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下)(楼层主——死尸王)
◇里央视点
雅典娜奔出屋外后，我不知道愣在原地多久。
屋内弥漫沉默。
不久，打破这股气氛的不是雅提希或奈奈，而是拿起餐巾擦嘴的魔王：
「虽然你要怎么做跟妾身无关，不过还是建议你追上去。」
「嗯？」我感到困惑望着她。
魔王擦完嘴，拿起装满水的杯子。
她眼睛盯着杯中水面涟漪，像是在回忆：
「妾身以前犯了类似错误，任由误解去怀疑同伴。当发现真相时，妾身已经只剩下自己的影子伴在身边。」
「……你是说我误解雅典娜？可是雅典娜也承认礼说的话。」我说。
「你的同伴，礼，推论基本没问题，不过下诅咒部分却搞错。雅典娜不是常常从身后抱着你？那可是强力抑制诅咒的方式，一般天使族可不会做到这样。」
「抑制诅咒？不是施加诅咒吗？」
我望着魔王，她却一手指着奈奈：
「现任勇者为什么会被追杀？单纯是因为奈奈不愿去找天使族？王族与天使族有合作关系，大不了要天使族派人来找她。为何不这样做呢？」
「……」魔王的疑问我没法回答。
「道理很简单，因为天使族的任务不是下诅咒，而是监控诅咒在勇者上的进程。真正下诅咒地点是进帝都后，给予所谓「勇者祝福」的仪式。」
「因为奈奈拒绝祝福仪式所以……」
我稍微恍然大悟，这样确实也解释的通。
不过到底谁推论才是真的？
是礼？还是魔王？
魔王看我没有任何行动，有些不悦的喝口茶瞪过来：
「妾身只是不希望再看到悲剧，为什么人类就那么笨的硬要犯相同错误？」
「可是……」
「可是不知道谁是对的？妾身问你，你现在触摸人、尸体能否读取记忆？那就是诅咒的副作用。还有，你记得妾身放在最下层迷宫的勇者之剑？」
「妳为什么会知道？还有那把剑到底是？」
「你还不明白？！妾身就是曾因相同误解而放任同伴离开，也是你和奈奈的大前辈，前前勇者！」
前前勇者？！
我惊讶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为什么……成为魔王？」
「因为真正魔王在死前不知道施展什么致死术式，和妾身的诅咒恰好产生共鸣，结果就身体越来越好。不过诅咒的副作用却仍旧持续下去。」
「你是说……读心？」
「正确说来是读取负面回忆与情绪。妾身现在只要坐在这，就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源源不绝的负面情绪涌入，一碰触人就会知晓所有当事人负面记忆。」
魔王说着越来越激动，甚至无意间发动魔法将手上茶杯击破。
她不像是在抱怨，而是在生气、在反抗命运：
「为什么妾身每天、每分、每刻都要忍受这种令人难受的噪音！就连睡觉都不放过妾身！所以妾身要毁灭这样的世界！」
「……」
我望着几乎要哭出来的魔王。
她此刻用力攫住情绪，犹如将溃堤的堤防……。
虽然知道魔王排斥别人碰触，但我还是伸出手抚摸她的头。
我想告诉她，没事的。
魔王像最近一次我碰触她一样，没有一开始那么激烈反抗：
「为什么就只有你妾身没法读取回忆……这是多么令人感到放心……」
她的声音细如蚊声，无法判定再说什么。
下一刻她从胸口推我一把，语气有些高傲：
「快去追雅典娜，妾身可不希望自己的敌手是位笨蛋。」
我没有点头，没有回应。
我就只是转身朝着屋外，鞭斥自己奔跑。
屋外已经见不到雅典娜的身影，询问附近的黑精灵们也没有一位看见她。
会到哪去呢？
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里央大人您在找什么？需要帮忙吗？」
这时刚从出入口换岗的黑精灵回到村子，她微微点头致意后问着。
我语气有些焦急不安：
「妳有看到雅典娜吗？就是那位有着翅膀的天使族。」
「她刚才利用出入口跑向上层迷宫。不是里央大人派她去的吗？里央大人……？！」
「谢谢！」
听到雅典娜跑向上层迷宫时，我的双脚已经动起来。
不祥的预感竟然成真。
如果是普通的死尸王，或许雅典娜会占上风。
但若是继承生前死灵术，可源源不绝召唤死尸的死尸王与雅典娜战斗，结局可就不一定。
那可是连奈奈都感到棘手，
我已经失去好友礼，不想再失去雅典娜。
更何况如果化成死尸王的礼知道自己错杀雅典娜……。
遭到公主背叛的他，早已不需要更多恶意惩罚？！
我大步奔跑着。
虚弱的身体不断劝诱双脚停下步伐好好休息。
肺仿佛坍塌一般，几乎没有一丝空气残留。
视线也开始泛白模糊。
这受诅咒的身体呀！就顺从我这一次。
让我继续奔驰直到抵达雅典娜身边。
再快！更快！
脚趾已经干脆抽筋罢工。
小腿脱离身体控制，仿佛像一块木头。
我跑入此层入口，冲出上层出口。
出口不远处，有位黑精灵死尸挡住的去路。
我抽出精灵王之剑，用剑尖连同死尸的身体串过后继续向前冲刺。
遭刺穿胸膛的死尸发出死亡前的光芒。
光芒中浮现伊若的脸庞：
「对不起，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当位英雄……就像小时候拯救我们的你那般。」
「我从来就不是英雄，就算『勇者』也只是被赋予……」
我用尽嘴中空气吐出话。
如果可以，我只想和大家在日常中打闹。
何况这漫长的远征冒险已经足够作为床边故事。
此时小脚踢到重物，身体失去平衡往前翻滚。
在凹凸不平的路面连续前滚数圈，全身磨破皮混身血。
疼痛想要阻止我起身。
烧灼的神经催促着我赶紧休息。
但是还不能提下步伐。
还不能……。
光芒中已洗涤卑鄙神情的伊若笑着说：
「受重伤仍不肯放弃，这，不就是勇者吗？不就是英雄吗？」
说完，他随着光芒消失。
在前方数百公尺处，我已经瞥见雅典娜。
她耗尽魔力跌坐在地上。
周围全是散发光芒被击倒的死尸。
在雅典娜更前面的方位，死尸王手中正汇聚比木炭更加黑的球体。
下个瞬间，死尸王将球体往雅典娜的方向推出。
球体所经的岩石全部吞噬殆尽。
雅典娜试着起身闪躲，却无法动弹。
要赶上！
我咬紧牙根，望着我和雅典娜间绝望的距离冲刺。
一定要赶上！
我们之间的距离仿佛隔着深渊。
明明是如此的近，却没办法抵达。
拜托！让时间再次停止。
给予我最快的速度吧！
我在心中吶喊。
反握精灵王之剑。
将它刺入唯一还能感受疼痛，那换气过度的胸腔。
一瞬，危及生命的痛觉，让所有神经警觉、让所有毛细孔竖起。
周围失去任何声音，失去色彩，时间完全静止。
黑色的球体与雅典娜间不再拉近距离。
我跨越与雅典娜相隔的距离深渊，紧紧一手捞起她的腰转身避开黑色球体。
接着时间又再次流动。
黑色球体扑空将地面刨出大洞。
「里央，为什么……」
雅典娜张大眼，泪水不断从双眼流出。
我抽出胸腔上的精灵王之剑，因为流血过多脚步有些不稳：
「对不起，我当时应该拉住妳。」
「没关系了……都没关系了。啊啦，这是眼泪吗？为什么我会哭？」
雅典娜用手擦拭不断涌出的泪珠，并在满是泪水的脸上挤出笑容。
我手松开紧揉雅典娜腰部的手，对着死尸王用尽全身力气喊着。
这是我对他的致意：
「礼！来吧！让这一切画下句点！」
像是在响应我一般，化作死尸王的礼从王座走下来。
他每接近一步，都能清楚感受到庞大的魔力压迫感逐渐加强。
当我们之间距离剩下数十步时，死尸王停下步伐。
我们彼此对视。
死尸王脸皮残缺见骨的模样，无损他直挺挺瞪我所散发的强者气息。
下一刻，我踏出步伐，举着精灵王之剑朝他冲去。
自己的每步都能清楚感觉到，生命正随着胸口涌出的血不断流失。
与此同时，死尸王在我们之间召唤无数死尸。
眼前很明显，在砍到死尸王前，自己会先在清除死尸中流血过多身亡。
即使如此，我仍旧往前冲。
这是目前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突然有道缠着风魔法的弓箭笔直从身后射来。
弓箭刺重死尸后并未停下，而是在贯穿数个死尸后才停下。
「里央哥哥，死尸就交给我！」
身后传来声音焦急却可靠的雅提希声音。
我没有回头，没有时间查看。
就只是循着雅提希清出的道路奔跑。
在拉近到与死尸王只剩下两步的距离，我用尽全力砍劈。
这是一定得手的距离。
然而精灵王之剑却带动手臂，如撞到硬物般往后弹开。
同时在我瞄准死尸王的部位前方，瞬间闪耀着黄色格子状光芒。
那是……结界？！
礼最擅长的魔法之一。
要反制结界有许多方法。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让它过负荷。
为此我重整态势，持续不断向着结界攻击。
精灵王之剑敲击在结界上，不断产生耀眼火花。
每次敲击力道，随着胸口流出的血越多而越来越弱。
就在快要举不起剑的时候，突然有到落雷直挺挺打在结界上。
是魔王吗？
雷源源不绝，终于让结界产生如玻璃龟裂的声响。
我抓准机会蹬脚，由下至上用剑瞄准死尸王胸口突刺。
受到精灵王之剑攻击，结界应声碎裂，并散落一地稍纵即逝的黄色光芒。
精灵王之剑则扎实插进死尸王胸口。
死尸王没有哀嚎，没有痛苦呻吟，没有一丝不甘。
有的只是垄罩全身的光芒。
死尸王原本只能见到白骨的身体与脸庞，在光芒中皮肤逐渐恢复修补。
最后死尸王恢复印象中礼的模样。
在礼要倒下去前，我赶紧接住，让他倒在我的双臂上。
倒在怀中的礼露出微笑，声音安详：
「你迟到了呢。」
「对不起……」
「新的同伴？」
礼看着从后方汇聚而来的雅提希。
我点头证明他的猜测。
接着他很快注意到由奈奈搀扶走来的雅典娜：
「雅典娜他是……」
「礼，纪录之石影像我已经看过，推论基本正确无误，唯独下咒地方搞错。我不是被雅典娜下咒，勇者祝福才是诅咒……」
「是吗……」
礼不疑有他的相信，并露出放下心中大石头的轻松神色笑着：
「太好了……我并没有失去重要的同伴……」
看到礼微笑的模样，再想起他变成死尸王受到的遭遇，不禁让人悲从中来：
「礼对不起，要是我当初拒绝帝都邀约……要是当初多怀疑一下公主……我果然根本不是勇者。」
「没那回事，其实我才应该道歉，因为我说了一个弥天大谎。」
「……？」
「我呀，在以前的世界根本不受欢迎，只是位在学校、在打工场所被欺负，最后足不出户的『宅男』。根本没人会在乎我的死活。」
我想起死尸王精神干扰的影像中，一位被欺负的男子，他恐怕就是礼。
最终礼待在一间漆黑的房间内。
但『宅男』是指……？
我皱起眉，礼像是知道我心中的疑惑回答：
「我是自宅警备队的那类型，整天待在家。我所谓追过许多女孩、有许多老婆，其实都是指二次元动漫、电玩的女主。」
「动漫、电玩是指你说过会动的小说内容……」
「恩……如果没有来到这世界，没有遇到你和龙娅，恐怕我只会在房间内慢慢迎来死亡。没有遇见妳们，我恐怕永远都孤独一生。」
礼的手臂已经开始化为尘土，声音也开始微弱：
「虽然没能和公主结婚很遗憾，但能遇到你们……遇到真正的朋友……遇到会在困难时挺身帮助我的人……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礼的右手臂与右腿化为尘土，他开心笑着哭了出来：
「知道自己身陷危险、迷茫时一定会有人来陪着自己……这些事听起来很简单，却没有什么比确信知道有这么几位人存在更加幸福。」
礼的四肢已经全化为细沙，下半身也消失不见：
「所以让我用两句话作结……」
他嘴角上扬，露出得意又无奈的笑容：
「里央、朔月、雅典娜还有新来的同伴……妳们这几位，现充爆炸吧！」
「笨蛋……」我哭着回答。
「啊啦，我也是现充呢？」雅典娜装作没事的模样，眼泪却不断涌出。
「有仆人会变现充才怪……」魔王双手抱胸。
「我和里央会好好成为现充，呜喵。」朔月短暂取回身体控制权回答。
娜丽希则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
礼的身体终于完全消失。
在消失之前我听到他说着最后一句话：
「里央……你是……我的……我们的……勇者。」
现场留下一滩细沙与尘土，以及死尸王死亡后留下的『生命石』。
『生命石』正发出金属光辉，像是诉说死尸王曾经的辉煌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