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清水用双手舀在了自己脸上,晚风轻冷,稍稍吹醒了凯恩的思绪。
大会开幕结束已经许久了,但他总是忘不了那一刻她的眼神,而且也不知是否是他错觉,他总觉得在台上致辞的时候,银发少女的目光总是往自己这里瞟。
他把这种想法说给盖武尔听,只收到了对方善意的安慰。
“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总感觉自己是个万人迷。”
叹了口气,凯恩收了收思绪,回到了住处。他们并没有选择就在当地白教会落脚,反而是选择了一家质朴的旅馆。
城区位于黑暗中,周围小巷错综复杂,阴冷潮湿的巷角有着老鼠游荡。
干净的旅馆和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旅馆的木质结构上建议的雕着花纹,自然而不做作,上了年龄的木材依然有着一股清香,可以看出是上好的材料。
只有回归到最本真的生活中,才能看得清楚世界真实的模样。凯恩是这样想的。
旅馆地处偏僻,价格算不上有优势,又是在下城区,过往的行商游客们也很少在这种地方落脚,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清净,与白天的繁华大相径庭。
他推开了旅馆大门,在狭小的大厅中看见了躺在沙发上喝着热茶的盖武尔。
“说来也是奇怪。这么盛大的一个大会,核验却如此松懈,盖武尔大哥只是做了个担保,便直接给了我正式队员的资格。”
看着盖武尔的身影,凯恩不禁发出了一个疑问。
“嘛,这也正常。考核本来就只是一个形式,实力既然有所担保,不想浪费时间也不奇怪。”
盖武尔不以为意的回应着,好似已经习惯。
“说是这么说,但是,假如我们是一群手无缚鸡之辈,亦或者只是冒名之人,他也没有想过查证。如果换个角度想,是不是其他官员,贵族,前来这样打声招呼,就能把自己想送的人随便送进去呢?”
凯恩摇了摇头,走进来后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捧起热茶抿了一口,浓郁的苦味弥漫在他的每一颗味蕾,让他皱了皱眉头。
“由这种人作为负责人,可以想象这次会混进来多少只是想来混个赏钱的人了。尽管看起来像是要搏命的任务,但天高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有勇猛的政府军,有着各个身怀绝技的民间勇士,那自己只需要在后面混混就能拿着这份丰厚的奖赏了。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
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凯恩的目光中透着忧虑。
“倘若真的如此简单倒还好,就怕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最后只有一群乌合之众去面对穷凶恶极的海盗们。”
月光从窗外洒落,照亮了他的身影。他眉头紧皱,带着莫名的担忧。他不希望只是因为负责人的散漫,导致了那束月光受挫。
“谁能明白殿下到底在想什么呢?过去学院的教授们经常教导,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所以我们白教尤其讲究程序正义,只有正确而规范的流程下才会产生好的结果。虽然也不全对,但也确实很有道理。”
盖武尔摇了摇头,将苦茶一饮而尽,随后便起身告辞。他作为王都教区的圣骑士大队长,光是每天需要处理的报告和文件就足以令人头大。
“我还有些事,需要回教区处理一下,先走一步了,明天见。”
盖武尔离开后,便只剩少年依然倚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皎月发愣。
缟素的朦胧月华散着柔光,被群星簇拥着,将整片夜空点亮,安详而美好,让他再次想到了白天的那个瞬间。
他眼中又浮现了那个银发少女的面容,是如此相似,让他难以忘怀。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细雨,像是零星的泪珠。
突然间,一阵凄厉的女性惨叫打破了夜晚静谧,温暖的烛光微微闪动。
在听见声音的一瞬间,只见一道光芒闪过,凯恩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长剑,面容严肃。
他随手向空中一点,一圈圈不可视的波纹转瞬间扩散而出。
不需要任何言语,就像一幅幅缩略图映入脑海,他旋即了解了周围的地形地势以及人员布局。
“没有触发我的警戒,假设初步排除对方实力足以蒙蔽我方感知的可能的话,那就是对方的实力并没有到足以让人警戒的地步。”
“也就是说,只是普通人么?”
一道道神圣纹路闪过,流着金色光辉,在凯恩的头上组成了一个眼睛图案。这是圣卫秘传术式,天眼。
通过这个术式,凯恩很快就确认了外界情况:一位女子正被四个成年男性强行带走,女子身上有很多血液,很可能是受了伤。初步判断对方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并基本排除女子是在演戏的可能性。
经过了极短的思考,凯恩即刻定下了战术布局。
‘在确保受伤女人伤势稳定的前提下,跟踪对方潜入,同时用术式通知当地警卫。然后等时机成熟,搜集到关键证据后交由警卫,若女子受到性命威胁,便立马杀出,进行突袭,以受害人安全为第一注意事项。’
凯恩立即做出了决断,上一刻还在严阵以待毫无动静的少年,下一刻就化为一道阴影冲了出去,融入了夜色中。
带走女子的四人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肌肉壮硕,却没有其他力量隐藏。他们在一路上走路摇摇晃晃,胡吹海侃,满嘴的下流言语,甚至还顺路踢飞了一只在垃圾桶中翻着剩菜的野猫,展现着最下作的嘴脸。
他们带着女人的姿势极其随意,也丝毫没有在乎对方是否舒适。在一路前行的摇晃中,一张图纸飘落在了地上。
图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反而只是一个简陋的简笔画,用煤炭和石灰粗略地描绘出了一个小孩,手上抓着株大大的花朵,好像这样就能为他遮风挡雨。
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逐渐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前,建筑穷奢极侈,连大门都由玉石雕筑,看起来丝毫不像一个充斥着罪恶的魔窟。
“刀疤仔,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可要记得好好‘照顾’她,大半夜让老子费这么大劲。”
这几个壮汉将手上的女子毫不留情地丢到了门口一个寸头男人身前,拿了点赏钱,便走去一旁的小屋中继续喝酒打牌了。
寸头男人轻蔑了看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女人,也没有为她治疗的想法,对她啐了一口,口中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闲的没事又出逃,害得老子多花时间,真是贱种。”
似乎觉得不解气,又回身狠狠踢了她几脚,嘴里骂着脏话,随后才招呼着人把她抬走。
确认了女子气息安稳,没有受到严重伤势后,凯恩艰难抑制住了自己立刻冲出去的欲望。
‘要冷静。她的伤势没有伤到内脏,再等等,看看到底要带她到哪里去。’
经过了一阵短暂的黑暗,天眼再次将眼前所见投射了过来。
‘他妈的...’
眼前景象就连一向冷静的凯恩都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爆了一句粗口。
藏在这金碧辉煌之下的,是一个‘猪圈’。
在这里,人与兽彻底丧失了分界,只如猪猡。
......
“计划已按照先前安排的那样开始部署了,考核官在示意下放进来了大量滥竽充数之人。倒不如说,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只想着来混个赏金的。”
笔挺地站在书桌一旁,克莱莎拿着文件高声汇报着。
这个房间视野开阔,位于广场后方大礼堂的最高处,足以俯览广场中熙熙攘攘发生的一切。
“周围海域的海盗也已经逐渐被放出去的鱼饵钓过来了,通过在他们内部进行的有意识误导,目前暂时没有人起疑心。”
“殿下您看,这是已确定海盗名单以及驻扎窝点位置,已经过三次核验,基本无疑。”
“您看...下一步应该如何布置?”
奥菲狄亚并没有回应,只有手上的笔还在无意识敲击着桌面。
她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蓝天白云依然清澈,云朵被风拂动,变成各式各样的奇怪模样。
“咳咳...殿下...?”
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克莱莎拿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但少女依然毫无反应。
忽然,奥菲狄亚将头一歪,神情呆呆地看着站在一侧的克莱莎,像是个睡多了的思春期少女。克莱莎第一次看见少女出现这种神色,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我想到高兴的事。”
“哦...克莱莎,你说,一个已经死去很多年的人,被你亲手杀了的人,会不会时隔很久突然复活?”
“???”
尽管完全无法理解奥菲狄亚说出的这番话,但克莱莎还是非常认真的想了想。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譬如,他身上带着保护灵魂的圣物,在多年后重铸了肉体,亦或者是当时只是进入了假死状态,也可能是当时的情况是一个幻觉,本质上并没有做出任何行为。”
奥菲狄亚往后随意一仰,躺在了椅子上,闭上双眼陷入沉思,简单的排除法过后,她觉得不符合幸存的任何条件。
叹了口气,再次睁开双眼,她觉得还是应该只是单纯长得像的两个人,这也是最实际也是最可能的假设了。死而复生,又不是人人都跟她这样,哪有那么多死而复生。
“不说这些了,随口一问。第一阶段按照设计已经圆满收尾,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那下一步也只需要按照此前安排就可以了。三步之内,拔他几根牙。”
奥菲狄亚站起身来,将头发往后一捋,站在窗台边俯视着整个黎明广场,目光却好似看着远方的王宫。她伸手虚握,想把一切都抓在手中。
“以我手中的剑刃,贯彻斯坦因的荣耀,我不会失败,也不会输。”
看着阳光下的少女自信而张扬的姿态,克莱莎舒了口气,鼓起了掌。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殿下,刚刚那副模样让她感觉少女好像突发恶疾了一样。
“殿下的这份光彩照人,这个瞬间,倘若找位宫廷画师画下来,足以成为传世经典。哪怕没有刚刚那么花里胡哨的光效与特效,也依然不减分毫美丽。”
听见这番溢美之词,少女脸上不可察觉的闪过一抹嫣红,之前在那么多人的目光中,以这种形象出场,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为情了,像是小女孩的羞耻幻想一样。
他会喜欢我现在这样么?
恍然间,奥菲狄亚心尖闪过这个想法。随后,猜疑和冲动便更加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像苦茶,又像蜜糖,让她下意识地畏惧与逃避,又有着难以抑制的期待。
“克莱莎,你跟我走,这里由安东继续负责。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确认。”
“是。”
没有去询问奥菲狄亚要去做什么,克莱莎点头轻应。但看着少女带着些许踌躇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殿下好像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