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伯纳德躺在地上,望着穹顶窗户逐渐消失的月光。直到昏暗笼罩在脸上,他才摆脱了不想挣扎的状态,看向一旁被打倒的索雷尔。
艾何塘收剑走到伯纳德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真是厉害啊,艾先生,没想到倪下还认识您这样的魔剑士。”
“你还好吧?”
“多谢手下留情。”
伯纳德慢悠悠地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真是够疼的。
“喂,索雷尔,住手吧。”他看向起身后还想拿起武器战斗的同僚,“到此为止好了,我们拦不住他的。”
索雷尔皱起眉头,似是有些不满,握住长枪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都是教会这边的人,犯不上以死相拼。”
“但……”
索雷尔还记着裁判长的命令,未尽全力就放人过去是否不妥?
见他一根筋地只认死理,未免有些愚忠,伯纳德叹了口气,说服这种人实在麻烦。
“现在最有威胁的并不是艾先生,魔族才是我们必须提防的对象,别忘了克里斯托弗!我们需要尽量保留魔力。虽然让艾先生接触封印有违命令,但也无可奈何,现在不是浪费战力的时候,事后再向裁判长大人请罪吧。”
闻言,索雷尔犹豫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选择放下长枪。
能分清主次矛盾真是太好了。伯纳德退回自己最初的位置,将被风魔法卷进角落的教皇通行令拾起来,放进自己上衣的内夹层里。
“但是艾先生,”伯纳德回头说,“我有一个条件希望您能接受。”
“请说。”
见事情基本上解决了,艾何塘又换上了轻松愉快的心情,显得平易近人。
伯纳德一扫之前的慵懒,严肃地说道:“您接触封印的全程都请让我们陪同。”
“当然没问题,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有你们教廷的自己人见证自然再好不过。”
“您既然不是教皇倪下的人,又是从何而来?”伯纳德问。
“我打南边儿过来的,准确点说是从艾灵兰海那边来的。”艾何塘耸耸肩,十分随意地回答道,“这次来就是为了检查一下封印状况,顺便看看教国怎么样。”
“封印……”
伯纳德见证了圣像封印被发现的整个过程,两三百年来这个封印隐藏得如此之好,就连枢机卿大人和教皇倪下都不知道,这位艾先生怎么会提前知道?
“艾灵兰海,原来是从圣地过来的使者,您请吧。”
伯纳德和索雷尔跟随着艾何塘一起来到圣像前,说实话,就连艾何塘都没想到这道封印会如此隐蔽,他只知道更深处封印石和入口的存在,却不知道它们被藏在哪里。自己当年走得太早了,只留下绮罗一个人面对她的宿命,好在后来她有交到值得信赖的伙伴,一起解决了凋零的侵蚀。
看见自己曾救起的女孩能够独当一面走到这种程度,他可是很欣慰的,所谓救赎感就藏在其中吧。
艾灵兰海、教国……绮罗的朋友们都很优秀啊,居然把封印石藏得这样好,还把艾灵兰海那个美丽的地方经营得如此强大,该说不愧是第四阶的英雄级单位们吗?
他笑着摇摇头,怎么事情一脱离自己就会习惯性用游戏的视角去描述啊,自己还是改不了这层异世的底色。
好在有教皇这位协助者的消息,在伯纳德的指引下,他很快就找到了圣像底座下的封印。
“艾先……”
伯纳德话还没说完,艾何塘就直接拆解了封印,以一种毫无魔法美学的方式。
这就是魔剑士与魔法师的区别吗……一想到上午大魔导师与魔导士的讨论,伯纳德就觉得好笑,这下他们心心念念的封印没了。
由于追求极致的隐匿,所以封印本身的强度并不高,但凡懂一点儿魔法阵原理的人都能破除。
“把雕像挪开吧。”艾何塘说。
三人合力,将女神雕像挪开,不过伯纳德和索雷尔都不愿直接接触女神像的身体,而是推着底座。
一道漆黑的通道显露出来。
“这是……”
伯纳德看着深不见底的黑暗,让索雷尔留在上面警戒,自己则跟艾先生下去。
探索未知区域与伯纳德这种侦察骑士再合适不过,也能完美地监视艾先生的动作,同时,他留下的使魔可以让他时刻掌握地面上的情况,出现状况后也能及时上来支援,而如果换成索雷尔就做不到这一点了。
这一决定也正好符合索雷尔守在圣厅的心意,可以说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伯纳德与索雷尔点头交换了眼神,随即便跟着艾何塘来到通道的阶梯口。只见他抖动裤腿,旋即掉出来几只黑色的小老鼠,在地上滚了两圈后一哄而散,朝着漆黑的地下通道深处跑去。
“小家伙们会帮我们探路的。”他对艾何塘说。
“不像生物拟形啊,倒是很实用,我们走吧。”
艾何塘在手中唤出光魔法照明,正欲走下去时却发现伯纳德没有照明的打算。
“习惯在黑暗中行动?”
“正是,”伯纳德说,“在黑夜里使魔就是我的眼睛,当然也有不擅长光元素魔法的原因在。”
“元素转换确实难,我当初也学了好久。”
……
幽深的通道,要比想象中长很多,越往下通道就越宽敞,周围的阴寒也就越深一分。这股阴寒让艾何塘的脸变得凝重起来,脚步也变得越发谨慎。
“下面貌似有个巨大的空间。”
感受到使魔传回的信息,伯纳德小声说。
他们很快来到阶梯的最下面,旧砖石融入了一片潮湿的深色泥土当中,艾何塘停住脚步,转而使用可以脱手的光精灵魔法,随着明亮的光团照亮前路,确认无危险后,二人的脚步才踏上了底层的土地。
滴答、滴答……
他们慢慢深入,远处传来空灵的回响,那是水滴落的声音,松软而潮湿的泥土粘在鞋上,每一步都发出空气与水被从土壤空隙中挤压出来的声响,然而如此潮湿的地方却见不着一点儿生命的迹象,四壁均是裸露的湿土,仿佛轻轻一用力就能挤出水来,让人担心随时会坍塌。
看来一直没接触过阳光。
风的声音有些怪。
艾何塘下意识朝后看了看,只有后面有风的通道,而前面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问题吗,艾先生?”伯纳德对他异常的举动问道。
“没,前面貌似是完全封闭的空间。”
艾何塘低声吟唱,数团光元素在周围凝聚散开,将整个空间照的更亮,也让他们发现了土壤颜色的变化,它似乎变得越来越深了,趋于纯黑的腐殖质。
而随着他们脚步的深入,一个巨大宽敞空间呈现在他们眼前:漆黑的泥壁吞噬光明,四周渗出的涓涓水流汇聚出一片烂泥沼泽,它们的源头是大教堂周围的白水河吗?而在比芙莱尔·厄兰克大教堂圣厅更加宽广的椭圆体空间正中央,是被埋入泥土中的,已然失色的魔法地脉核心!
怎么可能?!圣哈罗德地区的地脉核心怎么会在这儿?!
伯纳德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竟一时失言,圣哈罗德盆地肥沃富饶,它的地脉核心怎么可能已经熄灭?
百年来教廷从未找到圣哈罗德的地脉核心,都以为大教堂岛就是核心本身,是与苍耀之塔核心迥异的具象化核心,就同湖区的蓝湖一样,可是为何它如今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不可能!大教堂的赐福可是真实存在的!如果不是出自地脉核心,这富饶的魔力又是从何而来?那不可能是天空岛的影响!
漆黑的土壤侵蚀核心,如黑色的蛛网渗了进去,使其变得斑驳。一只使魔小老鼠悄悄靠近了它,却在接触的瞬间被吸收,这可怕的一幕让其余老鼠噤若寒蝉,纷纷逃到洞窟的边缘。
“这……”
与伯纳德不同,艾何塘似乎早就见过这般模样的地脉核心,显得波澜不惊。他碰了碰伯纳德的肩膀,让他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这怎么可能?”伯纳德低声喝问,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看来还来得及,”艾何塘长舒一口气,“封印没有完全松动,加强一下就好了。”
“艾先生,这是什么情况,您说的封印究竟是什么?”伯纳德急问道。
“嗯?你不知道吗?这是当年你们的女神留下的,用于遏制凋零侵蚀的封印之地。”
“可是教典里完全没有记载!”
伯纳德忽然想到了什么,左右扫视整个空间。
这漆黑的土壤,这仿佛能吞没一切的阴寒与不祥之气,不就和教典中女神降临之前的凋零之土一模一样吗!曾经的教国大地就是这般模样?
他动摇地向后退了半步,一个不妙的想法在伯纳德心底诞生:早在女神到来之前,这片土地的地脉核心就已经枯萎!
所以如今的繁荣都是由于女神大人的庇护吗?
“回去后再想吧,当务之急是找到封印石,把凋零重新遏制住。”艾何塘说,“看样子应该是埋在烂泥里面了。”
伯纳德点点头,安抚好使魔们,让它们在不接近核心的情况下搜寻。
背后突然出现了什么动静,伯纳德直觉性地抽出细剑,闪身挥剑,一团漆黑的烂泥被切成两段掉落在地上。
“史莱姆,果然是潮湿洞窟中常出现的魔物,隐藏的相当好。”
史莱姆的弱点在于体内的魔核,不想花大量魔力火烧、冰冻黏液的话,就只能打碎魔核来将它们消灭,因此史莱姆的魔核回收率通常不高。一般的小型史莱姆都是半透明的,因此非常好解决,而对于普通冒险者,那些看不见魔核的大型和异色变体史莱姆就会相当棘手。
伯纳德遇见的漆黑史莱姆算是相当罕见的了。
由于没有砍中魔核,方才被一刀两断的史莱姆很快又重新聚集起来,伯纳德最擅长风系魔法,一道小型的风刃龙卷便将整个史莱姆包括魔核切碎。
走在前面的艾何塘也同样遇见了它们,幸好这些史莱姆体型很小,低阶风魔法可以很轻松的解决,不然就得费些工夫了。
“与水和气泡一起藏在土壤的空隙中吗?我就说风的声音怎么不对。”
不多时,他们便找到了刻着魔法符号的圆石,而它只是整个封印节点的媒介而不是本身。
只见艾何塘将自己的剑放在圆石上,少顷,淡淡的魔力光辉布满了整个空间,以至于整个大教堂岛,一股奇妙的气息凭空诞生,带着令人不禁欣喜的生命活力,将阴寒的不祥气息压缩至失色的魔法核心附近,连带着附近漆黑的土壤都变浅了。
“神迹啊……”
看见这一幕的伯纳德喃喃自语,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女神显灵,却无疑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他不禁单膝跪下,双手合十祈祷,就连艾先生那柄氛围奇特的剑都无法再吸引他。
“如此一来事情就解决了,”艾何塘收剑起身,“浮空岛马上就会来到这片土地,有星的庇护,这下封印应该无懈可击了。”
没想到这次“出差”还挺轻松的,莫非遇见过去的自己才是重点?真难猜透啊,自然意志这种东西,要是回回都自己刮刮台风、地地震就好了。
……
“大公,教国真的会发动战争吗?”
一只蝙蝠落在黑衣人身前,化为人形。身为夜族大公,他身边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眷属。
“不错,只要教国加入,伪魔王的统治便会分崩离析,届时在其他二位大公的支持下,其他人才会意识到公子殿下才是魔王唯一的继承者。”
“那便好。”
来者得到承诺后,又再次化作蝙蝠离去,似乎身为吸血鬼的他并没有对眼前的夜族大公有多少尊敬。
“天空岛马上就会来到这片土地,在星的庇护下,封印会更难打开,可百密终有一疏……”夜族大公看着蝙蝠消失在夜色中,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吾也未尝不能践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