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作者:逆子该隐 更新时间:2016/8/14 13:35:05 字数:10823

“你说你想成为赏金猎人?”

“又说这种话了啊,这孩子……”

“我反对,赏金猎人什么的,那可相当需要运气的。”

“不仅危险,收入也不稳定,世界上不怀好意的人也非常多。”

“而且你今年都23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还到外面疯什么。诶我说,兴安路上老刘家的少爷挺不错的,就是有事儿没事儿经常给咱们家拿药的那孩子,你要不…………”

一家平常人家的房间里,女主人塔伊西娅·卡西扬诺夫娜正面对着自己的女儿发表意见。这不是她的孩子头一回向她提出要闯荡江湖的想法了,并且同样的,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对孩子的想法表示反对。但是今天从面目神情来看,女儿一定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母女就这个问题进行交涉了。

“那…………好吧。”

面对长辈严厉的面部表情和毫不妥协的语气,年轻的一方终于选择妥协。她采纳了母亲的建议,同住在兴安路上的刘家公子结婚,度过了幸福但无聊的一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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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一的聊无但福幸了过度,婚……议建的亲母了纳采…………协妥示表于终方一的轻年……情表部面的厉严辈长对面。“吧好…………那”了涉交行进题问个这就女母次一后最是能可…………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母女就这个问题进行交涉了。

“不,我要当赏金猎人!!!!!”

“我一定要成为赏金猎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醒了,她尖叫着从床上猛然坐起,稍微有些失神的扫视四周,什么啊,原来只是个中二无比的梦罢了。一手抓起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上午9点,她平时不会起这么晚,因为在现在这个年代,想说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美美地睡到中午,又不会被马路上柴油机和履带的声音吵醒,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事情。父母也没有叫醒自己,想来昨晚为之熬夜护理的病人应该已经平安,自行回家去了。那么今晨缘何会如此安宁,至于平时城中忙碌的车辆哑然,行人闭户?

她是知道原因的,这座叫做珍珠城的城市每隔两个月都会有这么一天,乡亲父老左右邻舍息去往日的喧嚣和吵闹,一股脑全部涌到城门口,躲在由铁片、碎水泥块、沙包和轮胎组成的城墙后面,脖子伸得老长,表情凝厉,极目远眺。他们在等待城里外出办货的运输车队回来,等待那些敢于冒着怪物和土匪追杀的勇士们回来,或者说是那些避过一颗颗飞弹或酸液、电击的宝贵货物们回来。

珍珠城是一座难能可贵的,基本躲过大破坏的都市。虽说这个“基本”也要打上很多的折扣,因为在大破坏到来之前,这里曾经拥有辖区500万人口,但现在却只剩下不到100万,而且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怪物的袭扰。不过确实比其他一些地区,或者本地区其他的人类聚落还是好一些。在珍珠城你基本上不用担心随时会有怪物从下水道里钻出,把你拖到窨井中,或在马桶里出来咬你的屁股;你也不用担心这里有未爆炸的核航弹和对着炸弹诵经的神棍;至于地表的毒素和放射性物质,其剂量也在可接受水平,用不着非得拉家带口一股脑都钻进地铁站去住,终日只能跟蘑菇和猪打交道。当然这只是老城区,珍珠城曾经新开发的区和县市就没那么幸运了:它们和其他人类聚落一样,残垣断壁和废墟遗骸无不向后来者默默诉说着大破坏发生时的那一幕幕。

她双手拨开挡在面前被睡乱了的刘海,环视着她的房间——这栋二层的小房子,就是老城区中的一个幸运儿。她的家拥有着大破坏前典型民居的特征,又混合了大破坏后的独特设计——采光良好的大玻璃窗被贴上了米字防震条,粉刷的白色天花板渐渐龟裂,形成似世界地图的样子,木质地板块早已因为浩劫而受潮损坏,她现在还记得小时候与父亲嬉笑着往水泥地面上涂油漆的情景。窗前是她的桌子,与立柜一样,在大破坏前就已经属于很难见到的品种——完全实木的,拥有两个侧边柜和大抽屉,桐油下暗红的木纹和水墨画风格的雕花让人很难推测其年代,至少肯定出现在某个功利时代全聚合物桌椅统治市场之前。其他林林总总摆放整齐的,就只是一些木质或金属制的战备箱:旧时代那些便利又聪明的智能家电全都受到诺亚的蛊惑,背叛了人类,现在已经基本在幸存者聚落中消失殆尽了。

紧靠着桌子左侧的,是她的床。手机闹钟之类的全都放在桌面触手可得的地方,还有一个大相册和几本书,都是有关大破坏之前,那个旧时代的物件。她喜欢这些,她喜欢向旅行商人收购任何有关大破坏前的照片、书本和图画,她好奇那个让人类膨胀到极限,又把人类差点儿掐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喜欢在睡前,或是研读医书之余,玩赏这些东西,体味着字里行间旧时代的历史,人文。殷实富裕又高效便捷的物质社会究竟有没有提高人们的认识?人们在那个产品极大丰富的环境下,仍然抱怀着一个千疮百孔贪得无厌的灵魂在痛苦挣扎吗?过去的珍珠城和乡亲们,与今天身边的这些有什么区别?过去的人类做错了,现在大家真的都在反思,在改正吗?有时候,想着想着,她就裹起被子睡着了……想不出答案没关系,她觉得只要去想,就已经很好了。

现在,她要起床,尽管父母没有叫自己,但起太晚依然有些不像话。温吞吞的父亲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通常只会对赖床的女儿施以温暖的早安,而母亲塔伊西娅·卡西扬诺夫娜的家教就比较严格了。

哦对了,还没有说这位刚刚在闺房中醒来的女孩名字。她叫叶莉莎维塔,街头巷尾的乡亲们都喜欢叫她丽莎,是珍珠城中经营诊所的沃龙佐夫家千金,为妈妈,也就是主治医师担任护士,请不要太过于纠结她的全名,它只会在正式场合才被提及。开始穿衣服吧,昨天一直忙到半夜2点,铁匠的小儿子萨沙才退烧,看着被巨蝎炮咬破小手的孩子,还真是可怜,输了三次液孩子情况才有所缓解,自己便回到二楼,脱下衣服随便一扔,扑到床上睡着了。

抓过被扔在床头的V领小衫,丽莎灵活的钻了进去。又拿起耷拉在床头的黑色假膝上袜,翘起她纤细又修长的腿,双手按在腿的两侧,好似轻抚般上提将那女孩的第二层皮肤细腻又贴实的穿在腿上。最后,一条普蓝色小裙子挂在腰间,将丝袜上面透明的部分遮挡成被装甲三合会称为“绝对领域”的部分,OK啦。丽莎来到镶嵌着大镜子的立柜面前,仔细检视自己的形象是否失礼。

镜中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纤细匀称的女孩:周身覆盖着仿佛朗冬晴雪般白皙的皮肤,皮下若隐若现泛出健康的气血颜色。一头淡蓝色轻软又柔顺的长发,用经典的说法像瀑布一般越过香肩洒在背上,浓密的刘海从右边斜下划过额头,形成似海燕俯冲般优美的弧线,头部两侧的头发包裹着她本就不大的面盘,娇小得好像让人一把就可以抓在手中。她拨开散落在面庞上的零星发丝,好看清自己的双眼,看清那由翡翠色和碧蓝化合而成,泛着幽幽光芒,微微上扬的眸子,她稍一扭头,眼球上的高光位移让她的双眼像透明的水晶一般璀璨透亮。众星捧月般散布在双眸周围的,是骑士的剑一般锋利、细长的双眉,而睫毛,则细长浓密,好像一排东方国度那极为奢侈的珍珠帘。鼻梁挺直,天生就带有一丝傲视群伦般微微上翘的嘴角,和尖中带圆形成完美弧线的下颏构成了她面容的下半部分。一字型线条清晰平直的锁骨,圆润的**和平坦的腹部,一双细长的双腿。丽莎出神的望着镜中的自己,本就傲气的嘴角更是扬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但她通常不会在镜子面前自恋太久,她对于自己的形象依然有难以释怀之处:精致的脸蛋和身材掩盖不了她身高才160cm左右的短板。就联盟北地的平均身高来讲,这个高度颇让她有些尴尬,尤其是你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群高大英武的汉子和女汉子中间的时候。好了,现在该下楼洗漱了,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有病人前来求医,顶着鸡窝一样的蓝头发面对病号总是不太体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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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早上好~”

“哟,早上好啊,莉佐奇卡。”

“快洗脸去吧,我在热燕麦饼呢,老头子你要茶吗?”

“家里还有吗?那辛苦你了。”

下到一楼,爸爸康斯坦丁正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报,而妈妈塔伊西娅在煤气炉旁正准备早饭——看来他们昨晚入睡的并不比自己早。康斯坦丁·沃龙佐夫是这一家的男主人,与行医的妻子不同的是,他是一位专门研究大破坏前科学技术的科学家。只是他从不以这个头衔自居,因为在这位温和有礼且有些谢顶的中年人心中,只有那些在科学的殿堂获得学位,并有所发现的菁英,才能称之为科学家,自己作为大破前最后一代生人,所知所学都是野路子,科学家之名实有难以承受之重。可他确实对科学和器械拥有着高明的见地,必须的经验和知识一点都不比真正的科学工作者少,他平日里主要工作是负责修理一些谁也说不上来的电子器材或精密设备,要么就潜心研究一些旧时代遗留下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与技术文件,丽莎之所以对大破坏前的一切那样情有独钟,也和小时候一直在爸爸的藏书库中玩耍有关。

而母亲则是地道的行医世家出身,丽莎在跟随母亲学习医术之余,经常会听妈妈说起自己从未曾谋面的姥爷卡西扬。这栋房子就是他们继承于姥爷的,在自己出世之前,年仅55岁的姥爷就因为连续的手术积劳和有毒空气而早早离世了。每当说到这里,妈妈塔伊西娅都会悔恨的紧咬下唇,这是没办法的,在大破坏刚刚爆发后的几年中,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是那样的渺小,救得活这个,那个没准儿已经装棺材板了。塔伊西娅除了在家经营诊所之外,还与康斯坦丁平摊家务,他们轮流做饭刷碗洗衣服和打扫房间,当然,现在丽莎长大了,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做家务的主力。另外,虽然平时对待孩子非常严格,但实际上妈妈在重大问题上还是得听爸爸康斯坦丁的意见。

丽莎进入卫生间,老旧的瓷砖和水管被爸爸擦得干净又明亮,城外怪物肆虐的消息依然不绝于耳,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就要主动放弃自己的生活,在老鼠洞里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不是吗?看呐,珍珠城依然有自己印刷粗糙的报纸,水管里依然有净水厂稳定供应的自来水,虽然工厂里的工作人员经常因为精神紧张而往水里过度加注氯气,但将有异味的水放掉就一样可以照常使用。而丽莎现在手中的牙膏就充满后时代特征了,膏状物里面基本只含有摩擦剂。但刷牙时她经常会怀疑:那些在旧时代超市宣传册上看过的,五颜六色、口味各异还富含各种微量元素的牙膏,是否真的会把牙齿刷的像广告里一样,瓷瓶般光洁釉亮。还有躺在镜柜中的肥皂,其实很多肥皂都是自己家用土法炼成的,珍珠城乃至整个联盟地区的人们都非常善于发掘死去怪物残骸的功效,比方说用其脂肪炼制肥皂之类的。丽莎在刷牙的同时,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要真的跟父母说出自己的想法,向他们摊牌自己的心意已决,可是自己梦想真的值得用这身边熟悉的一切去交换吗?母亲的燕麦饼已经热透并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味道,飘荡在房中,这味道,这饱含着爱和家庭的味道,这即将被柴油和火药味所代替,自己将无比怀恋的味道,与那梦想,又孰轻孰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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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开门!塔夏,科斯佳!!快开门!!”

急促的砸门声和失神的叫喊一下子吸引了一家三口的注意力,端着报纸的父亲,掂着平底锅的母亲和叼着牙刷,满口泡沫的女儿全部被这似霹雳般的“不速之客”所震悚。爸爸康斯坦丁反应最快马上自旧沙发上蹿起来到门前,发现面前的来客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呼吸。

“老面?咋了这样事儿的?快快快,进屋说。”

来者老面个子不高,微胖,脑袋总是剃得很短微微一层头发茬。自己有辆微型松花江货车,是给珍珠城安保力量(也就是自警团)食堂跑采购的。他满头大汗,裤腿沾满尘土,货车车门都没关,可见这一路上他是有多么的慌张。

“快……快,来人。诶呀喝……运输车队回来了……呼哧呼哧……妈的让人劫了!!快,丽莎拿上东西跟我上城门口接人去,说是有不少人中弹……挺严重呢!”

听到这丽莎没多想马上吐了刷牙水,把嘴上的泡沫擦干净,飞奔到家门口。一手摘下墙上挂着的急救箱和大褂,便急匆匆跟着老面上了货车。家里这边,妈妈立刻关了火,也披上大褂进了一楼的旁屋开始准备——那是专门改造的一间手术室。

“老面叔叔,怎么啦?珍珠城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还有人劫咱们的车队呢?”

“嗨!姑娘,我也不道啊!我没在城门儿,我在警备室守无线电来着!哪知道他们开了无线电直接就跟我喊:让大夫上城门等着,有人受伤了。我还听见有枪炮声和爆炸呢,啧啧啧,老天保佑那帮人活着回来哟………………”

谈话间,微货便载着丽莎来到了城门,运输车队已经回来了,看样子也是刚到。只见运输队的卡车胡乱的停在城门口,大家你来我往不断的从车厢内往出顺伤员。个个浑身浴血,蓬头垢面,围观的乡亲们无不双目圆睁,呆若木鸡。

“诶来了来了!”

“快快!起开,给车让道!”

“诶哟呵怎么这么多血啊…………”

“咋整的啊?!怪物吗?新的赏金首?还…………”

“鲍里斯大叔,谁受伤了?”

虽然围观群众不少,但大家并没有一拥而上将路堵死,所有人都让在马路两边,惊诧地思忖着在这些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亦或者窃窃私语,试图稀释面前这恐怖画面带给自身的震颤。丽莎从微货上跳下,马上找到了运输队队长兼自警团团副的鲍里斯·马克西莫维奇。

“快,莉佐奇卡,瓦西亚快不行了,你先料理他。”丽莎赶忙找到了重伤被放置在地上的瓦西里,开始作急救处理。珍珠城并不只是沃龙佐夫一家派了医疗人员,城里其他医院和诊所也派了救护人员,甚至教堂的修女们都开着自己运倭瓜的小卡车前来帮忙。大家并不混乱,各自好像事先分工好一般井然的处理伤员。

“唉,сука!可怜的倒霉蛋,两发.308打穿了肺叶子,当时人就不行了,我们回来路上几次他都差点儿死过去,气管里全是血,回复胶囊都喂不进去了。怎么样莉佐奇卡,他还有救吗?”

“我给他简单做了一下止血,得赶紧送我妈那去。”

“那咱们走吧,老面,你的车没熄火吧?用你的车咱们去。”

“诶诶,行嘞。”

“叫塔楼上的人照子放亮点!!另外把气球升上去,让152全都到位,发现有皮卡车直接开炮!!”鲍里斯朝自警团队员喊道,然后便跟老面抬着瓦西里的担架,向微货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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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血,观察,手术……从早上9点左右开始,母女俩一直在手术室内忙到天黑。鲍里斯在沃龙佐夫家一直焦急的等着,滴水不进,一言不发,只是耷拉着脑袋不停的抽着烟。康斯坦丁只好不时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安慰这刚刚经历失去战友痛苦的汉子,他本是个不善言辞的知识分子,但因为经常有病人家属在自己家的手术室前煎熬等待,也慢慢练就了这一宽慰别人的技能。终于,门口挂着那写有“手术中”的红灯熄灭,丽莎和塔伊西娅从手术室内慢慢走了出来。

“怎么样塔夏?”

“瓦西里命挺大,挺过来了。”塔伊西娅摘掉口罩和手术帽,丽莎顺手接过,放回了属于它们的位置。随即的,医生一摆手,示意大家都坐到饭桌前。沃龙佐夫家的饭桌是个长桌,可以放六把椅子的那种,瓦西里做到中间客人的位置,夫妻俩则在一侧并肩落座。从准备室换好衣服的丽莎也紧忙靠了过来,坐在父母对面的椅子上。

“瓦西里他老婆,卡罗莱娜怎么没来啊?”这里只有鲍里斯跟瓦西里的关系最近,家属却不在场。

“嗨……卡罗莱娜不是怀孕了么,好几个月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准备在第二空降场的娘家住段日子,顺道把孩子生下来,让老人也开心开心……瓦西里今天出事我都没敢告诉她……咱这地方你们还能不知道么,这么多年出去办货,路上能遇见个卡介苗注射鸟,要么蜂巢加农炮都算稀罕物。谁能想到会出这档子事儿,блять!!”鲍里斯摇着头,又点燃了一颗烟,塔伊西娅也顺势抽出一颗,鲍里斯给她点上火。

“多谢你们啦……把瓦西里从那头给拉回来了。尽管这边的世界也不怎么样,不过……让他孩子没爹,我这下半辈子的脊梁骨可就挺不起来啦……内什么,这包干蘑菇给你们,经过地下城的时候特意给你们带的,另外迟些时候我叫团里给你们拉两头猪过来……”说着鲍里斯回手翻动挂在椅背上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只塑料袋。里面装有大约半斤干蘑菇,地下城专门用来泡茶喝的,口味清淡芬芳,还没有从土壤中吸收的化学毒素。谢过对方的慷慨馈赠,丽莎便提着袋子去炉边泡茶,回头不忘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到底怎么了,鲍里亚,你们遇见什么了?”

“Козел…………”被问到这,鲍里斯眨了眨眼睛,又深吸一口烟。青蓝色的烟雾自这壮实高大的男人鼻孔中悠悠飘散,他抬头看向天花板,饱经战火的褐色眼睛茫茫然,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这次走的时候一共14台车,全是附带焊接装甲的重卡。有高平炮,还有两辆团里拨出来押镖的69II。是每次运输队出门的标准配置……”

“一路上其实一直风平浪静,你们也知道,珍珠城在现在的联盟里面,是个偏僻的角落,没什么油水,厉害的土匪和怪物也不爱来……但等我们往回走的路上,碰见了一群车队……能有8…10辆左右吧,都是皮卡。50cal、20炮、TOW、标枪……都有。”

“他妈的这群畜生,直接从道路两边向我们挤压过来,要知道公路左右识别距离可是联盟地区通行的老规矩啊,如不立刻亮明身份执意靠近的车辆,一律会被当做怪物和土匪被射杀,可是狗娘养的他们压根儿不理会我们的无线电喊话。一辆69刚刚调转炮塔就让TOW把天灵盖给掀了…………那速度,真可怕……”

“不出10分钟,我们14辆重卡里就有6辆被击中,要么起火,要么被爆炸整个掀翻。无论我们怎么开炮,怎么对他们造成伤亡,他们却毫不畏惧……唉!速度太快了,我没办法……我在头车里只能让他们在尽可能还击之余玩儿命的往回开,其中列昂的卡车开太快失去控制,翻车了。混蛋!最后终于到了城门口我粗略清点了一下……7辆卡车,1台坦克,25条人命都扔在那了……我跟团里说让他们赶紧撒出人手去事发地点,找找还有没有活口了……上帝啊…………”

“我的天哪………………”

整个客厅陷入了空气凝固的寂静之中。快速突袭的皮卡车……对战车拥有巨大威胁的反坦克导弹……不惧死亡的狂热以及袭扰之后立刻脱离的战法……珍珠城周边的怪物与土匪,实力较之北地都非常有限,很少有人或物吃错了药去攻击拥有战车押运的运输队。那难道是………………?

“难道是丧铁帮吗?”丽莎问到。茶已经沏好,她提着银亮的茶炊和杯子回到餐桌旁,给大家逐一斟满后落座。

“有什么可以佐证他们不是呢?”

“可……可是丧铁帮不是刚过应烛江吗?听说上个星期他们才攻破德根口岸和江林,怎么这么快就…………”丽莎非常疑惑。丧铁帮这个巨大的恶党组织,她是听说过的,但她和其他珍珠城的乡亲们却只知道一些皮毛。大抵说是非常邪恶,危害极大,罪行累累,恶贯满盈之类,可谁都没亲眼见过,当然,大家也没那个胆子往北走到丧铁帮控制的城市和乡村去看看其庐山真面。

“唉……莉佐奇卡,你跟我在外面走的次数也不少,应该知道他们最擅长用搭载重武器的皮卡车,进行快进快出的战斗吧?”

“嗯,我知道。”

“他们还喜欢少则四五辆,多则十余辆车的作长途侦察和袭扰……是,他们的确刚刚攻下德根和江林,两座倒霉的临江县城。可是一旦做好前期准备,他们就会立刻撒出车队,到处骚扰和破坏,散布恐慌。他们不一定非要把你的车队炸的渣儿都不剩,他们会故意留下活口,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来了………………”

“鲍里亚,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我们能行吗?”爸爸康斯坦丁难掩内心的焦虑,关切的问到。塔伊西娅也跟着轻轻点头,虽不曾亲眼见过,但他们对那些陷落于丧铁帮之手的城市或乡村的下场,仍感到不寒而栗。

“真来了的话,难说……但你们也不用太过紧张,丧铁帮的套路还是有规律的。他们不是才刚刚过江吗?下一次的大规模攻击恐怕会是横向往曼朱里亚或江畔共青城去,住在那的家伙们才应该紧张。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最近出门可要小心点儿了,唉……珍珠城这么往南的城市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但这并不表示联盟公路上游荡的亡命车队不敢拿路人开刀。”

虽然珍珠城在当今狭义概念中联盟的最南端,距离应烛江也非常远,但一听到丧铁帮出现在附近的消息,也依然足以让市民们感到恐慌。因为从珍珠城再往南就是一片漫无边际、绿光莹莹、不分日月的毒沼,别说人类,就是怪物都无法在那里生存。曾经有人驾驶战车试图穿越那里,结果全都无一例外的再也没有回来;又有人曾重金雇佣北方飞行中队,企图用飞机冲破毒沼的阻碍,却仍旧音讯杳然。没人知道穿过毒沼到底需要走多少路,也没人知道毒沼的南方,究竟还有没有幸存下来的人类,至少依然活着的人当中,是再也没有敢于向其发起挑战的了。也就是说,如果丧铁帮真的一路攻城略地,那珍珠城中这些可怜的家伙们便无路可逃,完全成为俎上鱼肉。往东逃向大海?算了吧,大海的情况和那该死的毒沼差不多,只是你能沉得更深罢了。

「苏醒……保护…………彻底……毁灭!!!」

这时候,丽莎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哪一种具体的意识所支配,纤小的手掌“啪!”的一拍桌子蹿了起来,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丽莎她自己。

“爸爸,妈妈……鲍里斯大叔,我,我……我要当赏金猎人!!!”

“……………………………………”

“诶呀呀,傻孩子一天没吃饭饿着了吧?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没听你鲍里斯叔叔说吗?丧铁帮就在城外晃悠,你这小身板碰见坏人可怎么办?还有那些猎人,要是他们欺负你呢?外面的世界可不比咱们珍珠城啊我的姑娘……”

“妈,我…………我都想过,可,可是我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我也知道那些混江湖的人都是什么德性。妈你还记得吗?我这些年也跟着鲍里斯大叔的车队跑过不少地方的啊?我去过斯巴达、去过第二空降场、还去过阿什和斯塔诺夫斯克呢!!对吧鲍里斯大叔,我不是也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吗?何况有人受伤我还能帮忙呢!”

丽莎就本心来讲并不想当着鲍里斯的面跟父母讲这个,她不愿让双亲觉得自己还是个在外人面前人来疯的孩子。但一听到丧铁帮,一看到城市乡亲面临如此的危险,她就越坐不住,越想让那群天天在家门口转悠的混蛋和豺狼们滚得远远的。这是一种正义感?她并不觉得是,换做其他人,任何其他家乡受到威胁的人,任何平静生活将被打破的人身上,只要有勇气,只要爱着自己的家,都会这么做的,有没有力量倒还其次了。

“呃………………丽莎这孩子,咳咳……嗯。确实,跟我们一起办货的时候确实特别懂事儿,不惹麻烦,但也没人敢欺负她,哈哈哈哈……嗯……”

鲍里斯觉得自己的处境一下子非常为难。他完全能理解塔伊西娅和康斯坦丁的态度,自己何尝不是呢?鲍里斯的儿子曾经一拍脑门也想当赏金猎人,当艺术家,把睡觉当装死的那种,鲍里斯理所应当拒绝了这种自杀式的理想。但是丽莎却不同,自己和其他街坊邻居一样,都是看着丽莎长大的,看着她小时候追着小男孩跑跳打闹,玩儿起命来把吴胖子家的小霸王都打哭了;看着她在豆蔻之年就绕着城里那台没有炮塔的T-62钻进钻出,想搬动坦克操纵杆小胳膊死命地颤抖;又看着她慢慢出落成一个端庄恬雅的姑娘,不仅会疗伤诊病,还学会了如何准确的射击和驾驶。

她长大了啊,联盟那浸满毒素的黑土地里,顽强生长出的突变燕麦喂大了她。那些危险的怪物和严酷的伤病磨练了她,家庭给予她的关怀和温暖成就了今天这个站在自己面前,身材娇小却目光坚毅的姑娘。如果她真的找到了值得自己为之战斗的东西,那就随她去吧,况且丽莎不是那种愣头青的孩子,真能在外面锻炼锻炼也好,只是这个决定完全不应该由自己来做。

“还是听你父母的吧,莉佐奇卡。天不早了,我得回团部了。那什么,塔夏,瓦西里就拜托了,明天我再过来看他,有什么事直接往团部打电话就行。”

“诶诶好嘞,慢点儿啊鲍里亚。”

鲍里斯·马克西莫维奇走了,留下在桌上仍怅然若失的三口人。今天的事儿还真是有点儿多,病房里插着呼吸机的瓦西亚,在城外鬼魅般游荡的丧铁帮,女儿又非要去当赏金猎人,老两口面面相觑,只能叹息。

“那什么,唉,你们娘俩在手术室忙了一天,晚上想吃点儿什么?我来下厨。”

“冰箱里有什么昨天剩的拿出来热一下吧,我不太能吃得下东西。”

“爸爸我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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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回锅的燕麦饼子、灌有猪肉和豆子混合物的香肠和雷薯红菜汤。燕麦饼子是用联盟最常见的农作物——突变燕麦做的,这种麦秆扭曲,果实粗糙的植物是大破坏之后“自然选择”的主要粮食品种,因为只有它才能在联盟有毒的土地上茁壮成长,且需要的水分很少。它的作用特别多,在严酷环境下挣扎的人们为其开发了各种吃法以适应高度破碎的人类聚落所产生的口味差异:制成面包、饼子,压燕麦面条或者烹煮古典的燕麦粥。但你无论怎么挖空心思来烹调,做出来的成品都是灰蒙蒙的,像水泥一样,口味也说不上好,突变燕麦制品一般刚刚入口都会有难以被其他佐料掩盖的苦味,这是吸收了土壤中毒素的结果。显然,长期吃这种东西对人的健康不好,只是其危害需要你一直吃到60多岁才会显现,在这个法律和秩序全面崩溃,怪物和恶党四处横行的时代,真的能因为吃“水泥面包”吃到被毒死,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可奇怪的是,突变燕麦在入口之后的回味,却有些甘甜,那是一种很自然的甜,不是毒素也不是人的某种应激分泌物导致的甜。有人试图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这种现象,但却都徒劳无功。总之,联盟的人们别无选择,他们包含期冀一茬茬的种植这种在有毒土壤中奋力生存的谷物,又一天天把这些带有微毒的食物吃下去,麦子高了,人长大了,毒素是苦的,希望是甜的。

晚饭期间大家都没有说太多,基本都是些家长里短,似乎三口人都发现房间内有一股把人压得呼吸困难的低云,大家想通过聊天将其驱散一样。只是,每当有人抛出议题,在大家做过回应后,便再没了延伸和发散的念头。丽莎实在忍不住了,她一直对自己的想法没有得到正面回应而感到不安,见父母快吃完了,她便放下饭碗,向父母说到:

“爸,妈,我……我想当赏金猎………………”

“咳咳!嗯~~~~那什么,丽莎,让爸妈先把饭吃完,咱再说这个事儿。”康斯坦丁怕妻子有什么激烈的回应,想先打个马虎眼,尽量拖延。

“可是您们的碗都空了啊。”

“嗯?哦,还,还真是啊~~~内什么,塔夏,我还没吃饱,再到锅里夹个饼出来,你还要吗?”

“诶呀坐下吧你,就你那肚子我还不知道,再吃一个饼把你撑得晚上翻来覆去,我还睡不睡觉了。”妈妈塔伊西娅的表情消去了往日的严肃,有些逗趣的挑着眉毛看自己的丈夫,又平静的面向了丽莎。

“想成为赏金猎人?又说这种话了啊,这孩子……我反对,赏金猎人什么的,那可相当需要运气的。不仅危险,收入也不稳定,世界上不怀好意的人也非常多。而且你今年都23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还到外面疯什么。诶我说,兴安路上老刘家的少爷挺不错的,就是有事儿没事儿经常给咱们家拿药的那孩子,你要不…………”

我靠要不要还是这一套啊?!好像大破坏后的父母对抱有赏金猎人梦的孩子,都是统一口径用此说辞搪塞的。不论你身处何地,不论你操持哪种语言,不论你所在的地方与外界是否建立联系,这种高度标准化的说辞好像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般,出现在任何一个可能产生新猎人的家庭中。丽莎现在神情激动,鼻息粗放,不仅仅是出于父母不理解自己想法,这是意料中的。她从未将自己在外面与怪物战斗的事情跟家人讲起过,她也从未向他们炫耀过自己是如何将一台5、60吨重的战斗装甲似普通农机一般灵活操作的,她知道他们爱她,她不想让他们为自己平添不必要的担心。

还有呢?事到如今,她没有退路了。她想去当赏金猎人并不是出于家人被杀的仇恨;也不是被前主子扔进河里呛到失忆,想通过旅行记起自己究竟是谁;更不是没来由地看老爸是猎人,自己也要凑热闹。她真的是想打倒丧铁帮吗?不,应该不是。她想当猎人这个主意很早以前就有了,在她小时候第一次去靶场射击的时候,在头一回钻进那辆没炮塔的T-62的时候,在脑子里最早听到那断断续续,男女莫辨的声音之时,就有了。

「存在……灭亡……生命……………………」

“真的想好了吗…………看来孩子真的长大了啊,丽莎。”

“这样吧,我和你爸晚上再想想,明天早上告诉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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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怎么办啊?真的让她去外面自己闯,行吗?我倒不是怕那些怪物……唉,眼瞅都二十三年了……诶,你说,要是当初那些人在外面找到她可怎么办啊?无论如何,她……她也是个人,是我们的孩子啊。”

“这么多年了啊…………她妈,要我说不如就让她自己出去锻炼锻炼吧,就算她老老实实在家,他们来要人,你我也未必能拦得住。我看丽莎她能行,将来真的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赏金猎人,那些家伙们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了。”

“这倒是,但……但要是万一让她发现…………”

“行啦,能知道的话,早晚都得知道,我相信我们对她的爱,对她的培养。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也许……也许老头子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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