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月了,奥菲。”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透着难以掩盖的疲倦。钢铁王座上的雄壮男人一只手扶着额头,看着站在座下的少女。
“你知道这段时间里,我收到了多少对于你的弹劾和上奏么。已经要压不下去了。”
“那晚你来花海从我这求走拘捕令的时候,可没有告诉我这些情况。”
奥菲狄亚只是轻轻低下了头颅,没有反驳,低声说。
“最开始的几天,大部分底层人员就都被我放出来了,并不会影响到政府的正常运转。这段时间,经调查无罪的人员也正在被逐级释放,若是没有问题,不会将他们继续羁押。”
国王摇了摇头,对少女的这个说法并不满意。
“可是劳希茨侯爵呢?布劳希奇侯爵呢?还有那么多大贵族被你以调查为由强行扣押着。就连一向对这些斗争丝毫不感兴趣的加夫里尔卿,这段时间都多次来向我明里暗里的表示不满。太过火了。”
“奥菲,我知道你手上实证如山,若不是没有把握也不会如此行事。但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他们已腐朽,但他们的家族多年来为王国尽职尽忠,几百年以来的贡献难道比不过一点小错么。”
“以你的聪慧应该能明白,统治的根基是什么,权利又是从何而来。这件事,你还是做的太欠妥当了。”
空气陷入沉寂,只剩光线中的浮尘还在跃动。
少女倔强地站在座下,身影就像一颗挺立的松柏,一言不发。老国王轻依在王座上,感受着前方的凝视,略微失神。
她清丽的眼神藏在银白发丝遮掩下,就和以前一样的看着他。
岁月对于他来说从不留情,但这个瞬间,好似时光重叠在了一起,把他拉回了那个青葱的星月夜。她的双眼,就像将夜空照亮的星穹,闪耀着同样明亮的光彩。
她再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是直视着他,眼里满是恳求。
“请您再给我点时间。若是最后拿不出结果,我将主动承担所有后果,并自愿请辞所有职务,不会让您难堪。”
“父亲。”
......
此时已经完全步入春天,王宫的大花园里百花齐放,嫩叶新枝和着春风起舞,绿意盎然。阳光明媚,将少女远去的身影在碎石子路上拉长。
老国王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恳求,决定再给她一些时日。但条件是,海盗的问题不能再拖了,需要短时间内解决。这段时间少女因为专注于处理羁押之事,整日东奔西走协调关节,却是没了精力再去处理海上事物。
官方迟迟未出面发声,毫无作为,而海盗问题一直悬而未决。如今舆论风暴越来越严重,甚至许多商船都选择了绕行前往远方位于贫瘠之土的阿拉兹港补给。
生机勃发的宁风港上兴旺繁华,迎着暖阳,一排排高大的桅杆依然耸立着,却是比以前要稀疏些许。过往的商旅工人行色匆匆,眼底藏着深深的忧虑。青天白日之下,港湾好似蒙上了一层阴霾。
是时候找只鸡出来杀了。
思索中,少女心里已经拿定方略。
海匪,必须得剿,而且得剿的轰轰烈烈,无人不知。
但令她心神难安的是,曾经雅各布大主教告诉她的白教来使,却迟迟还未出现。
......
“都这种时候了,父王还护着她!”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话语,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以及一丝深埋的嫉妒。
三王子愤恨的将手中的酒杯猛地一摔,绽开了一朵艳红的水花。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父王如此宠着少女,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吗?她明明只是一个伪物,却能这样得到肆无忌惮的偏爱?
眼底流转过他自己都无法发现的幽暗,而后又回归了过往的高傲。库尔特回头,问向他身后的身影。
“你说说,现在这局面要怎么办?人依然被她押着,而深埋着的黑料和无法否认的铁证依然在每天都被她挖出更多,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她还没有找到可以一锤定音的东西。“
“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以她的性格,如若不是已经拿定了绝对把握,就不会行此冒险之举。只要人一天放不出来,就迟早会被她找到,情况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一道从身后的黑暗中传出来的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殿下莫慌,如今只需要稳住局势,那她只会不攻自破。我已经联合了许多大贵族上书多次,就连加夫里尔军长这次都愿意帮我们说话,父王估计快要压不下去了。”
“您越是慌乱,那就越是给人露出破绽。”
这道声音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他从阴影中走出,正是大王子奥斯卡。
但空气蓦然裹挟着寒意,无情地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起。
“你也够配称呼父王两字?记住了。你不够资格。”
库尔特戏谑的声音响起,看向他手上这个人的眼神就像看一条最卑微的爬虫,没有人能想的到,这两个人会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次便放过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一个连尊贵之血都无法继承的卑贱私生子,明白么。”
扼紧的空气骤地散了开来,奥斯卡重重摔在地上,满脸通红,极其狼狈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着。
看着地上男人的窘迫,库尔特嘴角带着冷笑,心中升起了一种诡异的愉悦。
但库尔特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深藏阴影中的双眼流过一种仿佛要将一切吞噬的怨毒与不甘,瞬间后又被他精心藏起,毫无痕迹。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奥斯卡跪在地上,摆出匍匐的姿态,脸上满是讨好的媚笑。他明白要怎么样讨好眼前的狂妄青年,他也明白,三王子现在绝对不能击溃,如若没有三王子作为挡箭牌,他将没有任何资本去和那个少女抗衡。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狂妄青年的作态,他觉得自己也必须开始早做后手了。
......
风和日丽,太阳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光辉散播在每一株花朵上,鸟儿站在树梢,用自己最清脆的啼鸣迎接着生命的盛宴。
水面波光粼粼,一艘毫不起眼的商船划过,带着圈圈浪花,停在了宁风湾的岸边。
这艘商船已经是常客了,在照例确认过通关文书后,在等待着队员们具体检查核验完成的短暂闲暇中,船长和小队长吹着海风,闲聊了起来。
在那条黄金运河开通之前,两个人就熟识已久了。
两个人聊到最近海上的事情,感慨纷纷。
“最近海路也不好走了,如若不是这一单货物是产自图查瑞城邦的上好酒品,延了期就可能要坏了,我都想先避避风头了。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一带航路不是除了最开始的那年,海盗都极其收敛吗,怎么又这么猖獗了。”
说到海盗的事情,船长打了个寒战,好像想起了那些被海盗屠杀一空的商船惨状。
被问及海盗的事情,小队长只是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
“别问这些了,上面的事情,我们又怎么说得清楚呢。不过我倒是听说现在王女殿下准备广发讨伐令,好像是要举办个‘讨贼大会’,征集各路勇士们一起讨伐这些万恶的海盗,只是被选上的奖赏都比得上我一年的收入了。”
“太好了,看那群恶盗还怎么嚣张!王女来了,青天就有了。”
船长舒了口气,笑了起来,如果是这位殿下出手,那他就放心了。旋即他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了小队长后面的话。
虽然他并不清楚政府内部工资多少,但对于过往船只每年都要给这小队长塞多少油水,他可是心里大概有数的。
“真的假的?比你一年收入都高?那可真是了不得。”
他瞥了几眼自己随着年龄已经逐渐干瘦下去的肌肉,苦笑了一下。
“可惜我已经老了,不然我还真想去看看自己能不能再拼一把。”
“老伙计,我们这把老骨头就好好休息吧,别想这些了。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小队长拍了拍船长的肩膀,掏出一个烟斗吊在嘴边,只是海风过于咸湿,他费劲地点了几次火,都只打出了点点火星。
船舱里突如其来的一阵声音打破了两个老男人之间的感慨。
“请问,能不能打扰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金红色短发的少年人,俊朗非凡,看起来只不过十六岁模样,温暖的气质让人下意识感到亲近。
小队长疑虑地看了一眼船长,很显然这个人与他这只破船格格不入,但他也知道船长不是会干那种事的人。
为首的少年带着歉意地冲着两人笑了笑,然后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了一张通关文书,以及白教徽记,解释道。
“抱歉,打扰到二位了。我是白教的一名骑士,因为顺路,便搭了船长大叔的船,这是我的文书,已经在船舱里被其他人确认过了。”
“我是白教的一名惩戒骑士,凯恩-乔斯达。”
小队长点了点头,尽管好奇为什么白教人员需要搭民船,但既然他手下人已经确认过真伪,眼前人又气度不凡,他便也没多做询问。
“还有就是...二位先前讨论的‘讨贼大会’,能详细跟我说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