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形容的黑暗,深入骨髓的,如牙刷刷过骨骼一般的寒意。
空气如胶质一般凝稠,如水从身上各处涌入,令人窒息。
一切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灰暗的黑色,如细碎的尘埃浮上表面。
你无法想象到竟会有如此邪恶的力量。
狼狈地坐在地上的特蕾西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恐惧,而那个举起长剑青铜的怪物,也感受到了恐惧。
摩西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体,盯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他的眼神不在充满着戏谑和信心,而是一种轻佻下的极度淡漠。
“啊,看看吾的牧师发现了什么?”
他说道,同时手随意地在空气中一划。
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操控,一人一怪物直接就被吊在了空气当中,不断挣扎。
“阁……下……”
特蕾西不懂,为什么眼前的摩西说的“方法”会是这种结果。而且,听他的话,似乎……是一个神灵亲自下凡了……
“吾来看看……”
摩西头四处转了一下,然后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小跑着,向着最高处的一个看台那边走去。
青铜巡游者不断地挣扎,刺耳的摩擦声让一旁的特蕾西心惊胆战,生怕旁边的家伙突然挣脱了束缚,将自己斩杀。
而她,也不得不祈祷那个该死的摩西快点回来。
十分钟后。
摩西回来了,同时,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夹子,夹着的东西令特蕾西感受到了一阵恐惧。
一块烧红的烙铁,不知道是用什么烧红的。
“青铜……呵呵,令人怀念。”
摩西笑着说着,然后慢慢地走到了特蕾西的面前。烧红的烙铁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滋滋”的响声,高昂的热度就算没有靠近特蕾西,她也从上面感受到了痛苦的气息。
“你,要干什么?”
“帮你,烙印。”
摩西笑了,脸部变得十分的柔和,然后他一下子抓住悬浮在空中的特蕾西的手,翻过来,将那白皙但却并不柔软的手背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烙铁狠狠地摁了上去。
这片恶臭的空间里,莫名地多了一股焦糊的肉味。
在这片静僻的空间里,莫名地多了一个年轻少女痛苦的尖叫。
特蕾西感觉到很疼痛,然而又不能说是痛苦,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体验。许许多多的东西不断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是一个搅拌机,将许许多多的时光、记忆、物体全部放进去……全部都在她的脑海。
所以,她迷失了。
在自我的迷宫里面,面对着岔路,无法选择;面对着死路,无法通行。
“好了,吾该处置青铜的遗物了。”
摩西满意地看着痛苦的特蕾西,然后把手上的烙铁随意地丢在了地上,滚烫的烙铁在冰冷而潮湿的泥土里不断地发出蒸汽,并且把一只倒霉的,刚好从泥土里面钻出来的蠕虫给烫的痛苦地卷曲了起来。
“青铜……青铜…这就是你的后手?”
摩西用着仿佛哼歌一般的古怪语调,把那句话给说了出来,接着他把自己的左手轻轻地放在动弹不得的青铜巡游者的大腿处。当然,也因为他的身高可能刚好只可以摸到那里。
“命运的轨迹线……最粗的那一条……在这里……哦。”
“吾明白了。”
“把自己的神性残留在自己用过的盔甲里,然后借由青铜之王的血脉召唤,吸引那些愚蠢的后人,最后借由烙印来赋予记忆,完成复兴,如此而已。”
“散了散了。”
摩西了解了事情之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一具盔甲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凌乱的散了下来,落在漆黑的泥土上,不断碰撞发出如青铜钟一般的清脆之声。
在命运的神力影响下,青铜巡游者存在的命运之线被完全的抹除了。
“那边也将近差不多了。”
摩西转过来,看着一旁恢复平静的特蕾西,嘴角咧开,显得无比狰狞。
“你,是,谁?”
摩西问道。她不是特蕾西吗?他为什么要问如此奇怪的问题?
“我是谁?我是特蕾西,但我又不是她。”
“很好。”
当我不是我了,我还是我吗?
一个人的脑中如果有其他的记忆,那么他又该是谁?
如果人的一生是由记忆来构成的,那么,除去记忆,我又是谁?
摩西笑了,用右手单手捡起地上的长剑,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请等一下,阁下为什么要杀我?”
特蕾西非常地平静,平静到她完全不像一个人。
“历代的铜之王的记忆已经全部通过‘顽固’①在你的脑海里了,你不妨猜猜。”
“神灵是不可以直接干涉地面的事物的。”
“哈,莫要将吾与青铜,亦或是其他的那些伪神相提并论。吾不会因为干涉规则而受罚。”
“……阁下,这个世界如此的艰难,需要青铜的力量。”
这是实话,人类在这个世界只是沧海中的一片叶子,苟延喘残的存在,每一丝可以凝聚起来的力量都应该被牢牢地抓住。
“你看见那座祭台了吗?”
摩西笑着,然后微微侧身,让眼前的“特蕾西”可以看见自己的身后。
琉璃瓦组成的一个稻草人的图案,它的眼睛空旷而深邃,而且破碎,就好像一个哀嚎着的孤独的灵魂,可悲地被束缚住,没办法死去,也没办法真正地活着。
“吾从亘古苟且,于死亡中获求新生。在众神的盛宴中被分食,又被浸没在背叛的美酒之中。”
随着摩西的缓缓,类似咏唱的语调中,整个世界的气氛显得越来越压抑,以及恐怖。就好像身边的空气全部都充满了死亡的毒药,从皮肤的每一个孔洞中侵入。
特蕾西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奇怪,最后慢慢地转向思索。
“在光辉中吾被杀死,吾之尸骨浸入命运的长河,在织布声中吾又归来。”
“狂乱的命运与混沌的悲哀显现于吾身,黑色的丝线将我缠绕。”
特蕾西听到这里,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中一下子充满了无边的狂怒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痛恨。
一只发疯的狮子,就是特蕾西。
“是你!谋杀主的人!你……”
“她还欲加于斥责,愤怒的头颅掉落在餐盘上。”
——古代戏剧残稿
头颅落地。
鲜血喷洒,煞是美丽。
“非常好,青铜,终。”
摩西笑着,在盛开的无头尸体旁边显得无比的可怕。
“吾之束缚,松开一条。”
他说着,然后又用手里的剑,在地上用血蘸了蘸,慢慢地在泥土下面写下一行字符。
“你的妹妹,往北边。”
摩西写完,满意的看了一眼,把手里的长剑丢到了一边,然后身体一软,昏倒了过去。
琉璃祭台上面的琉璃瓦颜色暗淡了几分,同时石台上面缓慢地爬上了几道蚯蚓一样的裂缝……
摩西的身体,也在悄然地发生异变。他的左脚,血与肉都开始如被风吹散的沙子一样开始腐朽,血管在往小腿上收缩,不一会儿,整一个左脚变得只剩下了惨白的骨头,和靴子里面的尘埃。
人之躯体,怎能承受伟大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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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顽固烙印:青铜教会特有的烙印,拥有着传承记忆的特殊力量。不过烙印前需经过特殊洗礼才能保住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