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于欢发过信息后的一个星期,两人每天都关于一些琐事开着玩笑聊着天,于欢也说到这个周六回水城来取罐子。
水城的高二学生周六下午是没有课的,所以那天于欣从午饭之后就呆在家里,什么事都没有干。
按道理说周末是美妙的,如果是平常的于欣,会觉得在这段时间发会呆都是浪费时间,会觉得可惜。但是这个周六下午,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度过这个暖洋洋的下午。
家里没有人,她打开音响连上手机,放起音乐,在落地窗附近看起了书。
很平和,很宁静。
但于欣觉得心里痒痒的,有些躁动,无法集中精力。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她不想承认这是对于晚上活动的期待,但她也从那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看重这份约定,今天又是多么重要的一个日子。
所以她叹了口气,把音响线从手机里拔出,给于欢发起了信息。
——出发了吗?
没一会,就收到了于欢的回答。
——嗯,刚上火车。
于欣抬头看了一眼时钟,下午一点半。
——到时候要去接你么,小少爷。
——哈哈,要要要,少爷请你吃饭。
...
下午六点,于欣在出站口等到了于欢,很久没见了,但两人对视之后便认出了彼此。隔着老远,于欢就露出笑意开始打招呼,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忘记告诉你叫你穿外套了。”于欣笑道。
“还好吧。”于欢耸耸肩,道,“也不是太冷。”
两人从出站口出来,挤出人流,站在了火车站外的小广场,这才好好站好,彼此打量对方。
“你长太高了。”于欣诧异道。
“嘿嘿。”于欢笑。
“嗯...”于欣抿了抿嘴,“好久不见。”
于欢点了点头,张开了手抱了上来。
于欣歪着头撇了撇嘴,笑出了声。
两人没有在火车站附近坐车,顺着街道一直向外走,慢悠悠的从桥洞那条长街走过。于欢说起自己下午是逃课回来的,但跟萧妈说过他是回水城,所以也拿到了老房子的钥匙。
于欣好笑道,“高三生了,说逃课就逃课,没关系吗?”
“嗯...”于欢道,“我总觉得我这个高三读得不真切,没什么实感,一点也紧张不起来。就算是最后进入状态前,给自己的一点小福利吧。”
“你成绩怎么样啊?”
“喂,没人会问得这么直接吧。”
“啊。”于欣想了想,“是吗?”
“总觉得你...嗯...”于欢想了想,说,“特别...”
“啥啊?”于欣皱着眉头笑起来。
“像个仙女,哈哈。”
“...所以你成绩到底怎样?”
“一般吧,照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走个普通点的二本。”
“呃。”于欣露出嫌弃的样子。
于欢无可奈何的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于欣,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啊?不会吧。”于欣故作正经的样子,“五年了我都没长大吗?永葆青春诶,厉不厉害。”
“噫。”
两人熟悉的插科打诨,沿途青绿的行道树,斑驳的旧建筑,早已熟悉了温度的街道,都很温馨。
走了一会,于欣手机响了。于欣简单说了两句,测过身子看了于欢一眼,愣了一会,然后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于欢听到她好像是说不回家什么的,于是奇道,“怎么了?”
“我爸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好像他刚好今天不用加班,已经买菜回家做饭了。”
于欢大咧咧的道,“啊啊,那我可以去吗?”
“啊?”于欣迟疑道,“但我已经跟他说了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没,你就说是我呀,很科学的。”于欢道,“我好久没看到张叔他们了。”
于欣想了一想,叹了口气,算是接受了。
她给家里打了电话,然后两人在路边坐了公车回了家。
张家没什么变化,于欢熟络的在门口的落地柜里面取出了一双拖鞋,自己换上,然后去厨房和张叔打招呼。
张叔坐在小板凳上面剥大蒜,抬起头看了一眼于欢,满脸欣喜的表情,起身想要招呼他。于欢忙摆手示意他别,两人一起挤在厨房里剥起了蒜。
于欣把于欢的包和他来拜访买的一些礼品放好,转着钥匙圈来到厨房,看到两人的样子,不由一阵好笑。
她把两人撵出厨房,自己找了个围裙,接收张叔的工作,做起了饭。
而张叔出来后在客厅沏了壶茶,和于欢对坐,闲聊起来。他先是打听萧妈的近况,有问到了于欢最近的情况。于欢老实的一一回复,然后问张叔为什么阿姨不在家。
张叔笑了笑,没什么回应,扯开了话题。
当时于欢没怎么注意,和张叔说起自己搬家过后的事情,也听张叔说起水城最近的一些新闻。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张叔,于欢就不觉得有隔代人的感觉,反而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聊得十分投机。
但其实仔细观察后,于欢发现张叔胡子也没有挂干净,眼睛里还有些血丝,没怎么休息好,很疲惫的样子。
但于欢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两人等到于欣做好了家常饭菜,围坐在客厅动了筷子。
于欣说,“总感觉怪怪的,一般来说招待朋友来家里,都是孩子和朋友一起玩,家长准备饭菜的吧。”
“哈哈”张叔笑了两声,搭话道,“咱家是有点不一样。”
于欢也笑,问道,“今天阿姨不会来吗?”
大家拾菜的筷子,不约而动的僵住了。
于欣低着头夹了一筷子菜,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欢回头看向张叔,张叔低声“啊~”了一声,似乎想了想,放下了筷子。
于欢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也跟着放下了筷子,他看向于欣,于欣低着头,刘海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一道阴影。
张叔说,“呃...我和她...吵架了,她出去住几天。”
三人就没再说话,各自又动起了筷子。于欢自知闯了祸,但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拼命想拼命想,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觉得可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两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能还比自己想象的严重。但是在自己的记忆中,两人明明很恩爱,这一家人都平和温馨,自己每次到来,都能感受到那种温暖,如今,真的不一样了吗?
没一会,张叔就聊起了其他的事情,于欢也小心翼翼的回着话,饭菜吃的很快。
而之后于欣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于欢正襟危坐,十分尴尬。
张叔苦笑了一会,拿起茶壶,带着于欢坐到了落地窗附近,小声的说道,“于欣没跟你说我们家的情况吗?”
“啊?”于欢似是没想到张叔会再提起这事,愣道,“没有。”
“啊,也是啊。这种事她怎么好意思说呢。”
“叔。”于欢也压低声音,确保不会被厨房里洗碗的于欣听道,“到底怎么了?”
张叔看着窗外,喝了口茶,道,“我和你阿姨现在闹得有点严重,已经分居了,于欣跟我,也是顾忌她,不然早就离婚了。”
“...”于欢觉得有点不真切,甚至有些好笑。
“我也就觉得对不起于欣。这件事她真的很不好受,我很多次想和她说点什么,想补偿她点什么,她又总是很漠然,总在回避。可能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我和你阿姨闹僵,她一直在生我们的气吧。”张叔一脸无奈。
于欢突然想到下午时,于欣并不想带自己回家,自己提出要来时,她还和迟疑。如果自己过点脑子,或者顾忌点她的想法就好了。
“老实说,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张叔道,“她一副很坚强的样子,就和我保持距离,我很担心她,但也没什么办法。你不算个外人吧?你帮我照顾照顾她,也问问她怎么想的,让我也知道。”
“...你和阿姨以前这么好。”憋了半天,于欢这么说道。
“呵呵。”张叔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一会,于欣拉开厨房的拉门出来,将围裙甩在椅子上,道,“于欢,走,挖罐子。”
“现在啊?”于欢奇道。
“对。”
于欢本想着来张家玩一会就回家,挖罐子的事放到周日的,但现在看着于欣认真的样子,他只好起身,道,“好啊。”
看着于欣干脆利落的穿鞋,张叔道,“你们要去哪儿?”
于欢一遍背起自己的包,一遍笑道,“就出去一会,叔你别担心,一会我送于欣回来。”
于是张叔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就出了门,下了楼,向于欢家走去。
于欣在楼下的超市买了两瓶酸奶,给了于欣一瓶,自己一仰而尽,长长的哈了口气,甩了甩脑袋。于欢看她秀发纷飞,一时有些出神。
他道,“于欣,刚才张叔给我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我虽然没问过,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也不算外人吧。”
两人站在街边,路人都各自走过,街灯很温和。
于欣道,“这不是什么值得到处说的事吧。”
她面无表情,话语也没什么起伏,于欢不知道她是不开心,还是装作漠然。
“那么。”于欢认真的说道,“现在开始,家里要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都要和我说哦。”
“哦。”她耸了耸肩,道,“好啊。”
于欢觉得自己说了一句特别酷的话,但反应过来时,看到的却是于欣一张无所谓的脸,所以多少有些尴尬。但他没受什么影响,他打开自己的酸奶,学着于欣的样子,一仰而尽,然后笑了两声,带着于欣向自己家走去。
没走多远,很快就到了于欢家。
因为于欢家是复式楼,两人小时候找遍了水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埋罐子的地方,所以两人最后决定埋在于欢家楼顶的花园里。
所以现在,两人才来到于欢家的老房子。
于欢开了门,打开了灯,家里的家具都还在,也没什么灰尘。于欢招呼于欣随便坐,自己在家里晃了晃,也没找到什么吃的,连水都没有。
他无奈的提议两人直接开工,于是两人拿着铲子和手套,直接去了楼顶。
于欣用手机开着灯光,于欢小心翼翼的在楼顶花园围栏的角落里刨土,很快摸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他拿出来,两人这才锁上楼顶的门,回到了客厅,围坐着看着那个罐子。
于欣看了一眼罐子,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于欢。心里却不激动,反而很平静。
她看着于欢拨开塑料袋,费力的打开罐子,从里面再取出一个塑料袋,然后打开盒子,拿出了三封信。
她伸手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封,拆开了信封,却没开始读,她努力的回想,试图先自己回忆起来当初自己到底写了什么。
然后她开始读信。信的内容,是一个幸福的小女孩,对于美好未来的畅想,以及自己树立的目标,还有她所构想的几年后的自己,甚至还把她自己觉得重要的东西排了个序,要如今的她自己去比对,是否还留有那些重要的东西,那些稚嫩的想法。
在小女孩的心中,重要的东西有很多,有爸爸妈妈,也有于欢。
她百感交集,想起了之前自己和于欢和父亲对坐吃饭时的情景,三人笑笑闹闹,也很温馨,但终究少了什么,一切的温暖都是假象,一捅就破,没什么意义。
她从信纸上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于欢,红了眼眶。
于欢这时,应该是读到了当初给于欣的信,他开头低声念道,“于欣,你很漂亮,但总不笑,一直板着个脸,我知道你是想要装出坚强的样子,好保护跟着你身后的我。但其实我看到你偷偷哭过,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憋着,对我笑吧,以后我来保护你。”
念道这里,他抬起头,看到了于欣的正脸,她眼眶湿湿的,抿着嘴,头发垂下来,身体有些发抖。
于欢垂下肩膀,道,“于欣,对不起。”
“明明小时候就说过要保护你。但你现在过得不怎么快乐,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
两人对坐,桌上摊着三封信。
房间里有灰尘的味道,有凉凉的夜风,还有近在咫尺却无法沟通的两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