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的荀风家很安静，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周五的关系，或许是因为洛雨还在加班赶场的关系，或许是因为原本会吵吵闹闹的慕容鸠已经抱着名叫小黑的狐狸睡着了的关系。
按照语文课上教的写作技法来说，这种时候应该说空气中就只有洛雪自己笔下的“唰唰”声，以及旁边荀风偶尔传来“唰”的翻书声。
洛雪很喜欢这种安静，因为这种安静会让她感到心安。
如果在学校也能这么安静就好了，效率也会变高不少。
她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或许她也并非是真的完全不在乎在学校的学习环境，起码并非如同她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那么淡然。
或许她只是为了不想让荀风担心。
她偷偷地瞟了一眼注意力完全在书上的荀风，他的神色专注眉眼却是放松的，与他在工作时的样子很像，却又有着些许的不同。
都说是专注于某样事物的人的侧脸是最有魅力的，那大概说得就是现在洛雪眼中的荀风。
手上也的动作慢了下来，脑子就像是磁盘分出了区，一部分装着试题，另一部分则是全都放到了荀风身上。
洛雪能感觉到自己最近变得很奇怪，明明荀风就在身边很安心，却没有办法完全集中注意力到手头的事情上，与从前的自己完全不同，而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或许契机就是他对自己的许诺。
“不论何时，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会在你身边。”
她在心底默念起了这句会让她感到无比温暖的告白。
“则么了？”
注意到了悄悄飘向自己又移开好几次的视线，荀风放下了书，转头看向视线的来源。
完全没有料到会被发现的洛雪身形一滞，颇有一种做坏事被发现了的窘迫。
“是有哪里不会吗？”
“嗯。”
“是哪里？我看看。”
“好。”
荀风的猜测倒像是台阶，她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内心多余的情绪显露出来，将卷子递了过去，用笔指了下最后一道选择题。
“你有基本的思路吗？”
“没，几种方法我都试过了，代不出来。”
这是实话，她本来是打算将后面的题目写完再回头去做这道题的。
“好，我看一下。”
荀风盯着题目看了一会，然后朝着洛雪伸出了手，洛雪便将草稿本和笔一起递了过去，他在草稿本上“唰唰唰”地写了起来，差不多两分钟左右的功夫就停了笔，将写好了前置条件使用公式的草稿本还给了洛雪。
“大概就是这样。”
洛雪一边看，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顺着荀风的思路写了下去。
荀风也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已经看了一半多的书。
“阿荀。”
他才又看了没几行，就又被洛雪打断了。
“则么了？”
“阿荀为什么会知道这题该则么做？阿荀以前的成绩很好吗？”
荀风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的成绩一直都不算好，硬要说的话也就只能算是中等偏下。”
洛雪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是惊讶于变得坦诚了的他还是惊讶于他从前成绩并不好这件事。
“真的，我已经答应过你绝对不会再对你说谎，以前我的成绩真的不好，假如不是在魔都，大概都找不到好大学上。”
“那阿荀为什么能够知道这个题目的解法呢？”
“只是提前问你们的数学老师要了试卷来做而已。”
他没有说他其实一直在抽空从头学习洛雪现在的教材，现在也只是勉强跟上了洛雪她们的进度而已。
“诶？还可以提前要来试卷的吗？”
“嗯，毕竟都是同事，要作业的原题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洛雪沉默了一会，视线依旧停留在荀风的身上。
“阿荀……阿荀以前在高中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想要了解，或许了解的更多就能够明白些什么了。
“嗯……该则么形容呢？”
荀风轻皱起眉头，托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其实就是很普通的边缘人，到现在这种已经毕业了十几年的时候，估计已经没有当时的同学还记得我这么一号人了，毕竟我也记不太清他们的脸了。”
是记不太清，而不是完全地遗忘，洛雪有自信，等到大学毕业，她肯定会忘掉现在所有同学的脸——慕容鸠除外。
“那阿荀在高中的时候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真的吗？”
“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洛雪说着自己都笑了出来，而荀风也被她感染，跟着笑了出来。
“真的真的是真的。”
毫无意义的对话，洛雪却很喜欢，她又低下头，继续做作业去了，荀风也重新拿起书，却发现刚刚忘记留页，于是开始翻找刚刚是看到哪里了。
稍微热闹了一会会的荀风家又回归了之前的那种安静，明澄澄的壁灯和澄澄明的顶灯投下的白光将三人一狐点出了一团薄薄的灰。
不一会，洛雪做完了数学卷子，放下笔，微挺起身子，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阿……”
偏过头，刚准备叫阿荀，就发现他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乳白色封面的书反扣在腿上，双手搭在腹部，微微地上下浮动着。
洛雪呆愣愣地盯着他的大腿看了一会，突然朝着他伸出了右手，以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将书捡起，另一只手从自己的书中抽出书签放到了摊着的那两页然后合上放到桌上。
接着，她又以相当缓慢的动作慢慢地朝着荀风的大腿侧躺了下去。
确认了荀风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意思之后，她也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老实说，锻炼得相当结实的荀风的大腿枕着刚刚好，不软也不硬，就像是记忆型的海绵枕一样，还自带一股八神沐浴露特有的酒精和薄荷混合的好闻味道。
很快的，洛雪的呼吸也平缓了下来，陷入了浅浅的睡眠之中。
四个平稳的呼吸声织在了一起，透过窗子，溶在了秋夜的天空中，没有被其他任何人注意到。
安稳的日常很可贵，如果可以的话，洛雪甚至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永远也不会迎来落幕的那一天。
她做了一个梦，她又回到了小时候，自己正把布和铁丝做成的花摆在花瓶里，深厚房门就被打开了，父亲怀中抱着送给她的特大号兔子布偶，另一只手里拎着蛋糕，母亲则是从纸袋袋里拿出了漂亮的有着黑色蕾丝花边的红色小裙子给她换上。
奶奶坐在一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拉过她的小手将她抱在怀里。
“生日快乐，小雪。”
她一边用有些粗糙的手“莎莎”地摸着她的头，一边笑着说。
她抱着兔子玩偶，很温暖，很开心，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明明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总是忙于工作的父母都回来给自己庆生，自己最喜欢的奶奶也在身边，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现在幸福吗？小雪。”
奶奶的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平时总有有些许严肃的脸上荡出了粼粼的纹。
她想要开口，却发现话堵在胸口，则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干干地张着嘴巴。
“小雪，你是在想着谁吗？”
“阿荀……”
她喃喃着将心中所想之人念出口，四周的画面便顷刻崩塌，父母的脸上都挂着渗人的鲜血，怀中的温暖的触感消失了，奶奶也失去了踪影，只剩下一片令人恐惧的黑。
慌乱中她睁开了眼睛，便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的脸部特写，她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弄醒你了吗？你接着睡吧，还早。”
荀风的脸上带着歉意，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床上，替她掩好了被子就转身打开离开。
“阿荀……”
慌乱又一次升起，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荀风的衣角。
“不要走，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荀风又一次露出了苦笑，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将其放下。
“睡吧，一会慕容鸠进来和你一起睡。”
她这才想起今天慕容鸠也来了自己家，有些失落，但是还是乖巧地“嗯”了一声。
她不想被荀风讨厌，不想被荀风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的孩子。
每个人都一样，失去了重要之物后，总是害怕再一次的失去，就如同荀风在看的那本书里写得那样：
“我爱他。随着每一分钟的逝去，我的爱便又增加了一分，并且正悄悄改变着我。我再度对未来感到有信心，而且渐渐恢复着我对上帝的信仰。一切全因为爱。”
“你把洛雪弄醒了？”
又一次陷在沙发里的洛雨慢慢悠悠地擦着自己的头发。
“嗯。”
“所以说你什么时候能够绅士一点就好了，心粗的离谱。”
“你说的对。”
荀风没有反驳，只是依旧维持着苦笑。
“真是受不了你们，什么笨蛋父女，你就算了，还带着小雪一起睡在沙发上还什么都不盖，要是感冒了则么办？”
洛雨叹了口气，回想着自己一回到家就见到睡得安详的四人组，甚至洛雪已经环着荀风像是抱枕一样的姿势就一阵头痛，他们两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我也不知道则么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什么书这么催眠？”
“就是这本。”
“好怪的名字。”
“因为是巴西作者写得，说是小说倒是和诗歌都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翻译的问题，不，硬要说的话大概和《神曲》差不多？”
荀风摇了摇头，也跟着轻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