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带着奇妙的升降调,慕容鸠叫住了正准备离开教室的洛雪。
“则么了?”
洛雪回过头,声音还是那副与年纪不符的清冷,只是面色却分明有些微红,挂着淡淡的笑意。
“今晚可以去你家吗?”
“可以啊,放学了我们一起走。”
“好……”
她拖了一个长音,说完便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洛雪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快步走出了教师。
“所以我说她们可能是百合你们还不信。”
一直盯着她们一举一动的两个男生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
“你这白河豚!看谁都是百合。”
“白河豚则么了,白河豚也没有吃你家大米,再说你看她们,真的没有那种意思吗?”
“不好说。”
“是吧,不然你随便换两个我们班的女生试试,你看谁还能有这种氛围?”
“那倒确实。”
“是吧是吧?”
“但是不是说她和荀老师其实是cp吗?”
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女生,端着刚刚倒满的水杯坐下,皱着眉头反驳着两人的话。
“那你的消息是真的落后,荀哥是她的老爸。”
“啥?”
“哈?”
两个听众异口同声地惊呼,女生有些慌张地环顾了一拳四周,还好课间的教室嘈杂的可以,确认了并没有什么人对这里的惊呼有所反应,便继续起了话题。
“真的假的?”
“没想到吧?”
“那确实是没想到,你到底从哪知道的小道消息?”
“这可不是小道消息,是我之前亲耳听到的。”
他故作高深地捋了捋根本就不存在的胡子。
“你听哪个不靠谱的人说的?”
女生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的,一边擦着刚刚撒到裙裤上的水,一边追问着。
“可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人,之前体育课我不是去医务室了吗?我路过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听到的,校长亲口说的……咳咳……”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体,模仿起了校长的样子。
“‘既然你还是不放心您的女儿的话,不如多在她的班上待一段时间吧,多看看洛雪同学的情况如何?’,大概就是这样的。”
“嘿,学得还有模有样的。”
损友拍着他的肩膀,充当起了捧哏的角色。
“抛开你这个愚蠢的模仿秀不谈,你还记得荀老师和我们介绍自己的时候说他是几岁吗?”
“31岁,则么了?”
“动动你的猪脑好好想想,31岁的人则么会有一个16岁的女儿。”
她翻了个白眼。
“说不定他15岁就生孩子了呢?”
他完全不以为意。
“你还真是个猪,脑子里成天不知道在想点啥。”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喝起了水。
“确实,你可少看点你那漫画和小说吧,这里是现实,别整那违法乱纪的事情嗷。”
“你到底站哪一边的?”
“中间,我是‘永久中立国’。”
“笑死,墙头草是吧?”
“嘿,还真是。”
“你们也别贫嘴了,她回来了。”
女生说完就转了回去,放下保温杯,展开刚刚课上发下来的灰色试卷,默默地做起了自己之前考试时没能做出来的最后一道选择题。
洛雪看都没有看这里一眼,就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慕容鸠仍然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
她们一个是没有注意,一个是并不在意。
教室依旧嘈杂,一直吵到了上课的预备铃响起,荀风踏着铃声进到了教室为止。
他将讲义和教材放到讲台上,把u盘插进了电脑,回头看了一眼写满了板书的黑板,轻轻地摇了摇头,拿起板擦准备自己动手。
洛雪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讲台,拿起了另一个板擦和荀风一起将板书全都擦掉,只留下了右上角的值日生和其他科目的周末作业的位置。
“谢谢。”
对于荀风的道谢,洛雪只是回以了甜甜的一个笑容就回了自己的座位,这一举动让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随后被适时响起的上课铃所打断。
“好,请大家把书翻开,我们接着上次的地方开始讲……”
荀风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手举起教材,开始讲起书来。
老实说,对于不打算选修历史的学生来说,上历史课基本等于走个过场,不过是有个课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象征性地记点关键的知识点,剩下的就是自由时间了,做其他“主课”的作业或者是看书刷题,甚至是写日记小说或是看杂书都在可选项之内。
起码对于洛雪来说,起码在荀风来之前,这个教室里便是这样的,几门副科皆是如此。
荀风上课喜欢讲故事,原本枯燥的历史总是能被他讲得很有意思,也因此他的课上认真听讲的人大概是所有副科老师里最多的那一类吧,更别说他对所有学生都很好,几乎是有问必答且一语中的,甚至班里还存在类似于荀风的后援会一般的组织——虽然荀风本人其实对自己其实很受欢迎这件事毫无自觉。
阿荀很优秀,但是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般优秀,他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知识真的有多么渊博,只不过是对于教学这件事情有着自己固执之处的认真之人罢了,这世上大概也找不出几个像他那样备课那么认真的老师了。
我的阿荀,就是这么一个优秀而又迟钝的帅气家伙。
洛雪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春雪消融般的微笑。
“阿荀。”
放了学,洛雪像往常一样到办公室来找荀风,她环视了一圈,确认了包括那个讨人厌的老师在内没有其他人,便干脆把小凳子搬到了荀风左边,靠着他的肩膀坐了下来。
“嗯,雪你都准备好了啊,你再等一下,我把剩下的这部分改完,马上,十分钟。”
“嗯。”
洛雪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感受着那股淡淡的薄荷香精味道散入鼻腔。
众人所喜欢的他,自己所欢喜的他。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那就是这股味道会让自己感到安心,自己绝对不会放开手。
“阿荀。”
“则么了?”
“待会鸠会和我们一起回去。”
“嗯好,会住下吗?”
“嗯。”
“好,那家里食材可能不太够,待会顺路去一趟超市吧。”
“嗯!”
“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甜的。”
荀风的手上动作没有停下,只是沉默着思考了片刻。
“那做个糖醋藕和咕咾肉?”
“嗯好。”
“那一会还得去买点菠萝罐头,家里的上周吃完了。”
稀松平常的对话淡如白水,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让洛雪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会经常听到的对话,只是再细细回想,却惊讶地发现父母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时间真是异常可怕的东西,一旦不在一起了之后,不论多么深刻多么怀念的记忆,最后也都会像这样变得比镜花水月还要朦胧虚幻。
洛雪下意识地将更多的重量压到了荀风身上,荀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一样。
阿荀很迟钝吗?
是的,他在某些事情上无疑就是迟钝到了极点且不自知,而其理由正是因为极度不自信的他将自己从周身的世界中剥离了。
绝不是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一点,芸姐姐、雨姐姐、顾博老师、夏城叔叔,他们一定都发现了,而那个阿荀如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与她感情的“光小姐”,一定也发现了吧。
就像是过去的自己,那个被他所拯救之前的自己一样,他在否定自己的存在。
所以这与其说是迟钝,不如说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不,对阿荀来说,那大概是他想要保护别人的体现,温柔到让人心痛。
有时候还会做梦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会将荀风的面容替换到父亲脸上,可是他分明不是父亲也不会成为自己的父亲。
洛雪是矛盾的,就像是荀风周围的每一个人。
那么阿荀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想着想着,洛雪竟是就这么睡着了,等荀风终于把今天测验的卷子全部批改完,就看到了已经在自己肩膀上发出了平稳的呼吸的少女,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几乎不动身体,只用右手收拾着背包。
“小雪,醒醒,到家了哦。”
“唔……鸠?”
车上,洛雪被先一步醒来的慕容鸠轻轻地摇醒,她还睡得有些迷糊,自己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也滑落下来了一些,上面还有着淡淡的薄荷味。
“雪,到家了,一会上去再睡吧。”
“嗯唔……”
洛雪轻轻地揉着惺忪的睡眼。
“小鸠,拜托你陪洛雪上去,我还要去趟超市。”
“好哦!”
其实慕容鸠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摇晃着身子,努力不让自己再次睡着。
“不,我也一起去!”
洛雪用力地摇了摇头,将睡魔彻底地从头中赶出,拒绝从车上下去。
“好耶,那我也一起去!”
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一个比一个困倦的两小只,荀风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车门重新锁上,放下了手刹。
“好,一起去。”
他向来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