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大抵是很难找到比荀风还固执、还别扭的人了。
“你回来了。”
“嗯。”
“是小葵?”
“不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还是有的,面前坐着的吴芸显然也是不分伯仲。
“那你又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两个人都很平静——起码表现得很平静,就好像几个小时前隔着舞台用眼神诉说千回百转心思的人不是他们一样,真是,别扭到了极致。
“你们要是想打哑谜的话,能换个地方吗?我要准备关门了。”
面对这两个人不请自来还在自己家里浪费时间的不速之客,霜雪自然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就算其中的一位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半个老朋友也是一样的。
“抱歉……”
“抱歉……”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道歉,甚至连表情都如出一辙,这让霜雪更加烦躁。
她从小冰箱里掏出两个布丁,快步走到两人坐得桌前,排到桌上。
“吃完了就赶紧走。”
说罢便回了柜台,翻着这个月新出的杂志,不再理会他们。
两个人都愣了愣,然后相视苦笑,荀风撕开了不定的包装,展开勺子递了过去。
吴芸看着玻璃罐头里明晃晃的一团,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
“不客气。”
明明自己先道得谢,吴芸心中还是一阵酸涩,却逞强着不让这心情显露在脸上。
“我有事要坦白。”
吃了两勺,荀风便放下了布丁,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开口道。
“你说罢。”
她也放下了布丁,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我是个渣男,对你我之间的感情并非专一忠贞。”
她愣了愣,随后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若已经已经有了新的心上人,我会祝福你,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并不能算是出轨,不过是移情别恋罢了。”
说着会祝福,还是特地在“移情别恋”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分明是不满的。
“不,我并非是移情别恋了,而是在和你在一起时,就还爱着其他人。”
荀风闭上了眼睛,面露痛苦。
“哦?所以说那人是谁?”
听到了未曾想过的事实,她也微垂下眉,声音中透出丝丝凉意。
“是我大学时的朋友,乐队的鼓手。”
“为什么?”
既是在问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又是在问那时候为什么要和自己表白,还是在问为什么现在却又要告诉自己。
“我那时候并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是最近才想明白了的,我对她一直以来抱有的感情,是和对你的情感很相似的,可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自责与懊悔。
“所以说先生你是将我当成了替身?”
她的声音更冷了,如果荀风点头,她大概下一秒就会摔门而出。
“不,我从未将你当成过任何人的替身,那段根本就没有开始的情感也在想明白之后便消失殆尽了,往事不可追。”
“那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可以理解为先生不想破镜重圆而编出些理由来搪塞我吗?”
她的脸色稍霁,声音却更加的不满。
“不,不是,我,唉……”
他到底是说不明白,未出口的话化作了一声叹息。
“那先生到底是何意?”
她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我只是觉得之前算是骗了你,所以现在搞清楚了就该和你坦白。”
“以什么身份?前男友吗?”
荀风很清楚,这话一旦接了,便真是回不去了。
“是。”
“那可真是好极了。”
吴芸怒极反笑,全然忘记了当初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分手。
“我的第一个朋友是你,第一个男性朋友是你,第一个男朋友是你,第一次约会的对象是你,第一次一起看星星的人是你,第一次一起看烟火的人是你,第一次被抱住的人是你,第一次被背住的人是你,第一次接吻的对象是你,第一次被求婚的对象也是你,事到如今,你却想要始乱终弃?”
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荀风完全愣住了。
他也忘了,眼前这人与自己是镜子的一体两面,如出一辙的固执与不讲理。
“我要收回当初与你分手的话,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哪怕我不在了你也不许出轨,也不可以喜欢上别的女孩子。”
“可是那天我也答应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吴芸便俯身向前,堵着了他的嘴。
浸湿了的红绸轻抚着敲开了涂了红妆的门,越过雕栏,直直地寻向自己的半身,灵巧地千回百转,绸的前端交缠成绳结,一紧一松间带出片片水花,待分开时,透明的丝线却依旧藕断丝连,不愿分开。
“你想都别想再丢下我,这次我要缠你一辈子!”
明明当初是她丢下了他,诚如荀风一直以来所说的那样,女孩子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但他显然并不理解现象背后的本质。
诉诸了情感的事情是无法用道理去简单解释的,当你尝试去讲道理的时候,你便已经是不讲道理的那一方了。
“芸,你好生不讲道理。”
“讲道理可赢不了。”
恋爱即为战争,重要的是赢,只要能赢,那哪怕做一个卑鄙的女人也挺好。
现在的自己有优势,那就必须要利用。
她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说够了吗?”
不知何时,霜雪阴沉沉地站在了两人旁边,这时他们才想起并非独处的事实,一想到刚刚的事情,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没有搭话
“喂,你们两个,浪费了我的布丁,给我滚出去!”
她是真的发了火,用不知道哪里来的怪力,一手拎起一个,像提小鸡仔似的将两人丢出了门外,然后把她的行李箱也拉了出来,便将卷帘门放了下来。
“真是浪费。”
这还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口味。
看着桌上被打翻了的两枚半个的布丁,她纠结了一会,用勺子将荀风的那半个吃了,把吴芸那只和包装一起用抹布撸进了垃圾桶。
“现在要则么办?”
刚刚的强势荡然无存,她微低着头,抬着眸,端的是一副夫唱妇随的楚楚可怜。
当然正如她所料,这招对于铁直男荀风来说效果拔群,纵然有话想问,有事想说,还是叹息着咽了下去。
“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现在没地方去了。”
依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
“真的,我连酒店都没订,没骗你,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为什么会不订酒店?”
“我忘了。”
明显的谎话,便是再单纯、再木讷也能看得出来。
如此大大方方的说谎,与之前那个易碎的少女判若两人,难道现在这样才是她的本性吗?还是说两个都是?
“我去帮你订个房间。”
“好呀。”
笑眯眯。
“诶呀,我好像没带身份证。”
“……”
还是笑眯眯。
“我替你开个房间吧,用我的身份证。”
“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吧?起码等结婚了之后再做那种事吧。”
依旧是笑眯眯。
荀风“无语凝噎”。
“那我去找顾博,给你租个房间。”
“麻烦别人不好吧,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
荀风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笑容,分明是以前那个如同毒蛇盯住了猎物之后势在必得的表情。
“你到我家借宿一晚吧。”
“好,没想到两年不见,先生变得这么大胆了。”
变大胆的究竟是谁啊!所有选项都给你否决了,总不能看着你睡大街吧?你分明就是想住我家。
“先生可不要因为许久未见,就被思念所苦来夜袭我哦?”
荀风翻了翻白眼,是真的不想再说话了,默默地替她拎起了行李箱,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她没跟上,便停了下来,等着她。
你果然一点都没有变,先生。
吴芸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