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莉丝围上了围巾，挽着理查德的手走出公会。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白雪飘落，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太多话，只是离开了公会，安娜莉丝反而渐渐松开了挽着理查德的手，与他一前一后走在无人的街头。
理查德不知道安娜身上发生了什么，康斯坦丁再癫狂，他也是宗教裁判所的授勋骑士，无论如何目的都是保护教国的人们，只是做法有些太激进了，让人难以苟同。
他走在安娜身后，开口想问：“安娜……”
可是安娜莉丝打断了他：“理查德，拜托了，不要问……”
“答应我，好吗？”
比起请求，倒不说更像是哀求。
理查德看着安娜莉丝姣好的侧脸，他走在安娜后面，猜不透她的表情，但肯定不会有多好吧……
今夜的雪不算大，但要是下一整晚的话，第二天一定会积起来。
苍耀之塔的魔法师袍并不算厚，面对刚入冬的寒风尚好，但对付降雪的天气就有些薄了，幸好最初的设计就可以用魔力保暖，绣在制服上的银丝可不是为了简单的装饰，它们是一条条魔法纹路，只要着装者愿意供给魔力，就可以像暖宝宝一样供暖。
当然大多数魔法师还是会选择大衣，毕竟发热的魔法既浪费魔力，又分散精力，不过对于理查德来说这不算难，虽然魔力量大不如前，但比起普通的魔法师还是强上不少。
安娜莉丝住的地方离冒险者公会不远，两个人无言地走过无人的石桥，绕过熄灯的酒馆，那家旅馆在运河旁边。
“雪把衣服都打湿了，”站在屋檐下，安娜莉丝解下围巾抖落了身上的雪，“外面好冷啊，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吧，时间太晚了。”理查德随意弄了弄头发，将还未融化的雪花拂落，“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早些休息吧。”
“嗯，”安娜莉丝点点头，“理查德也是，谢谢你送我回来，祝你好梦。”
“晚安，安娜。”理查德看着安娜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明天中午我会准时到的。”
“欸？”
安娜莉丝有一些失神，她没想到理查德会主动提起，今夜不好的经历让她差点忘了这件事，明明是自己先约理查德的。
“你答应了啊……我会好好期待的。”
这一次她没有再戴上微笑的面具，安娜莉丝垂下眼眸，舒展开了眉眼。
再习惯于笑容的人也会疲倦，而她也不用再对理查德假装，毕竟自己脆弱的一面已经被他看见。
她向理查德挥挥手，轻轻合上了门扉。
晚安，圣哈罗德。
……
…………
………………
“安娜莉丝，你怎么了？”
于一片白光朦胧中，温柔的男声将她从失神中唤醒。
“啊……抱歉，神父，我……”
“又做噩梦了吗？”神父俯下身，在跪在圣像前的她的额头上描绘十字，“愿女神保佑你。”
“可是，”她低下了头，“我伤害过好多人，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魔族，也能得到女神大人的庇护吗？”
“人生而不同，万物各有生存之道，那些曾经屈于本能的行动不是你的过错。神说，人须学会克己，才不会在罪孽中沉沦，认识到了错误，你便还有改正的机会。”
“我也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着，可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做个修女吧。”神父轻轻摸了她的头，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虔诚地忏悔过去的误，女神终会原谅你的，也会为你带来祝福。”
成为服务于神的修女，在尘世的旅程中，用质朴的余生去为过去的自己赎罪。
祈祷，颂诗。
抑制自己的天性，融入人类的社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逃得那样远，你们却还要追过来。
“安娜莉丝，你可是个魅魔！怎么能在教堂和人类同流合污？！”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快走吧，我带你回去。”
“我不要！！！”
她挣开了对方的手。
“回去，回哪儿？再回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吗？我已经不想再伤害他人，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安娜莉丝，你！”对方怒不可遏，“你真以为你能逃脱自己的身份，逃脱自己的宿命吗？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你的发，你的眼，还有你的香气，你永远都不可能摆脱！裁判所的人就要来了，你走还是不走？！”
“什么？！你怎么把裁判所引来了……”
画面一转，宗教裁判所的教士将神父逮捕，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神父打成异端，将他钉在十字架上。
血十字的骑士面如修罗，那是她忘不掉的梦魇。
“神说，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那你也同样值得被拯救。”
“荒谬，神的言语不是你包庇豢养魔族的借口！”
他们说，是那只魅魔诱惑了神父，也有人说，是神父为了一己私欲豢养了魔族。
在裁判所的监狱里，神父自尽了。
教士们失去了所有的线索，于是恼羞成怒。
他被钉上耻辱柱，被所有人唾弃，但他却曾经拯救过一名魔族的少女。
躲藏在人群里，她还记得神父最后的话。
“安娜莉丝，好好地活下去吧。”
“愿大地的女神保佑你，愿天空的岛屿带给你幸福。”
“我也会永远为你祈祷。”
那把火烧掉了一切，腾跃的火舌吞没了神父，吞没了教堂，也吞没了她。
只留下一座空的教堂，和一颗空的心。
……
翌日，雪落满了整座城市。
银装素裹的圣哈罗德比以往多了几分宁静，早早地，就能听见街道上的铲雪声，马车慢悠悠地碾过积雪，留下两条黑色的车辙印。
她很早就醒了，心事太多，睡不着。
打开阁楼的窗，远远地，在冬季的白色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座天空的岛屿又一次来到这里，比以往迟了几个月。
居然会像凯琳一样爱迟到。
安娜莉丝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梳起头发。镜中人是那样美丽，金色的长发，玫红色的眼瞳，雪白的肌肤如被牛奶浸润过。
“啊……眼睛。”
她闭上眼揉了揉，再次睁开眼时眼睛已经变成褐色。
“果然一不小心就会露馅儿啊。”
说起来，自己最近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呢？没注意又对大家表现得太亲密了，尤其是对男孩们。
梳理好头发，她习惯地拿起梳妆台上的香水瓶，却忘了自己的香水早就用完了。
对哦，今天还约了理查德一起去逛街买香水，唔……
她挽起头发，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糟糕了，那股甜甜的香味就连自己都能闻出来了，怎么样才能躲开理查德的鼻子呢？要是不小心让他吸到了就不好了。
应该早点儿去补充香水的，都怪自己前两天浑浑噩噩的，居然还昏了头邀理查德一起去。
唉——要不然自己先偷偷跑去威斯顿商会买点儿遮蔽剂？
看看时间，应该来得及，但是……常供那款香水的柜台服务员都认识自己，下午再去一趟肯定会问自己怎么又来了，而且要是让理查德知道了就不好了，明明约了他一起去，自己却提前去了一趟可不礼貌。
只能这样了吗……
……
“额，安娜很怕冷吗？”
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安娜莉丝，理查德感到十分困惑。
毛茸茸的大帽子，还有把半张脸都遮住的厚围巾，就连漂亮的头发也被全部围了起来，手上居然还戴着手套。
“哈哈哈……今天确实比昨天冷吧？”
安娜干笑两声，有些窘迫，为了减少体香的逸散只好牺牲好看的打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