起剑来，却不再理会理查德，他以那把剑为指引，将魔力与头顶的星空相连接，那把剑就是他们之间的媒介。
星，玄机之奥妙所藏；道，万物之归一所言。
这是星辰的记忆，也是他消除她诅咒的最大依仗。
一颗微微黯淡的星从剑尖浮现，随后脱离长剑缓缓上升，想要融入天空中的那片星云中去。
但那不是一颗真正的星星，而是一颗伪星，一颗用来欺骗星道，取代她位置的伪星。
如果说命运指引的最后就是为了这番场景，如果三百年的等待其实都是别人手中的命中注定，那他作为理查德的这些年里的所作所为又都是为了什么？
只是无用功的自娱自乐？
他没有改变自己，也没有改变任何事？
难道在艾斯特斯看见的未来里，有他无他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吗……
他拄着剑爬起来，将身上的魔力尽全力输入赤金之月，剑上的红宝石散发出夺人眼目的光芒，一时间居然比那颗伪星的光更亮，就连魔法剑内部的魔法纹路都被全部点亮，浮现于剑身之上，流光溢彩。
魔力量之大让被星阵阻隔开的露露和安德森都大吃一惊。
虽然是由魔法剑强化过的魔力，但其量之庞大已经超越大魔导师的魔力输出量。
“赤金之月么？”
艾斯特斯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放下剑来，等待伪星彻底融入星空当中，于是漫不经心地回头看向那个疯狂为长剑注入魔力的少年。
“赤金之月的确很优秀，即使是从最苛刻的角度去看，也是顶级的魔法剑，其材料的来历和锻造过程，以及后面的经历，放在世人的视角来看称之为‘神器’也毫不过分。”
艾斯特斯淡定从容地看着理查德举起魔力凝聚的赤金之月向自己挥来，指尖触剑抬起自己手中的星神剑。
“只可惜比起白银之星它太重了，更像是一柄魔法杖而不是用来挥舞的武器。”
“说到底，不过是吾剑没有记忆的仿制品罢了。”
言毕艾斯特斯挥剑上挑，这是无星的招式，却依旧是赋予星之魔法的一式，一剑“星神·勾月”带起满天星辉。
这是诞生于星辰记忆中的特殊魔法，是一切元素的克星，能够将它们湮灭，甚至消解用于维持魔法的所有魔法纹路。
星辉抛洒，所过之处所有魔力全部消散，寄宿于赤金之月的庞大魔力甚至没有倾泻的机会就全部烟消云散，只余下剑刃最普通的物理斩击与艾斯特斯的魔剑术相碰。
普通的斩击又怎么可能是魔法剑的对手？
理查德整个人被再次打飞出去，滚落在观星台的边缘，手中的月也脱手落在一旁。
——狼狈不堪。
对于艾斯特斯来说，唯有对这个少年他没有留手的必要，虽然他还是选择了相对较弱的只有星辉没有星星的招式，大概让他重伤动不了的程度吧。
“咳咳——！”
口腔里晕开铁锈的味道，那是血的味道。
四肢都仿佛被重击撕碎了一般不听自己使唤，即使大脑疯狂传递“站起来”的信息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眼前的视野被黑暗包裹，昏暗的视角里只能看见几颗零散的光点。
头痛欲裂，意识在离自己远去。
好陌生的感觉……
好……熟悉的感觉……
这种狠狠摔在地上的感觉，是只有从高楼上跳下才会有的感觉。
能感受到自己的温热，那股血液的温热，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意识一般。
他还记得这种感觉。
可是他不愿，于是用尽力气也只能微微抬起头一点。
在最后一刻，他看见石台上面的她睁开了紫罗兰色的眼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