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那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
四处都是迷雾，看不清前路，找不到方向。唯有脚下传来的坚硬触感让少年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现在还在“大地”上。
他试图回忆起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但不论如何回忆，他都得不到答案，自己的记忆就像消失了一般，一下子让他陷入了迷惘之中。
他又尝试着在脑海里寻找线索，但他能找到的线索只有两个，一个是，自己叫做修卡，另一个是，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前方有一个身影向他靠近。
修卡凝视着那个影子——那是一个渺小的影子，方方正正，还闪烁着红色的光芒。那是一本书的影子，这本书的出现让修卡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你好，年轻人。”
苍老的男人的声音出现了。
“你……你好。”
修卡回应道。他觉得，自己以前似乎遇到过相似的情况。
“修卡？”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这里，我无所不知。”
书说，似乎他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那你知道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修卡仿佛孩童般吐出了疑问。
书只是弯了弯书脊，然后封面与他相对，说：
“这里是迷惘之地，是我将你带你来到这里的。”
“……”
修卡沉默着。
然后，他用请求般的语气说：
“可以让我出去吗，我似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已经忘记了那是什么事，只是冥冥中觉得，自己还有重要的使命要完成。
“可以，”书回答道，“但是这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第一种，与我签订契约，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
“第二种。回想起某些重要的东西，我同样会带着你离开这里。”
修卡稍稍思索一下，他觉得眼前的这本书并非怀有好意，并且，他觉得这本书有着某种想要达成的目的。
所以，他回答道：
“请给我一些时间。”
“可以。在这里，时间是停止的，所以无论你需要思考多久，时间都不会流逝。”
听到书的话以后，修卡坐了下来。
首先，他能够明白一点，那就是那本书没有说谎。这不是因为某种判断，而是修卡的直觉。在这个空间里，他觉得自己的直觉分外敏锐，再加上他已经忘记判断谎言的知识，所以，修卡打算相信自己的直觉。
其次，便是书所说的两个条件了。
说实话，修卡不明白这两个条件是指的什么，这并非是他连常识都已经忘却，而是他总觉得，这两个条件之后缺少了某些东西。
比如，自己将会怎么样？
契约之后，自己将会怎样？而回忆起重要之物之后，自己又会怎样？
如果不知道后果，修卡便无法作出判断。
但有一点是修卡已经确认的，那就是，自己必须先找回自己的记忆。可又去哪找呢？四处都是迷雾，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无数的疑问句充斥着修卡的大脑让他一时间无法做出判断。
然后，修卡径直躺了下去，不再思考。令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在自己躺下之后，“大地”一下子变得柔软万分，仿佛一张上好的绒床，让他一下子就放松了开来。
诸多的问题带来的矛盾消逝之后，修卡开始整理起自己的思维。就在他整理思维的同时，他的身旁出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尖尖的帽子，象征魔法师的帽子。
“魔法帽？”
修卡一眼就认出了帽子，嘴里叫出了它的名字。
“可是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帽子？”
脑海里又增加了一个疑问，然后，另一样东西出现了，那是一本碧绿的书，然后，然后，更多的东西出现了，每当出现一个新的东西，修卡的心中都会增加一份焦虑。
当最后一根木棍出现之时，修卡的心中的焦虑达到了极限，他忽然想要知道这些东西出现的原因，以及意义，他看见了那本红色的书，跑向了书的身旁。
“你知道的吧，这些东西到底代表着什么！”
他质问着红色的书籍，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以后，当修卡发现自己不管怎么问都不会有答复之后，书突然开口了：
“知道这些的只有你自己，或者，你也可以不去思考这些事情，只要你与我签订契约。”
“契约的内容是什么？”
“将我当做你意识的主人。”
书用冷漠无比的声音回答道。
这毫无疑问向修卡泼了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对契约的幻想，可焦虑感已经充斥了修卡的大脑，让他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了。
他张开嘴巴，吐出了两个个字：
“那就……”
书仿佛张开了狞笑般，打开的书的内页。
一种突如其来的违和感让修卡停下了言语。
一个人影忽然从他的意识中出现，抱住了修卡的腰——
“不要被蛊惑，修卡。”
那是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于遥远之处，但却又让人感觉无比亲切。这是一种矛盾的声音，它呼唤着修的心，让他重新审视自己，审视四周。
他回过头，看着那些重要的东西，无数记忆的碎片从他脑海中流出。
那是——
哭泣的少女。
手持木棍的少年。
背着少女的少年。
在山坡上相遇的少年与少女。
这是他重要的回忆。
这些……都是他不应忘却的东西。
他转过身去，一个蓝色长发的少女拾起了木棍，将其交给了修卡。
“不要忘记自己重要的东西。”
然后，她化作碎片消失了。
一旁，魔导书看着修卡，没有继续说话，直到它看见修卡拿起木棍走向魔导书。
——！
魔导书的前方忽然出现一条巨龙。
巨龙尖利的眼神无比深邃，他盯着修卡，仿佛猎人一般，但他的眼神却并非如同猎人看向猎物，而是一种挑衅和敌视。
“……吼吼！！！”
巨龙向修卡吼叫，似乎在告诉他，如果想要继续前进，就必须先打倒它。
可前进又能前进到哪去？修卡不知道答案。
只是他直觉般地觉得，如果打倒它，自己或许就得到答案。
所以——他挥出了木棍。
巨龙也挥出了利爪， 但巨龙就在触碰利爪的一瞬间，消失了。
前方，走来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你已经忘了吗。”
“忘了？”
“看来你已经忘记了。”
面前，出现了一盏镜子，上面是一位少女的面容。
人影继续说道：
“你这个背弃约定的家伙。”
“不是说要守护好你的大小姐吗，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呢。”
“那是——”
记忆从修卡的脑海深处浮现。
那一天，修卡跪倒在倒在大小姐的身前，身前的大小姐已满身伤痕。
——“对不起，大小姐，我没能保护您。”
四处，是无数的责骂。
以往信任他的领主对他投以蔑视的眼神。
那里，仿佛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因为那一天，因为他的无能，他的大小姐深受重伤。
“你已经忘了吗？你已经忘了吗？嘴上说要守护大小姐，但是却灰溜溜地逃了。”
“你真是自大啊，然后还说要守护艾尔，却还是被打倒了，然后在别人的帮助下才打赢了对手。”
“羸弱，无能，这不就是你吗？修卡？”
内心深处的黑暗在一瞬间笼罩了修卡。
这些黑暗的记忆，成为了他想起来的最初的记忆。
他，忽然坐了下来。
内心中出现了一个想法——自己为什么要出去呢，这样无能的自己，或许在这里待到死亡才最好吧。
前方，黑色的身影旁出现了魔导书。
“我能赐予你力量，只要你与我签订契约。”
魔导书翻开了内页，伸出了一只漆黑的手——
——力量吗。
——如果有力量，应该就能战胜敌人了吧。
修卡伸出了右手——
但，他用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右手，阻止自己与漆黑之手相握。
——“修卡，不要和魔导书契约。”
某个人的声音传到了修卡的心中。
某个人的身影从修卡心中出现。
那是一位少女的声音，一位修卡无比信赖的少女的声音。那个声音，曾在修卡失落的时候治愈自己，在自己颓丧的时候鼓励自己——修卡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那是七年前，修卡冒险者的梦想被父母否定之时。
那一天，修卡在雨中站了很久。
——“成为冒险者是不现实的，修卡，那意味着你将面临生命的危险，我希望你能平凡地生活，所以，不要再去想这种事了。”
即便极力反驳，但最后都说不过自己的父亲，那一天，修卡猛地从家中逃出，逃到了三人常常聚集的路牌前。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遇到切尔西和艾尔两人，但那一天，切尔西碰巧有事，没有想以往一样来到这里。
那一天，只有修卡和艾尔。
——“修卡，你怎么了？和叔叔阿姨吵架了？”
敏锐的艾尔一下子发现了修卡失落的原因。
——“没事，就是吵了一下下而已。”
——“一下下？”
——“嗯，所以没事的。”
那一天，艾尔抚摸着修卡的头。
——“艾尔？”
——“这样心情就会变好咯。”
——“什么变好啊，别摸啦。”
——“修卡的头发软绵绵的。”
——“艾尔——”
——“所以，修卡要加油哦。”
——“加油？”
——“修卡以后，不是要成为冒险者吗？”
那一天，修卡觉得自己的心中的伤痕被治愈了，他看向少女的笑容，觉得那样的笑容是如此美丽，让人不禁想要守护这样的笑容。
——“……”
——“修卡？”
——“就算不当冒险者也可以，但是艾尔。”
——“诶？”
——“守护你的笑容，就算是我的梦想啦。”
那个身影，总是摇曳着蓝色的长发。
修卡忽然明白了。
自己不能就此止步。
自己也不能就此被蛊惑。
倘若哪个声音是那位少女的声音，那么自己就应当相信这个声音。至少——
“她比谎言更值得人信任！”
“算了！”
修卡似乎回复了冷静。
书籍看着他，发现这个少年突然向变了一个人似得，眼神变得尖利起来。
“为什么呢？就算我成为你意识的主人，也不会做些坏事。”
书的语气十分平实。
“有人让我拒绝你，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修卡说，看向自己的手心。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我似乎，我似乎必须陪在某个人的身边，守护她。”
“！”
虽然没有面容，但修卡依旧感受到书的惊讶。
书翻开内页，继续说：
“那么，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修卡回复道。
书看着修卡，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放弃般落到了地面上，直着封面，仿佛陷入了沉思。
“是你——”
“是你——将我唤醒的吗？”
“什么？”
修卡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那么，作为回报，年轻人，我将带着离开这里。但这一次，我的条件变了。”
书，说，显然，他已经不再将修卡看做随地可割的韭菜。
“我依旧要求你与我签订契约，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我将赋予你力量。”
“就这么简单？”
“是的。”
“我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一切的东西都需要支付相等的代价才能得到。”
“是吗，你已经想起来了吗。”
修卡看向四周的一切，那些都是他曾经经历过，见识过，拥有过的东西。
所以——这并非书的空间，那本书，也并非这里的主人。
“请离开这里吧，魔导书。这里，是我的世界。”
这里，是修卡的精神世界。
一把巨大的利剑指向了书。
魔导书，终于收起了自己的谎言，他用真挚的声音向着修卡说：
“那么，让我告诉你一切的条件吧。”
修卡看向魔导书，没有说话。
“与我签订契约吧，作为代价，我将在精神中与你共存，共享你的生命。在你失去一切之时，我将代替你重生。但相应的，我会赋予你击败一切的力量，与你共同面对一切的敌人。”
“那么抱歉，我不打算与你契约。”
“为什么，有了这样的力量，你不会成为失去一切之人。”
“因为我，不相信这样的力量。”
利剑刺穿了魔导书。
但魔导书没有消失，而是落下了一张书页。
“年轻人，不要这么自满，因为你终有一天会发现，倘若你想要前往这条道路的终点，你终究会遇到需要这种力量的一天。”
修卡回想起了自己与拷问官的战斗，握紧了拳头。
“但作为唤醒我的回报，我交予你一页书页，上面有着一页魔法，使用这个魔法之后，你会面临强烈的精神冲击，但它会帮助你度过无数难关。”
“这张书页，也是你与我的纽扣，契约的道渠。”
书，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张书页。
修卡拿起书页，上面写着一句话：
“前往深渊之人，切勿凝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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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之时，修卡感到脑袋一阵胀痛。他忽然记不清发生了上面，只是记得有一本给了自己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
但那句话是什么来着，修卡有些记不清了。
一切，就像梦境一样。
面前，昏迷前看到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一本红色的书也不知去向。修卡撑起身子，却发现手边多了一页纸。
上面写着一句话：
“前往深渊之人，切勿凝视深渊。”
刹那间，修卡想起了那本书给予自己的话语，将这页纸放到了裤兜里。
他看了看四周，觉得这书库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一种生理性的不适从他心中涌出，他暗自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打扫一下这里，然后离开了时钟塔的第七层。
刚下楼，他便遇到了艾尔。
“修卡！你没事吧，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书！”
修卡有些惊讶，但还是诚实地告诉了艾尔自己的梦境。
“那你与他签订契约了吗？”
“没有。”
听到修卡的回复，艾尔松了口气。
“修卡，就算那本书这么说，也请你不要与他签订契约。”
艾尔的脸上流过一丝痛楚。
“艾尔……这么说……艾尔你是——”
“嗯，就如你所想的那样。”
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那么，艾尔，契约书的条件……”
修卡十分紧张，他抓住艾尔的肩膀，凝视着她。
“不过我的那本书并没有这样的条件。”
“那他的条件是什么？”
“不要出门。”
“呃？”
“以及，嗯，是很难说出口的条件，但我还是告诉你吧，”艾尔说，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扰，“以及找一个女仆在家中工作。”
修卡有些发愣。
“契约的条件能够确定只有这些。”
——魔导书之间也有着喜好的差异吗？
此时，修卡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但即便条件只有这些，一切也是不划算的。”
艾尔望向窗户，看向天空。
修卡看着艾尔，那令人怜爱的面容上，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悔和悲伤正缓缓流淌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