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还没移动多远,拉动缰绳让马匹降低速度。
她犹豫了。
自己一个人真的能击败反叛军吗?
塞诺选了几十位骑士的举动就证明敌人绝不可能是等闲之辈,而且他们说不定还留有其他类似刚才召唤恶魔的后手。
但是回去请求支援的话,不但会耗费大量时间,更有可能被安上「叛逃罪」的罪名,败坏杰诺的名声。
杰西卡快速思考权衡再三,半分钟后,她咬牙做出决定——只身前往反叛军据点。她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这次袭击的蒙面人很有可能是反叛军派来的。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大概已经展开行动了,那么我必须加快速度,及时阻止他们。」
如此想着,杰西卡快马加鞭,打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敌方的据点。至于地点和路线的最优选,她已经和塞诺讨论得出了。剩下的就是考虑如何攻破对方的防线,毕竟杰西卡的体力与魔力所剩无几。
还没穿过树丛,周围几股魔力反应引起了杰西卡的注意。
“同伙么?……”
眼下击败那些家伙的最好方法就是将他们引到一起再使用范围攻击魔法,逐个击破既费体力也耗时间,因为敌在暗处。
杰西卡故意绕圈拉开距离误导他们,同时在各个位置用初阶魔法标记。等到对方开始急躁加快追赶的脚步时,杰西卡勒住缰绳使马匹停下,自己则是躲在草堆里等待。
果不其然,几个蒙面人找了一会儿后聚集到了一块。
“奇怪,刚刚不是还有看到人么?”
“应该还没走远。看,那匹马的反应像是跑动没多久。”
“我觉得她还在附近,不要掉以轻心。咱们的前锋部队可是全没了。”
“五分钟后在这里碰面!”
“是!”
给出命令的是蒙面人的领队——霍普。他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面罩下的眼神无光,身上背着一把暗黑色的弓。
蒙面人们还没完全散开,他们刚踏进树丛里一步就踩到法阵引发光爆。
“什么?!”
“有陷阱!”
“别乱跑!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她不可能在打倒那么多人之后还有余力对付我们!”
“是!……”
数秒后,他们附近的法阵同时发亮随即爆炸。
“啊——!!”
“该死!这个混蛋,真有你的……一群蠢货!不会施放防御魔法啊?”
“是!”
“这种小把戏就能给你们弄成这副狼狈的模样,丢不丢人!用攻击性魔法清扫附近的陷阱不就好了啊?”
他们重新聚集并且开始对着周围乱轰,杰西卡见状果断骑上马背撤离,细微的脚步声却被霍普的耳朵捕捉到。
“够了,可以停了!再轰人都跑没了!那个方向,给我追!”
“是!”
可恶,这么快就发现了么?
杰西卡选择丢弃身上的盔甲并全速前进。以目前的处境来看,跟他们正面对抗只会死得更快。
然而,霍普早已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在杰西卡开始逃离之前,他已经将暗元素攻击魔法附在了箭矢尖端上。
霍普举起弓瞄准杰西卡身体上方,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他拉满弓弦后松手,利箭疾速射出避开所有树干,直追杰西卡而去。
降低攻击力度,选择精准度与速度的半追踪型远距离攻击魔法,是持弓者专门对付跑动中的敌人的手段。
擦过空气的微鸣声之小,加上附着在箭端的少量魔力,使其被感知的概率减小,以至于攻击来临之际,杰西卡才察觉到身后袭来的箭矢。
她已经来不及躲开,只能倾斜身体避开要害。
「哧——」
箭矢穿过她的肩膀,剧痛感让杰西卡失去平衡,从马背上重重摔下,落地前一刻,她拔出箭丢到一旁,鲜血从伤口处喷出。紧接着杰西卡调整姿势,接触地面时翻滚,防止加剧身体伤势。
杰西卡已经没有多余的魔力来为自己进行治疗,她只好捂着肩膀钻进树林里。在进行了短暂的包扎后,杰西卡又起身跑动。
期间,鲜血不断从伤口里渗出,染红了绑在肩上的碎布条,其中还有一部分滴落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断断续续的痕迹。
心跳不断加速,汗水浸湿了衣服。杰西卡越来越觉得难以呼吸。在一个拐角处,她被树根绊倒,从高崖上翻滚而下,失去了意识……
“人呢?跑哪去了?喂,你们看到了没?”
“没有。”
“我也没看到。”
“这边也没找到。”
蒙面人顺着地面上的血迹一路赶来,他们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负伤逃窜的家伙。毕竟刚才可是被羞辱了一番,要是回去被其他人知道的话,大概会被当成很长一段时间的笑柄,而且,霍普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口风不紧。
“等等,血迹到这里就消失了……”
几个蒙面人小心翼翼地从两侧绕到树后,没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他们才松了口气。
“报告!那个偷袭我们的人应该是死了!”
“什么应该!我要听到准确的消息!蠢货!”
“但是,队长,血迹在后面就消失了,所以我们推测她是掉下悬崖了……”
“嗯?”
霍普亲自观察了一番后,才收队离开。上头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来调查先锋队的死因,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等于完成任务。
(一周后……)
某间小屋内
杰西卡缓缓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我这是……得救了么?……」
根据身体的触感,她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这里是……?」
房间内的摆设让她确定自己不仅没有死,还被某个人救了。
至于自己是怎么被带到这里的,以及被追杀后发生了什么事,这些暂时没办法知道,她感觉头还有点晕,不敢思考太多。
带着些许疑惑,杰西卡转过头,看到了一名陌生少女趴在床边,均匀的呼吸声证明她睡得正香。
杰西卡仔细一看,发现这名少女有着尖长的耳朵,一头浓密柔顺的银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白里透红的稚嫩皮肤让她有些羡慕,一时间竟看得入迷。甚至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名精灵少女的脸颊。
银发精灵名为:米洛菲斯。
精灵眉头微皱,随着细长睫毛的眨动,她慢慢睁开朦胧的双眼。
当米洛菲斯的视线移动到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并发愣时,杰西卡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无礼的行为!”
“不——没事的……”
杰西卡慌忙收回手,低头道歉,米洛菲斯则是摆手回应。
气氛突然间变得微妙,双方沉默不语。
杰西卡决定说点什么来改变局面,她率先开口道:
“请问,是你救了我吗?”
米洛菲斯因为害羞还没反应过来,杰西卡在面前挥手,她才回过神。发愣的模样为其增添了几分可爱感,杰西卡差点没忍住动心。
“啊?是。之前我刚好出去采集蔬果,路过的时候看到有人躺在地上,我走近一看结果发现你全身都是血,把我给吓坏了呢。”
米洛菲斯伸手摁在自己的胸前,舒了口气。
“还好那个时候发现了,并且有及时抢救……真是太好了呢……”
杰西卡感到一阵暖流涌现,她低头道谢:
“我是拉德斯王国的骑士团成员:杰西卡·瑞恩·库尔尼科,非常感谢你救下了我!这份恩情我定会铭记于心,待身体恢复且解决所有事情之后再回来报答!因此希望你能将名字告诉我。”
米洛菲斯被杰西卡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一方面是因为她不知道「救人」对于被救者的影响之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杰西卡的言行举止间透露出一种美感,这是米洛菲斯以前没见过的礼仪。
而且,杰西卡的相貌也不低,是骑士团里为数不多的实力与美貌并存的一类人,只是她专注于训练,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没关系的,无论是谁,看到了伤者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的。所以,就是说,你能平安无事就好了……还有,我的名字叫:米洛菲斯·克里斯蒂特·菲尔德。”
“那么,米洛菲斯阁下——”
“那个,你可以喊我「米洛」就好,因为其他精灵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嗯……我知道了。米洛阁下,咳——米洛……”
杰西卡简要地说明自己此次出征所经历的事情以及目的,在回想起与恶魔一战时,她内心悲愤交加,顿时感觉伤口传来阵痛,弯腰捂住身体。
米洛见状,立刻靠前询问:
“怎么了,杰西卡?!你还好吗?!”
“嘶……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只是,只是很不甘心……”
说到这里,杰西卡潸然泪下,她有点分不清这种感觉是来自身体上的疼痛,还是源于内心埋藏着的苦楚。
米洛菲斯没办法切身体会,只是安静温柔地抱住杰西卡并轻抚,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泣,同时决定,在杰西卡身心恢复之前,要好好照顾她直至完全康复。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米洛菲斯每天几乎都把时间用在陪伴杰西卡这件事上边,包括起居喂食更衣等等,都由她自己完成。
出于担忧,杰西卡还拜托过米洛找来一位会认字写字的前辈,替自己书写了一封关于上次讨伐战结果和警戒内容的信,递交给精灵族大长老。
除了讨伐过程的遭遇,其他包括被获救及之后在森林中疗伤的事情,杰西卡只字不提。
大长老看到信中内容时,只是觉得惋惜,鉴于杰西卡的真诚与悲惨经历以及米洛菲斯的信任跟求情,她破例帮助这个外来者使用魔法将信件传送至王国境内的王宫处。
经过数月的悉心照料,杰西卡也逐渐恢复,她开始可以单独行走。数日后,她已经能活动身体,于是陪米洛菲斯做各种家务活,期间还认识了村里的其他精灵,感受到来自他们的关怀与温暖后,她受伤的内心得以治愈。
这段普通而又快乐的平凡日子,成为美好的回忆留存在杰西卡的脑海里。
时光飞逝,转眼间几个月已经过去。
杰西卡思考了很久,她下定决心要远离这片净土回归王国。
美好的生活只是一时的,她没办法长久居之,还得亲自确认情报是否顺利传达。
如果因为军情延误导致更惨烈的事情在王国内上演,就意味着讨伐一行没有任何意义,塞诺和士兵们的牺牲将会白白浪费。
为了不让他们的意志被敌人践踏,杰西卡毅然选择走出森林。她看了一眼这个接纳过自己的地方,狠下心转身。
临别之际,米洛菲斯突然从村里跑出,追上了即将离开的杰西卡。
“等等!杰西卡——!”
“这个声音……米洛?!”
“等等我——”
“为什么要追上来?……”
“这是我……想说的话!为什么要偷偷离开?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米洛,我……”
米洛菲斯顾不上喘气,她泪眼汪汪地看着杰西卡,生气且悲伤地说道:
“为什么不跟我说?明明答应过我不会离开的!难道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那个时候——我们!我们两个!明明已经说好的!”
“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今天你还是要走?为什么要欺骗我?呜呜呜……”
米洛菲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泪流不止。
“唔——!”
杰西卡本想找理由搪塞,但看到眼前这个曾经为了救下仅仅只是陌生异乡人的自己而四处奔波求助的善良少女,竟然哭得如此伤心欲绝,她忽然觉得内心阵痛,短暂地闭眼谴责自己,随后奔向米洛菲斯,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对不起,米洛!是我不好!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做的!对不起!对不起……”
“杰西卡?……”
“呜……”
米洛菲斯抱着颤抖的杰西卡,发现她也哭了,于是伸出手抚摸安慰她。同时明白了她并不是真的要狠心放弃这里的一切,只是不得不离开。
米洛回想起相遇初期,杰西卡曾跟自己袒露心声,说她使命尚在故等到痊愈便会回去王国,那个时候由于不舍得杰西卡,对她说过希望不要离开自己的话语尝试挽留。
因为放心不下与自己共同度过美好温馨时光的杰西卡,怕她再次受伤,米洛菲斯下定决心开口:
“杰西卡,我们一起……一起出去吧。”
“什么?……”
“我说,我要陪你离开森林到王国去。”
“这……”
“这是为了不让你乱来,并且作为你欺负我的惩罚哦。”
“啊?”
杰西卡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米洛菲斯眼神坚定地望着她:
“以后,你——杰西卡·瑞恩·库尔尼科,不能离我太远,要好好地保护我——米洛菲斯·克里斯蒂特·菲尔德。知道了吗?”
杰西卡看着米洛菲斯,察觉到她的心意。
“我明白了——”
她抹掉泪水,向后走几步并立定,左手背于身后右臂靠在胸前,认真地回应道:
“我——杰西卡·瑞恩·库尔尼科,在此立誓:将作为米洛——米洛菲斯·克里斯蒂特·菲尔德的专属骑士,毕生守护她,直至生命的尽头!永不背弃!”
杰西卡望着天空发誓,说完看回米洛菲斯:
“怎……怎么样?”
米洛菲斯也学着杰西卡教过的礼仪,立正敬礼:
“米洛菲斯,收到!”
得到答复后,杰西卡才舒了一口气。米洛菲斯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噗嗤……哈哈,哈哈哈——”
“噗……”
米洛擦掉眼角的泪珠,开口问道:
“呐,杰西卡。我刚才,像不像一个真的骑士?”
“嗯!比那些见习骑士——不,比刚晋升的骑士更像!”
“那,我以后也要成为一个跟你一样的骑士,守护好你——”
“米洛——”
“所以,请你也要守护我,好吗?”
“嗯!我一定会遵守誓言,好好地守护你的!”
“约定好了哦!绝对不能反悔哦?”
“嗯,约定好!”
“杰西卡……”
“米洛……”
两人望着彼此深情的眼睛,再次相拥。等回到村子重新道别后,她们才正式踏上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