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痛苦……
安娜莉丝蜷缩在房间的小小一隅,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却无法抑制那澎湃的魔力。她美丽的金发凌乱不堪,随意地散落在地上,被染上了一层妖艳的粉红色,那双柔媚多情的玫红色眼眸终于将自己展现给世间,若盈盈秋水,晶莹婉转,惊艳了每一分夜色,可如今却饱含痛苦与挣扎。
滚烫的血像熔岩一样不停翻涌,连躯体都快要被熔化,夜族的尖锐长牙缓缓露出,久违却令她厌恶的嗜血冲动涌入脑海,伴随着那股灼心之痛快要将她击溃,就连思维都被火烧了起来,变得混沌一片。
即使如此……
安娜莉丝紧紧咬住下唇,鲜艳的血液从下唇瓣流出,用最后的一丝清明维持着自己。
在现实与幻境的交错中,她又一次见到梦中的场景。
一场永不熄灭的火吞没了白色的教堂,惨白的月光惊起飞鸿,倒塌的十字架上,草也被染上血色,倒映出长镰扭曲的影子。
恶魔吗?
不,那是比恶魔更加恐怖的存在。
那是她的死神。
可是她所祈求的只是普普通通地活下去啊!就因为自己是魅魔,所以就连平凡过活的权力都没有吗?
这是奢求,她从一开始就明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收获了魔王陛下的祝福。
那天女孩紧紧握住安娜莉丝的手,祈祷她能够得到幸福。
是不是幸福从来都是会离人们远去的呢?就像花灯放入小河,一刻不停地向下游飘去。可她已经失去了追逐花灯的力量,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那枚徽章回应着魔王的呼唤,将安娜莉丝的全身脉络洗涤,那是所有魔族都梦寐以求的进化,可对于她来说却是诅咒,醉人的迷香在整个房间中弥漫开来,充满诱惑的魔力想要渗过有着小小封印的窗户和房门。
她再也压制不住自己魅魔的本性,夜族的外貌特征一点点显露,魔力也开始变得愈发难以控制。
同那一天在教堂里一样,她会被血十字骑士发现,会被他们追杀,直至灵魂都死去。
所有珍视她和被她珍视的人都会死去,所有爱她与为她所爱的事物都会被毁灭。
可在梦的尽头,依旧有人会为她呼喊:
“快点离开这里!安娜莉丝!”
“快逃……快逃!”
“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到世界的彼岸……”
那只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温暖而熟悉,神父的话仍在耳旁。
“……愿神赐你以幸福,予你以生命。”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与神父的话语合在一起,让安娜莉丝惊醒过来,浑身仿若被千万根银针刺入的炽热中,她几乎失去了知觉,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砰砰砰!”
敲门声变得更急促起来。
……
“安娜,你在里面吗?”
理查德敲敲门,大声问道。
见无人回应,他又敲了三次门。
“安娜?”
屋内的魔力快要盈满,即使理查德站在门外都能察觉到门缝间魔力的异常。安娜的房门上有着紧急的简易小结界,想要将这些魔力兜住。
见状理查德敲门的声音又快上几分,他有些担心,声音也大上了几分。
“安娜,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房间里才传来安娜娇弱的声音。
“理查德,不要进来……”
听见安娜的回应,他高兴起来,赶紧询问她现在的状况,为什么声音听起来这么虚弱。
“你的声音不太对劲,生病了吗?我可以给你看看。”
“我没事……你不要进来……”
“我知道,但安娜你……你不要逞强,大家都很担心你,别一个人硬撑着,你听起来怎么可能像没事的样子?门上的小封印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怎么样,我要进去了?”
“我没事,真的……求求你不要……”
安娜无助地哀求着,她知道理查德进来意味着什么,她不想伤害理查德,也不想让理查德看见她现在丑陋的样子。
可是这番话理查德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这些魔力毫无疑问有魔族的气息,这可是最近让骑士团都惶惶不安的恐怖分子啊!他也顾不上闯入少女闺房的无礼,通用的破魔魔法在手中汇集,五道魔法光芒依次在右手的五个指头上亮起。
“照亮世间的莹莹微光啊,以吾之名打开明镜吧!破!”
门把手转动,让走廊上的光泄入春闺,见到那缕亮光的安娜莉丝害怕不已,她尖叫起来,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住,躲在房间中最漆黑的角落,生怕被理查德发现。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看我!”
她害怕的叫声让理查德慌忙地闯进房间,香甜的气息一不注意便流入鼻间,如月色下的蔷薇般令人迷醉。
这似曾在哪儿闻过的香味让理查德顿感不对,不知是出于心理还是第一次步入其他异性的房间的缘故,理查德的心突然开始怦怦直跳起来,脸颊微红,他立马遮住鼻子,实际上却是徒劳。
有些不对,印象里自己天空岛上曾经的房间香味也不会浓郁到这种地步,难道是香水瓶弄洒了?
“安娜!”
魔法的光芒驱散了黑暗,理查德忽视了气味的不对,飞速扫过房间并未发现魔族的踪迹后,他就直朝蜷缩在角落里的安娜疾步走去。
“安娜你没事吧?”
他担心地想要扯开被子,然而安娜却紧紧抓住被子不松手,她拼命挣扎着,既是在对抗理查德,也是在对抗自己的本性。
可是现在软弱无力的她又怎么可能抢得过年轻气盛的理查德?他看上去是有些单薄不错,可他长年练剑的体魄可不弱。
理查德扯开了被子,第一眼便与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对上了视线,玫红的色泽比那日黄昏坐在小舟上更加艳丽,她的挣扎让眼眶变得湿润,噙着秋波轻轻蹙眉,兰息微吐,娇媚得惹人怜爱。
理查德瞪大了眼睛。
他的惊讶让安娜心碎,谁都可能不认识她原本的模样,唯有身为魔导士的理查德不可能不知道她这副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安娜……”
理查德很惊讶,却并不是因为安娜魅魔的身份,早在最初见面的那一天他就看出了端倪,只是不确定她究竟是谁。魔力在安娜莉丝体内回转,仅仅是简单的触碰,理查德就发现了她身体上的巨变。
犹如影狼变成幽影狼,普通的狮鹫变成魔法狮鹫,安娜体内的神奇魔力正在让她成为更纯粹的魅魔。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天分开时还好好的!”
理查德着急地解开被子,露出了躲在里面的衣衫不整的安娜,一股愈加浓烈的甜腻气息将他整个包裹,迫使他不得不准备魔法将其隔绝。
可就在这个时候,眼神迷离的安娜悄悄攀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缠了上来。
“诶?”
理查德不敢去看安娜的眼睛,因为他能感受到安娜湿热的吐息扑上耳朵,顺着发梢向锁骨流去,让他半边身子发麻。
“那个……安娜,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帮你解决那股魔力。”
发烫的耳朵让理查德有些分心,他勾下身子,抓住安娜环住自己脖子的手臂,想让她松手躺下,却还是不小心瞥见了她幽怨的脸蛋。
安娜的眼睛红红的,倾国倾城的脸上浮起红霞,两弯似蹙非蹙的柳梢眉间缠着浅浅的娇嗔,简直比昨天的她可爱上千倍、万倍,幽怨魅惑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理查德,她嘟起小嘴,轻起樱唇,鲜血染过的唇瓣妖艳而美丽,声音甜媚娇腻,仿佛拉了丝一般。
“理查德也讨厌我吗?”她说。
简直是在撒娇!
他抵挡不住。
她那湿润的眼神,娇滴滴的声音,还有那扑面而来的香气,瞬间让理查德的脑子变成一片混沌,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好。
他并不讨厌安娜,也不讨厌魔族,可这些想法在脑海中突然发生转化,不受控制地朝“最喜欢安娜了”一路狂奔。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隐隐感到不对,却被催眠而去。
这顷刻的迟钝让安娜明白了他的真实想法,她泫然欲泣,却又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笑容。
可在这银靡的香气中,又何所谓真实与不真实呢?她变得仿佛不再是她,开始控制不了自己,再次将理查德紧紧抱住,将头埋进他柔软的臂膀,湿润的唇印上肩膀,一步步往上,锁骨,脖颈……
就在最后一丝理智快要绷断之时……
“理查德!”
浓郁的光元素魔法迸发开来,发现楼上动静的兰斯第一时间赶到,将两个人拆分开来。
安娜莉丝被猝不及防的冲击直接撞到窗户下面,白金色的骑士装扮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想起自己究竟对理查德做了什么傻事。
但是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兰斯出鞘的骑士剑闪过一缕寒光,刹那间便扼住了安娜莉丝的心脏,让她恐惧到快要缺氧。
兰斯脸上的表情,她是见过的。
没错,那张发现自己是魔族,发现自己是魅魔的表情,与当初的修女们别无二致。
即使平日里相处得再融洽,那份情谊都会在这个瞬间消融成水,消失得一干二净。
“安娜莉丝小姐,您……”
兰斯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对谁都彬彬有礼、爱笑的美丽小姐居然是潜藏起来的魔族!
“不要……不要!不要看我!!!”
他的目光让安娜几乎快要崩溃,她疯狂地想要解释,解释自己不是个坏魔族,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是房间里昏倒的理查德却使她的一切话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鲜血从他的脖颈上流出,显眼的牙印印证着她身为夜族的事实。
她太久没接触到血液了,以至于夜族对鲜血的渴望大于了魅魔的本性。
鲜腥的血液刺激着每一分神经,重新涌现出来的力量让她感到畏惧——她畏惧重新成为夜族的那个自己。
安娜莉丝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她打碎了窗户,想要飞快地逃离这处伤心之地。
“别跑!”
兰斯大喝一声,却无法抛弃理查德不管,他立马捂住口鼻,以免自己吸入魅魔用于诱惑人类的香气。同时马上发出信号,通知隔壁街区的伙伴过来支援。
……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一朵巨大的浪花在信理部的结界监控室中涌现。
“这股魔力波动是……高阶魔族?!”
执勤的神官大手一挥,指示手下的修士。
“快通知宗教裁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