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面微微震动,几枚金币从小金山上滑落,将睡梦中的银龙吵醒。
“好吵……”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抬起近马车大小的头颅朝塔楼外看了一眼,浓云之中流过一股不详的流光,整个天空像一朵巨大的暗蓝色蔷薇,将浮岛的结界勾勒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祥,让艾格那提斯感到烦闷。
他拖起庞大的身躯来到塔楼的残**,向下望去,打理干净的草坪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执事先生居然出来了,这股焦躁感果然不是幻觉吗?”
于是他张开那对比风车叶片还大的翅膀飞起来,想要去探查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却在穿过结界时感到一阵灼痛,他吃痛地叫起来,龙吟在云层中回响。
这是什么,居然能透过自己的龙鳞?
他环绕着浮岛滑翔,很快便注意到透过底部的光柱,隐隐的,似乎是从地面直到天空岛的内部。
是哪个宵小之辈,居然敢窥望孤的领地!
艾格那提斯感到十分不悦,没有龙被人打扰后不会生气吧?更何况还是主人的小岛!
有星之精灵大人给自己撑腰,我倒要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
想到这他收起龙翼,整头龙宛如一枚炮弹垂直向下落去,被扰乱的小雪花在身边狂乱地飞舞。
他埋头钻出浓浓的黑云,夜色下庞大的城市在眼前展开,富丽堂皇的大教堂坐落在城市中央,被一座巨大的魔法阵包围,人类魔法师们围绕着它吟唱,将城市上空的魔力统统吸引过去。
他的突然出现让人群出现一阵慌乱,这让艾格那提斯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仰望吧,畏惧吧,赶紧收手,宽容大量的我说不定还会原谅你们。
但是地上的人群很快恢复了镇静,为首的一名魔法师站在教堂前高举法杖,巨型魔法阵便以她为中心逐渐亮起,庞大的魔力构筑起一座魔法的穹顶,沿着既有的结界,将整座河水环绕的教堂岛覆盖,也将不祥魔力的源头锁住。
直通云层之上的光柱变暗了,艾格那提斯心中的烦闷也消散了大半,他深嗅一口气,察觉到与天空岛产生共鸣的不祥魔力被压制了下去。
看来他们并不是罪魁祸首,既然如此,不妨让我来帮帮你们吧!
艾格那提斯毫无自觉地俯冲下去,全然将自己会吓到普通人这件事抛到脑后。
随着高度的降低,忽然间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是……
教堂前的希尔导师见银龙改变了方向,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法杖,准备开始主导下一个大魔法的施放,一旁,除了正在维持魔法阵的教国魔法师,还有一大群教士在四处布置圣水。
……
“艾先生!”
虽然知道无用,但阿尔文依旧选择将自身的魔力不断地注给伊法和伊琳,哪怕面对凋零这个无底洞只能多坚持几秒。
她们奄奄一息,几乎是被艾先生的药水吊着最后一口气,生命与凋零将她们的身体当作战场,彼此水火不容。
另一边,原本化为一滩黑水的克伦斯基却逐渐化出形体,他变成了主力量的投影,同那些他瞧不起的低贱史莱姆没有什么区别,整个洞窟都快要被凋零侵占。
这已经不是骑士们能解决的情况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接触到的漆黑之物究竟是死亡,还是阴寒,只能一退再退。他们的敌人是没有形体的,即使用寒冰冻住黑水,也会很快被侵蚀融化,冰魔法从魔力结构上被破坏,飘浮在空中的微小精灵们也纷纷逃离,生怕被它吞噬,以至于精灵魔法也无法使用。
阿尔文仍有余力用光箭洞穿克伦斯基扭曲的身躯,让他迟迟无法成型移动。艾何塘拿出一瓶治疗药水,于尘世中珍贵无比的生命之水被他毫不吝惜地丢出,砸碎在失色的地脉核心上,粉红色的药水像碰见了烧红的铁块,瞬间滋滋作响,激起一缕缕蒸汽。
“先离开这里!”
艾何塘大叫一声,阿尔文和伯纳德迅速一人抱住一个孩子从边缘逃向大教堂的通道,艾何塘紧随其后,处在通道口的克莉丝等人也收到上方的消息准备退出这个洞窟。
临走之前,艾何塘再次掏出一瓶药水丢了过去,玻璃瓶破碎的声音在身后无比清脆。
一行人匆忙撤退,撤回了芙莱尔·厄兰克大教堂的圣厅内。
此时的圣厅十分繁忙,零碎的黑色史莱姆四处掉落,有专人在处理,教士与神父们来回穿梭,拿着十字架,将圣水抛洒在各个角落。
龙的声音隐隐从外面传来,很快高阶的联合结界术被施放,不断缩紧,将地底的躁动压制住。
教国的希尔导师专攻神圣魔法和结界术,即使在智慧之都威斯顿也无人能出其右。
拥护教皇的圣骑士摩尔等人一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教皇倪下的身影,他不知何时来到了现场,摩尔赶紧上前想与他汇报,却发现蓝袍的枢机卿就站在倪下身边,正与他一起商量要事。
老教皇身披华服,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圣典,刺金的披肩和高高的冠冕压低了这位老人的背,让他和高高的枢机卿站在一起对比鲜明。
那一身是只在重大日子里才会穿上的圣装,不知倪下为何在离开圣安东尼奥会议厅后突然换上。
见摩尔靠过来,枢机卿冷脸看向他,眼神犀利,教皇低声在枢机卿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转过身来,摩尔正欲开口,然而教皇却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这让摩尔突然犯了难,不知是进是退。
“骑士摩尔,”枢机卿铁硬的脸稍微柔和了一些,“你在发呆?迅速到外面警戒,保证魔法师们的安全。”
教皇和枢机卿之间的态度让摩尔一时拿不准主意,他回头看了看倪下,见对方没有表示,只好皱着眉头叫上罗杰斯一起到外面去。
老教皇拨开人群,来到刚刚从地下通道逃出来的众人面前,克莉丝焦急地扑在孩子们身上,她从教士手中夺过圣水,将其泼洒在漆黑的斑块上,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明明圣水可以延缓黑土的蔓延,为什么却对她们身上的斑块无效?
恐怕是她们直接受到凋零本源影响的原因。
“倪下!”
见老教皇走过来,克莉丝慌张的神色才收起了一点。
教皇抬起手,示意其他人先将受伤的索雷尔等人抬去河滨小教堂治疗。
“克莉丝啊,勿要慌张,女神大人不会允许恶魔夺走她们的生命。”
他轻轻翻开厚厚的圣典,伸手悬在她们头上,低声诵念圣典,整个人仿佛被一团神圣的光辉笼罩,圣光如同甘霖从他的手中落下,洒落在两名月之精灵的身上,比起人们观念里惩戒一切邪恶的圣光,大地女神的神迹更像春日里撒在种子上面的泥土,轻柔地将生命孕育。
那攀至眉角的黑色斑块开始消融,很快消失不见,两个小家伙的气息也越来越强。
克莉丝喜上眉梢,唯独阿尔文依旧忧心忡忡,他看向出来后便如旁观者一样的艾先生,发现他也在认真注视着教皇,于是阿尔文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教皇施展神迹,期待着神明可以拯救她们。
当小家伙们的状况趋于稳定的时候,教皇收回了手,可很快那股阴厉的气息便卷土重来,只用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就重新将她们的性命扼住。
“这居然都不行吗……”艾何塘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不是很愿意承认命运这种东西,但很多时候如果不改变命格,就什么也做不了。献祭的开始就注定了死亡,如果无法改变死亡的结果,那么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救不了她们。”
老教皇也露出一丝惊愕,这是他第一次遇见如此情况,没想到记录于典籍中的恶魔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竟然连女神的奇迹都无法打败它。
老教皇严肃起来,见状枢机卿适时将圣台附近的人全部派走。
“风行者大人,”教皇低声说,“既然献祭已经无法阻止,您有办法重新合上封印吗?”
“最坏的情况就是尝试用我的剑镇压它了,幸好这片谷地中封印的只是分身,换作在艾灵兰海的本体,恐怕连尝试都做不了。但在此之前,我得先想办法把这两个小家伙的命保住,月之家系的纯净精灵,可不能让她们死在这里。”
“看来您有信心做好最后的处理,那我也就心安了,”教皇说,“您是见识过传说的人,处理这件事是您的职责,也是我们的职责。女神在上,遵从历史的契约,我们是您的协助者,但请让我们尝试用自己的办法将其重新封印吧。”
风行者颔首,二人相敬。
教皇转头向枢机卿说:“沙利文卿,准备开始仪式吧。”
今夜能够与枢机卿暂时和解来到这里,正是为了完成这件事,身为教国的领导者,他们理应履行自己的职责。
枢机卿点点头,他招招手,郑重地从一旁教士的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子,将其打开,里面放着一枚小小的心形花瓣,它有一种纯净的蓝色,是那种透明的湖水映着天空的蓝,与教堂蓝色的顶是同一种颜色,只在靠近花蕊处的末端挑染了一抹鱼肚白。
枢机卿双手捧着盒子走到台前,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台上,然后亲手取下了台上的另一部圣典。
“请去吧,风行者大人,在献祭结束的时候,我们的仪式便会开始。”
等到献祭结束的时候——要么成功将其中止,要么只能等待它的结束,即祭品完全被恶魔吞噬的时刻。
“艾先生先前的话如此绝对,当真有办法改变必死的结局么?”
站在艾何塘身后的阿尔文问道。
“嗯。”
看着教皇和诸多教士的忙碌,艾何塘退到了不会打扰他们的角落,他指了指天空,阿尔文知道他所指的是在大教堂穹顶之上的东西。
“在星轨与命运的交点,在星之精灵力量的映射处,那是唯一可能改变结果的地方。”
“天空岛?!那难不成真是星之大祭司所留下的遗迹?”阿尔文从未想过答案要从千米万米之上的高空去找,“可是……真的有人能抵达天空的彼岸吗?”
“寻常人确实做不到,运气好的是,我恰好知道有个人能到达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