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还真是了不得，持续了一天一夜的雪才停了没两小时，第二场就跟着来了，颇有一种要将这东南沿海的城市整个染白成“北国”的趋势，让人不得不再次感叹魔都的魔幻。
跪坐在荀风家的沙发上，撑着沙发的靠垫，看着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思绪也和视野一样变得白茫茫的一片。
空虚，明明一直以来自己所抱有便是坚信着付出一定能取得回报，明明这次大家都愿意帮助自己，明明自己已经重新踏上了旅途，却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为什么？
这问题就和天为什么会下雪一样，或许有人能给出看起来无比正确的答案，但是有的人却不会承认，也不会回答。
铁线莲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呆呆地盯着窗户盯了一个下午。
“你好像很闲。”
回到家的洛雨看到发呆的铁线莲，冷淡地抛下了一句。
“艾莉丝姐姐，你回来了啊，欢迎回来。”
回过神来的铁线莲转过身去，自然地扬起了一个笑容。
“我得提醒下你，你并没有说这话的立场，你只是客人。”
洛雨的语调没有升降，只是在客观地陈述着，甚至听不出好恶。
“那小子和小雪都惯着你，我可不会如此，无法自己解决问题，还要给自己的找借口的人，只能是小孩子，你是小孩子吗？”
“艾莉丝姐姐……”
铁线莲的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似乎完全没想到会被自己的偶像突然如此无情地指责。
洛雨将鞋子脱在玄关旁的鞋架上，换上了冬天用的小猫拖鞋，没有再多看铁线莲一眼，径直回了房间。
只是个客人吗……
铁线莲深知她所说得是正确的，看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是被当作寄生虫了吧。
铁线莲不禁露出了苦涩的笑。
老实说，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大约再也没有其他地方能比这里让我感到安心了，而且自己还能继续留在这里的时间也不多了，不论是在这个家，还是在这座城市。
可是自己却连说清自己的心意都做不到。
“有时间自怨自艾，不如考虑下自己能做到什么，你这样子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不过是经历了点挫折，倒像是世界毁灭了一样，不是只有你在烦恼，别太将自己的苦难放大了。”
抱着睡衣的洛雨，见自己之前的话根本没有没有起到作用，忍不住又多说了两句，之后不等她回答，便兀自跨过厨房进了浴室。
自己有些奇怪。
待脱了衣服，清洗完身体和头发，整个人泡进热水中以后，洛雨才叹了一口气。
虽说她的确让人有些看不下去，但自己的话实在是有些刻薄了，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烦恼的事情，自己本可以用更简单有效的说法。
她不理解自己为何会烦躁，又或者只是下意识地不想承认。
或许只是最近太累了吧。
她替自己找到了理由，将身体整个泡暖了之后，才从浴缸中起身，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套上睡衣出了浴室。
“艾莉丝姐姐。”
洛雨本打算直接回房间，却又被铁线莲叫住了。
“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她的眼睛不复之前的茫然，黑白分明地射出了某种毅然。
“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帮小雪。”
“……先说说你的计划。”
铁线莲一五一十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洛雨沉思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你必须如实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吗？”
面对那仿佛能看透人性卑劣的眼眸，铁线莲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们的烦恼，但也想在离开之前做些什么。”
“你要走了？”
洛雨有些惊讶，她记得铁线莲现在应该只是大三。
“嗯，我学分已经修够了，这学期结束应该就会回家实习了。”
“和他们说了吗？”
摇头。
“不说只会徒增后悔，我记得我应该已经和你说过一次了。”
“嗯，我知道。”
“你最好是知道。”
“我会说的啦，只是现在还没有合适的时机，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很烦恼了，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铁线莲用食指在自己的膝盖上画着圈。
“已经添了这么多麻烦了，事到如今反而在意起来了吗？”
洛雨的语气多了半分无奈，虽然依旧尖锐，却也比之前暖上了不少。
“你问过小葵了吗？”
“嗯。”
“那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
不论是问的人，还是被问的人，她们都很清楚，这件事做成了之后，自己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感谢，甚至可能会破坏掉一直以来维持着的关系。
只是两年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了，不论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铁线莲又一次转向了窗户，呆呆地，只是呆呆地凝视着那一片纯白。
洛雨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地，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因为已经过了秋分的关系吧，白天格外的短，天黑得格外的快，温柔却又冰冷的纯白色被灯光染成了橘黄，闪烁着粼粼的光。
“阿荀。”
回家路上，洛雪突然停下了脚步。
“则么了？”
荀风叶跟着停了下来。
“你看那里。”
洛雪伸出了戴着红色毛线手套的右手，指向了桥下小河流向的远方。
并非是一望无垠，而是能一眼就能就望到被另一条车水马龙挡住了的尽头。
路灯的、车流的光，都被雪花打得四散，那尽头反而变得模糊了起来。
“好漂亮。”
洛雪轻声地感叹。
“嗯。”
荀风轻声地附和。
“阿荀，你听说过‘不可视的境界线’吗？”
“不可视的的境界线？”
荀风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以前曾经在一本轻小说里看到过类似的说法。
“嗯，传说中只要找到平时没法被人看到的这个世界的边界，就可以和逝去之人的灵魂沟通，是指这个吗？”
洛雪点了点头。
“则么突然想到……”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愣住了，脸上的惊讶一晃而过，变为了某种隐藏着悲伤的了然。
“阿荀，你相信不可视的境界线的存在吗？”
洛雪看向了荀风，红蓝异色的瞳孔中印着杂糅的暖黄与纯白。
“不，我不相信，人死了便是死了，再也没法传递信息了。”
荀风摇了摇头。
“呵呵，阿荀还真是一点也不浪漫。”
洛雪轻笑出声，这笑声格外的显眼却又很快消散在了夜空中。
“我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真是抱歉啊。”
荀风的脸上也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啾啾！”
雪地中，一个黑色的影子飞快地朝着两人奔了过来，径直扑进了洛雪的怀里。
“小黑？”
“啾啾啾啾！啾啾啾！”
被洛雪抱在怀里的它一直叫个不停，似乎想要向两个人传达些什么，但是理所当然的，不论是洛雪还是荀风，都没能听懂它在说些什么。
“把小黑给我吧，雪，小心着凉。”
“嗯。”
它身上肯定落了雪，起码荀风是这么想得，但是当他接过小黑之后，却发现它身上连一片雪花都没沾上。
莫非是小狐狸的体温比较高，雪都融化了吗？
对此荀风并没有多想。
“啾啾啾！”
转到了荀风怀里的小黑仍旧不老实，跃下了地面，抬起两只前爪，用力地推着荀风的小腿。
“则么了？”
“啾啾！啾！”
“小黑是不是在催促我们回家？”
“是吗？”
“啾！”
小黑欢快地叫了一声，重新跳到了荀风的肩膀上。
“我好像猜对了？”
“好像是的。”
“会不会是它肚子饿了所以催阿荀回去做饭？”
“原来是这样吗？”
“啾？”
“嗯，肯定是，我们回家吧，阿荀。”
“嗯，我们回家。”
“啾啾！”
小黑又看了一眼河流的尽头，便回过身子，放松了身体整个挂在了荀风的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