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喜欢听到温柔的话语，即便那可能是虚假的话语，即便自己也知道那只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宽心，但是仍然愿意去听到那个自己最为熟悉的人口中说出的善意的谎言。
这绝没有错。
听者能从短暂的逃避中获得直面痛苦的勇气，而说者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出于纯粹的善意。
所以我很喜欢温柔的女孩子，与书中的他不同。
不，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尊敬吧。
因为我是做不到的，毕竟我一点也不温柔。会尊敬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人，这大概也是人之常情吧。
“你还有时间在这里看小说？”
“这里比较安静。”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是这里现在最能让我静下心来。
“可是你不是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吗？比如那个什么叫铁线莲的。”
霜小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此刻更多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你则么知道？”
“你一边看书一边在这里叽叽歪歪，不如说我想不知道咳、都难……咳咳咳……”
她压抑着，仍然是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一时间，店里就剩下了我翻书的声音和她止不住的咳嗽声。
“……我只是在等人。”
“咳咳……只是等待的话，事情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诚如你所言。”
“说到底，你不觉得你看的书太老了一点了吗，这书不是三年前就完结了吗？”
“现在的轻小说都是科幻巨作，不和我的胃口。”
“呵，你不觉得你的人生也挺科幻的吗？”
“确实。”
各种意义上确实挺科幻的，所以我也差不多受够了被这个世界的作者还是神明肆意操控了。
从一开始思考如果尽善尽美地解决每一件事情本来就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因为从她们那里得到了太多东西了吧，已经忘记了最为朴素的简单的道理，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振动的感觉，是定时的闹钟吗？果然啊。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慢走，希望你下次来是来买东西的。”
下次再来吗？
咀嚼着这句话，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依旧是如同昨晚一般的阴云，看样子，就快要像是天气预报里所说的那样，降下大雨了吧。
我很喜欢下雨天。
雨天的世界很安静，会将这个世界所有的喧嚣都遮断，也会洗去常日以来累积在空中的淤积冲刷。
一滴、两滴……
雨水终于慢慢地降了下来，路灯下的地面那明亮的橙变成了阴暗的黄。
罕见地想起了今年陪洛雪一同去给她已经远在天国的父母上坟的时候，那时候的我，抱着没有插电的贝斯，在那边静静地送上了缅怀。
那时的洛雪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一言不发，明明和我对上了视线，却没有办法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任何的像是情绪一类的东西，就好像她并没有在看我，而是在看什么遥远的过去。
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呢？
我是想问的，却没有问出口。
一如既往地，没有问出口。
大约是因为下雨的缘故，那天的墓地几乎没有人，只有弹着贝斯的我和替我打着伞的洛雪两人，孤零零的，与已经不在的死者对话。
她们一定是改变了的。
只是那真的是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吗？
一直以来都对重要之人的关键之事视而不见的我，大约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吧。
愤怒是一种短暂的情绪。
能说出这种结论的家伙一定是没有见到过像是我这样的人了吧。
而且我之前也没有想到，我的愤怒竟然可以持续这么久，这就是所谓的冷静地愤怒吗？
还是说，这并非是愤怒，而是其他什么类似愤怒的东西被我搞错了吗？
我不知道。
雨没有变大的意思，也没有变小的意思，就这么维持着细细的雨珠，慢慢地滴下。
“啪啦啪啦……”
很清脆，就好像是某种动听的乐曲一样。
或许正如那部描述末世后两位少女的旅行的漫画中所说得一般，音乐的诞生，或许也是从这样的雨中也说不定呢。
远处出现了一个渐近的人影，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朦胧而又模糊，在近一些就能看清青灰色的雨衣，带着尖刺的夸张朋克外套，藏在口袋中的双手。
我也戴上了运动外套的兜帽，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的眼睛中冒着黄绿色的光，就像是饥饿的狼一般。
“我来了。”
我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就像是这场雨一般。
“你知道我叫你来的原因吧？”
“知道。”
“你一个人过来，是在瞧不起我吗？”
“你一个人过来，是在瞧不起我吗？”
以问对问，正是惹怒对方的最好手段。
“呵，这种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真巧，我也是这么想得。”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朝前正踏出一步，一拳直直打了过来。
注意到了那拳头上闪烁着银色的亮光，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竟然连个像样的武器都不带来，你也未免太过托大了。”
“你这个武器倒是比人像样不少。”
他又一次朝着我拉近了距离，眼神中完全是那种狩猎猎物的兴奋感，是因为手上的武器给了他对于胜利的确信吗？
指虎，即便是这种不带尖刺的版本，也有着能够轻松碎裂对手脆弱的手骨的能力。
以前打架的时候，对方也用过这样的武器，那时候我好像是因为指骨骨折住了几天医院。
“哪有你这种笨蛋赤手空拳和用着铁指虎对拳的啊？”
“我。”
“虽然说是为了保护无辜的路人，但是你的做法还是太蠢了一点，就不能稍微动动脑筋吗？比如说把他的拳头拍掉之类的。”
“正常能做出那种动作吗？”
“能啊。”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叶子问》。”
“那是电影吧。”
“那还有《生存游戏》。”
“那也是电影吧。”
拳风接近，雨滴被银色的表面剐蹭摇晃着，就像是果冻一样弹开了，同时分出了几丝更加细小的水雾。
稍侧过身，左手以半握抓篮球的姿势压着他的手腕向下拍去，顺着惯性，左脚立定，右脚朝后拉过半步，右拳也拉到腰间，紧紧地绷住了肌肉。
“可能会有点痛，你就给我闭着眼睛咬着牙忍好吧。”
看着他震惊的眼神，此刻的我一定是在笑着。
以双脚为轴扭转过全身，腰马一齐发力，同时将右拳轰了出去。
“噗呼……”
他发出了像是某部古早的热血少年漫中反派的小兵被打爆时的悲鸣朝后飞倒而去，然后就这么直直地捂着心口躺倒在了地上。
慢慢地走了过去，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听见我说话的男人旁边蹲了下去。
“这个好像是被称作寸劲来者，但是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使用方式和称呼之类的，只是按照我喜欢的女孩子的说法照着电视上演得模仿而已。不过不是有那种说法吗？只要不断地重复练习，即便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也会变得稍微有一点用处了，我大概就属于这种类型。”
他的身体蜷成了一团，大概根本就没有听见我说话吧。
似乎在剧烈的疼痛面前，所有的思考都会被夺走。
就是这样一个废物，连人都称不上混蛋，就像上次一样，差点对我身边之人造成不可逆转的创伤。
“真亏的你叫我出来，是觉得解决掉我，线莲就会答应当你的女朋友任你摆布了吗？看来那日的贝斯中，你根本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我分明已经警告过你了。”
没错，那日的贝斯，我分明已经警告过他了，难道他连这种程度的音乐都听不明白吗？
“其实我倒要感谢你，本来应该是我来约你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会选这里，连个监控都没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吧？哦对，你当然知道，不然你也不会选这里了。”
恶心、厌恶、愤怒，还有某种与正义感毫无关联的高扬感。
果然，这便是我无可救药的本性。
上次的我收住了手，而结果就是那个家伙依旧好好地活在监狱里。
说到底，应该给恶人反省的机会吗？
为什么要浪费资源给本就犯下了无可救药过错的家伙呢？
有这样的功夫和金钱，为什么不能用来解决一下其他的社会问题，哪怕是单纯地提升一下底层居民的生活水平呢？
有病，事实上，这种东西，所谓的“悔过”，完全就是恶心至极的“自我满足”，性质比我都还要恶劣的“自以为是”。
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喜欢看着圣洁者堕落，又喜欢让堕落者浪子回头，从而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恶人不应该被原谅，就像我一样，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原谅。
俗话说得好嘛，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
“所以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啊，毕竟这场雨估计还要下好一会呢。”
一脚踢在他的腹部上，他的五官又一次痛苦地扭成了一团。
“呕……”
酒水的酸臭味伴随着黄的白的红的东西从他的口出溢了出来。
弱，实在是太弱了，大抵只有这样的弱者才会将充满恶意的刀挥向更弱者。
“音乐到底是什么呢？你邀请线莲假如乐队时的承诺又是什么呢？我们这样的大人，说到底，到底该干什么呢？什么都不明白吗？当然，你不明白也没有关，毕竟我只是在喃喃自语，不懂的事情，到地下去问问黑白衣服的家伙吧。”
“风！”
砸下的拳停留在了半空，身体被人抱住了。
“……呼……”
叹息着，或者说诅咒着这本书的作者，用垃圾的烂俗桥段阻止了我，完成许久之前就应该做得事情。
同时，也诅咒着因为这样烂俗的桥段就没有办法再下手的我自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