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遇袭现场居然一位圣骑士都没有，完全被血十字骑士团接管。说是完全，但其实在场的只有一位血骑士，正优哉游哉地坐在角落里唯一还剩半边的红木长椅。
“裁判长大人来了啊。”
守在现场的血骑士懒懒散散地站起来，敷衍地向裁判长致了一个敬，随后不等裁判长回复便又径直坐下。
面对这名毫不认真的血骑士，裁判长也早已习惯，并没有为此谴责他。
裁判长对阿尔文和理查德说了声“见笑了”，然后对那名血骑士问道：“伯纳德，康斯坦丁去哪儿了？”
“康斯坦丁啊，他去外面追捕犯人了，他说自己待不住，所以就求我守在这儿了。”
名为伯纳德的血骑士居然掏出了指甲刀开始修理指甲，对他的副团长也是直呼其名，一副休假的模样似乎完全把保护现场的事放在心上。
“您身后的两位是谁？”
“这二位是阿尔文导师和魔导士理查德先生，此来是帮忙调查残留的魔法痕迹。”裁判长介绍道。
“原来是大魔导师，幸会幸会。”
伯纳德简单举起刚修好大拇指的左手，就当打招呼了。
“你们随便调查吧，别弄坏了现场就行。”
“幸会，伯纳德先生真是气定神闲。”阿尔文也礼节性地恭维一句。
裁判长解释道：“伯纳德是一名使魔使，别看他懒懒散散的，实际上他的使魔们正分散在全城协助监视。”
虽说裁判长是在维护伯纳德和血十字的形象，但伯纳德还是不满地表示：“喂，裁判长大人，不要随便泄露手下的情报好吗？”
“哈哈哈，无妨，阿尔文导师是克莉丝局长的挚友，不会有问题的。”
理查德站在一旁，觉得裁判长领导血十字骑士团还真是辛苦啊，不过这位伯纳德骑士似乎还算正常人？
裁判长侧过身去，抬手示意阿尔文和理查德请便，接下来就是他们的主场了。
阿尔文简单客气了一下便径直走到圣厅中央的剑坑，那是整座教堂里最明显的一处战斗痕迹。
“有发现什么吗，前辈？”感知了周围一圈，理查德来到阿尔文身边，“除了剑坑有强烈的光元素弥留，貌似其它地方都怪怪的，我感觉应该是有暗元素的，但就是找不到，就像被打散了似的。”
“你也有一样的感觉吗？那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阿尔文站起身来，扫视了一圈。
“巧妙的手法，看来只能用大地的记忆看看昨晚具体发生什么了。”
“大地的记忆啊……”
这个魔法理查德也知道，书虫奶奶的书库里有专门收录精灵魔法的书，上面就有记载，相传大地也是有记忆的，这个魔法就是用特殊的手法，将过去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事投影出来，是属于精灵族的一种秘术，高阶大地属性魔法，回溯的时间期限与术士的魔力有关，但一般最多只能往前回溯三天，限制也很多。
其实理查德也会大地的记忆，不过现在的话还是都交给阿尔文前辈来解决吧，不然自己会精灵族的魔法可解释不清。
只见阿尔文不用材料，直接将魔力汇聚在指尖绘制起魔法阵，这是手头没有合适材料的便宜之举，技巧性稍高，但魔力消耗也会多上好几倍。
理查德不禁感慨第四位阶的高手就是厉害，使用魔力如此奢侈，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敢这么用。
同样的，元素转换也是高阶魔法师必须掌握的复杂技术，这使得魔核没有土元素的阿尔文也能使用大地魔法。
“……大地的母亲啊，请将昔日之影重新展现在我们眼中吧。”
魔法阵发出光亮，魔力尘埃从地面上卷起，开始飞速晃动，直到勾勒出两个身处战斗中的人影。
神奇的一幕让慵懒的伯纳德都坐了起来，好奇观看。
大地的记忆近乎还原了克里斯托弗与黑衣人的战斗，但在决出胜负的关键节点上却看见克里斯托弗朝没有人的地方挥剑，那个黑衣人突然凭空消失了！接下来他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是克里斯托弗被刺中的那一瞬间，甚至连他出招的手都是虚化的，看不清。
这是什么招式，居然连大地的记忆都记录不下来。
理查德有些讶异，于是瞟向阿尔文，心想前辈应该会知道得更多，却发现阿尔文的脸罕见的变得严肃起来。
“好快的刺杀术，难怪克里斯托弗也会大意中招。”伯纳德颇有兴致地回头问裁判长，“换做您年轻的时候有几分把握无伤躲过呢？”
此刻的裁判长脸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只是通过模糊的身影，他也能通过肢体的细微动作习惯判断出，袭击者正是前段日子与他有过合作的黑衣人。
果然能提供情报的谍报人员同时也是最佳的多面间谍，只是没想到居然连克里斯托弗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在探查何物？
“等一下，似乎还没完。”
在黑衣人逃遁之后，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团液体，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打散，落在了克里斯托弗的伤口处。
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四人没有看出任何端倪来，却清楚地认识到那就是克里斯托弗还活着的理由。
“莫非……是女神大人显灵了？”
说出此话的不是教国的裁判长和血骑士伯纳德，反而是没有皈依宗教的理查德。
真的有神吗？毕竟女神的传说可没有千年之遥，说不定女神还活着……如果有第五位阶的话，岂不是还可能会有第六、第七？彻底掌握魔力又与神明何异？
就在理查德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地的记忆结束了。
阿尔文收回施展魔法的手，开口说道：“恐怕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您，裁判长大人。”
“请说，阿尔文导师。”
“这名袭击者，似乎是突破了四方界限的角色啊。”
什么！？
众人惊讶不已，尤其是理查德。
“您是说，那个传说中的境界吗？”
从裁判长的神情上来看，他应该是知道四方界限的存在的，是通过教国的藏卷，还是曾在某一领域接触过瓶颈？
“四方界限？”伯纳德收起指甲刀，一脸不信地质疑道，“您是指女神拯救苍生后才踏入的神之领域吗？我看那一招宛若鬼魅的瞬身术可达不到那种境界。”
“没有神之领域那么夸张，”阿尔文解释说，“四方界限之后只能算宗师之境而已，在自己熟习的领域臻至化境是为此。”
“我可从来没遇见过什么四方界限，难道我还算不上宗师？”
谈论起自身实力，伯纳德终于拿出几分血骑士的孤傲，让人意识到他的的确确是血十字骑士团的一员。
“好了伯纳德，”裁判长说，“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讨论，先听听阿尔文导师怎么说吧。”
顶头上司发话了，那也只好遵循，伯纳德还算尊重裁判长。
“目前看来，袭击者应该是通过暗杀术与暗魔法突破的，魔法气息的隐藏手段十分高明，如果不是克里斯托弗副团长这种程度的强者，恐怕任何地方都能如入无人之境。”
“真的有人能突破四方界限吗，”裁判长严肃地向阿尔文请教，“即使是两位骑士团长都做不到这一点。”
“做不到不代表没有，”阿尔文摇摇头，“据我所知，高阶的魔族诸侯是有几位能达到这种境界的，就袭击者在大地的记忆里呈现的模样，应该就是其中的某一位。”
“如果真是高阶魔族的话，为什么要将魔族的情报告诉我们？”裁判长将曾与黑衣人合作的事情告诉了阿尔文，“难道魔族内部也有派系之争？”
比起询问，更像是求证。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伯纳德摊摊手，“裁判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像我们这类经常和魔族还有恶魔打交道的人都知道它们是有智慧的，也有社会阶级的分化，和魔兽那群畜生可不一样。”
在裁判长三人谈话的时候，理查德一边听着一边四处参观教堂圣厅，能够一个人随意参观圣厅的机会可不多，毕竟圣厅只在做弥撒的时候才会对信徒开放，通常人都很多，理查德并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拥挤。
柔和的光魔导器悬挂在每根柱子上面，让整座圣厅中没有一丝黑暗的地方，蓝染的锦缎裹在柱子上，装饰了单调的大理石花纹。再往上，高高的穹顶上尽是彩色的圣画，无一不是用最好的材料绘制的，六翼的天使沐浴在阳光下，漆黑丑陋的恶魔被封印在大地之中。
六翼天使倒还好，与理查德记忆里天使的形象一模一样，只是那恶魔怎么连人形都没有，完全将其抽象化了，如油漆泼洒在画面上，扭出几道丑陋的触手。穹顶上的圣画凡是涉及恶魔的，无一不是这种形象，比起封印，更像恶魔们从地心里冒出来一样，将大地污染为凋零之土。
转着转着，理查德就来到了希媃女神的神像前，他倒是没敢走上放置圣书的圣台，这里是教国重地，直接走上台去还是太冒昧了。
这时阿尔文他们聊完了有关袭击者的推测，打算再在周围检查一下。
“理查德，在女神像周围检查一下吧，其他地方交给我。”
“好。”
获得允许，理查德马上走上圣台，得以零距离地观察女神像。
这座神像的历史很长，可以看出得到了极好的保养，但是依旧有许多风化的痕迹，应该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暴露在外面。
“这是最早的一尊女神像，自芙莱尔·厄兰克大教堂诞生之初就从未挪动过，相传是第一位神父亲手雕刻的。”裁判长适时介绍道。
从未挪动过？
理查德走到神像后面，突然一股难以描述的奇异感觉传来，隐隐约约，说不清是不是魔力环境的变化，这种感觉与袭击者的暗元素魔力很像，但本质却又完全不同。
他茫然地四处张望，明明知道毫无用处，却依旧做出这个动作，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人总是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一个激灵，察觉到某种无法用逻辑解释的因果，有人叫它第六感，也有人称其为直觉，或许那所谓的命运就是在这一瞬展现出其容貌的吧。
理查德忽然低下头，盯着神像毫无缺角的四方底座，那边缘最薄弱的角居然都毫无损坏，花岗岩风化最先消失的理应是凸起的角才对。
是因为接触地面吗？
理查德对石头的风化机制并不熟悉，于是俯身想触摸检查一下。
呃……底座，又不是女神像本身，摸一下应该不算冒犯吧？
从上往下，他的手指触碰到底边，一道淡淡的魔法纹路浮现开来，随后如水中的波纹传递，将整个底座的底边围起来，像封泥一样封住了所有缝隙，连风都无法穿过。
“哎？这、这个是？”
松开手，魔法纹路又马上消失，与花岗岩底座融为一体。
害怕自己闯祸的理查德抬头看向裁判长，却发现大家都没有反应，静下心来仔细感知一番才发现这道封印根本没有一丝魔法气息泄露出来，也就无从谈起被发现了。
要不是自己误打误撞触碰到，恐怕也会忽略掉吧？
他马上将阿尔文前辈和裁判长呼唤了过来。
“这……”看着只有一指宽的淡黄色魔法纹路，裁判长也有些迟疑，“之前从未发现过神像下还有封印，此事必须向教皇倪下和枢机卿大人汇报后再做决定。”
阿尔文直接单膝跪在地上，用手触碰着封印，赞美道：“多么美妙的魔法啊，简约优雅，却又高效隐蔽，这种类型的魔法封印我也是第一次见，理查德，你是怎么发现的？”
此刻的理查德与阿尔文状态完全一致，也俯身盯着封印，目不转睛。
“碰巧想检查一下底座，用手触碰才发现。”
“这可真是缘分啊，这道封印该怎么解开才好呢？”阿尔文抚摸下巴思考着，“如同线和绳索，要先找到‘结’的位置吗？但如果有‘结’的话不会一点儿魔力气息都没有。”
理查德围绕着底座观察了一圈都没有找到“结”，整条线浑然天成。
“简直就像将绳子的两头完美地焊接在一起了，一点儿痕迹都没有，阿尔文前辈，这莫非是要我们自己用魔力切开？有了切口就可以抽丝剥茧将构成绳索的线一条条抽离了。”
“不妥，这会破坏封印本身的完整性。”
身为魔法师，阿尔文对魔法遗迹情有独钟，想要弄清楚它们的奥秘。理查德也同样如此，只是比起最初的完美主义者，稍微掺了一点水，他也想一点点解开这道封印，至于开头嘛……就借鉴一下魔公子殿下的暴力拆解法吧。
不过现在他们不能动这道封印，这实在是吊人胃口，在教会高层充分讨论完之前，估计他们是没有机会亲手解开封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