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究竟是善良的人更多，还是坏心肠的人更多呢？
这个问题永远也找不到答案，起码对于才过了区区20年人生的铁线莲来说，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当然，即便是对于比她多活了四年的爱丽丝，也没有办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面前是陌生的天花板，身下的垫子轻轻地向下凹陷，这种弧度让他感觉很舒服。
一定是因为荀风一直睡在这里，所以垫子才会像这样向下凹陷吧。
她猜测到，视线转向了打着地铺的荀风，他睡得很安稳，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不去为了他人而不断不断地思考，也只有这个时间，才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
她想得没有错，现在的荀风正处于名为回忆的梦中。
“你相信吗？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善与恶的总量是相对不变的。”
他又一次见到了光，依旧穿着记忆中的那件白色T恤配红色短裙，但是他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不过是梦，因为那落地窗的外面只有一片橙白，其他什么也没有。
“是吗？”
“你一定觉得过去比现在远要美好吧？”
“是。”
“那是因为，你比过去还要善良了，荀风。”
“我没有。”
即便明白这是梦中，与梦中的记忆辩论没有任何意义，他还是反驳出声，接着便露出了苦笑。
难道是注意到了自己在看着他了吗？难道他没有睡熟吗？
铁线莲看着突然苦笑了一声的荀风，就像是被父母抓包了的小孩子一样，慌忙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等了一会，耳边传来的还是只有荀风平稳的呼吸声，她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荀风依旧安稳地睡着，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意思，这让她轻轻地舒出一口气。
还是早点睡吧。
虽然是这么想得，但是又闭上眼睛没多久，她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睁开眼观察起了荀风的睡颜。
橙黄色的小夜灯下，荀风的脸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这灯还是因为铁线莲有些夜盲症怕她起夜摔倒才给她留着的，当然荀风并不是知道，实际上她的夜盲症去年就好了，这个夜灯反倒成了她偷窥他脸的帮凶。
视线往下看去，小黑像是一只猫一样蜷成一团趴在荀风的胸口。她想起了老妈以前和她说过，睡觉的时候胸口不要压着胸口，不然会容易做噩梦，可是看荀风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痛苦，甚至嘴角还微微地向上勾起，莫非是在做什么美梦吗？
铁线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睡脸的行为和痴汉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是揣测起了荀风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梦。
不过到底什么样的梦算是美梦呢？她也说不好。
品尝美味食物的梦？很难想象他会因为东西好吃而感到幸福，因为他吃饭的时候一直都是沉默而又冷淡的，只是重复着机械的进食过程。
那就是恋爱的梦？这倒是真的有可能，或许是在梦中见到了芸姐姐吧。
仔细回想了一下过去，似乎就只有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荀风才像是一个鲜活的、不断奋进的人，而如今的他虽然一如既往的温柔，但却更像是一抹抓不到的微风，无根无源。
他越来越将自己从这个世界摘出去了。
思及此，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想与他建立一个对等的关系，他帮了自己这么多，自己也想要帮上他些什么，也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才能够堂堂正正地向他表白自己的心迹。
想着想着，她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铁线莲已经很久都没有睡个好觉了，这段时间几乎全在忙学校还有乐队的事情，之后元旦学校组织了一个晚会，学生会和团委老师都邀请她上台演出，但是光一个不会唱歌的吉他手则么演出，到时候肯定也没法做好暖场的任务。
所以其实这次来荀风家，也是想要试着邀请洛雪一起参加的算盘，毕竟只有组合中有她一个本校的就可以通过审核了。
她还记得那天的演出，还记得那段时间的练习和排练，那段与她们一起燃烧的闪耀时光，现实与理想相去越远，那段时光就越为宝贵。
就像是那句有名的台词一样，未来一天比一天黑暗，看不到希望，过去却一天比一天更加耀眼。
她并不知道，她其实很荀风在某些地方很像，而怀念那一天的，也绝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无声地打开了。
抱着自己枕头洛雪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荀风的旁边，将自己的枕头放到了荀风的枕头旁边，轻手轻脚地将被子掀开了一个小块，将自己的身体滑了进去，确认荀风没有醒，便抱着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啊，真是够了，则么你都活了三十年了，还在说这种话。”
“因为我的时间早就不转了，你知道的，从你离开开始。”
荀风觉得自己身为一个人而活着的时间或许还没有洛雪或者是铁线莲多。
“怪我咯？”
“当然不能怪你，是我自己的错，事到如今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晚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晚？不是有那句话嘛，只要想去做了，那么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那句话是用来鼓励终身学习的吧，对我可不适用。”
“你还真是越来越别扭了，真不知道你周围的人则么受得了你的！”
梦中的光双手叉腰，俯着身子，满脸的不高兴。
“我倒是觉得我应该比从前坦率了不少才是。”
“这哪里坦率了……分明就是藏得更深了。”
“什么？”
“没什么，你好像……不，你就是比以前还要迟钝了。”
“没办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装傻还是真傻？”
“或许两者都有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以前的事情，也差不多改放下了吧，不论是我，还是伯母的事情。”
这么说着，光坐到了荀风的桌子上，黑色的过膝袜上露出了两截藕白的大腿。
“你的身边不是已经有了新的重要之人了嘛，比如小雪。”
她的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眼睛中却盈着悲伤、失落、羡慕和其他的什么杂糅着的光。
如果是以前的荀风肯定看不出来，但是现在的他不会漏掉。
“如何能忘掉呢？本来我这个人好的回忆就不多，如果把你和母亲都忘掉的话，那我的人生不是会直接少到一大半吗？”
他又一次苦笑了起来，比之前那次还要温柔。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不是决定了吗，要去见你的‘前女友’，则么还对我念念不忘，渣男？”
她特地在前女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分明是吃了醋。
“确实，诚如你所说，我还真是个渣男。”
“还是那种渣了还不自知的，性质更加恶劣罪加一等。”
“你说的对，所以这次如果能见到她，我是打算和她坦白的。”
“你之前没有和她说过我的事情？”
“说过，但是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
“没有意识到？”
“我喜欢你，不，应该说我爱你才是。”
“哈？”
惊讶、高兴、了然、遗憾、痛苦，这些表情接连闪过。
“现在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是啊，太晚了，如果我能在你活着的时候，不，如果我能真的对着光而不是梦中被我捏造出来的你说出这句话就好了。”
光撇过了头，眼中只剩下了悲伤。
“那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又能如何？而且你之前不是交了个女友，难道你对她的爱是假的吗？”
“也不是，所以我不是承认了吗，我是个渣男，我爱上她的原因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荀风笑了，笑得坦然而又自责。
“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
“‘假如你又遇到了像是我这样的女孩子，你下次一定要救她哦。’”
她沉默了半晌，才带着微微的颤音，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
“那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妄言，你又何必记住。”
“不，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是个蠢人，一直都是，所以每次都等到已经无可挽回了才会明白过来自己已经失去了真正的重要之物。”
“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你根本没有理解我的话！”
光突然激动地起身，“哐当”一声将荀风连带着一起扑倒在地，脸颊已满是泪水，抓着荀风肩膀的手也轻轻地颤抖着。
“我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
荀风没能听清她的话便醒了，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于是他努力地低下头，就看到了在自己胸口蜷成了一团的小黑，想把它拿下去，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道为什么被铁线莲从沙发上伸下来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而左胳膊则是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了自己被窝里的小雪紧紧地抱住了。
这下麻烦了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
刚睡醒的洛雨打开门就见到了这一幕，目光也变得轻蔑了起来。
“我什么都没做，救我，爱丽丝。”
“看你很享受的样子我就不打扰你了啊。”
“别，真的很重，我动不了了，救我，爱丽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