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你们的罪必追上你们”
生而为人,即是罪?------题记
~引子~
半透明的大剑上泛着阴冷的冰蓝色光芒,三层楼高的巨兽被大剑狠狠地砍伤了脆弱的脖颈,它哀嚎着,缓缓倒下。然而大剑的威力还不只这些,从颈部的伤口开始,巨兽居然在慢慢地被冻结成冰,然后破碎,化作冰尘,消散于空中。
“哈,尘归尘,土归土,也不错啊……”大剑的主人的耳麦里传来了并不很流畅清晰的声音,有一些信号不好一样的杂音,不过还勉强能听得出来对面的人说的是带着点奇怪口音的英语。
“别说风凉话了克洛娃……我已经快要被冻死在山上了。”青年紧了紧衣衫,猛地抖了抖身体,牙齿间带着几丝颤音。为了行动的方便,他穿的衣服并不多。看着面前的浓雾,他有些怀疑自己迈出去一步是不是就会掉入幽深的湖水里。
“哈哈哈……我猜你是一打完怪就怂了是不是是不是!”女性爽朗的笑声透过耳麦突然之间就显得无比的清晰和刺耳,青年甚至感觉这笑声冲出了耳麦徘徊于他周围浓重的雾气之中久久不散。
“克洛娃……”青年狠狠地吸了吸鼻子,“上这山上旅游的人可都是租了长袍大衣冬训服的,我就穿了几件行动方便的衣服,你要是不希望本来就少得可怜的战斗力再少一个就快点过来接我吧……该死的科研部有空研究神话的真实性怎么没时间研究一下保暖衣……”
“哟吼小子还会威胁人了?等着姐去接你。”克洛娃又发出了几声大笑,然后关了通讯。
一时寂静。
这里是一座处于旅游季节的热门景点山,虽说气温大概有点低,不过夏天来避暑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个时间上来看天池的人确实不少,排着长长的队伍,在不时下一场的雨里等待着一窥天池的盛景。
可也多亏了这雾气,不然这巨怪可就掩盖不住了。
青年想起了来时乘坐的小面包车,在那个“九十九道弯”那里……上帝保佑那帮猪队友不会知道他当时都快吐了心都要跳出来了。天知道为什么他能在能见度如此低下随时都有可能掉进冰冷的水里情况下打怪打完怪还能面不改色地和人调侃可是却差点被那个游刃有余的司机吓死。
哦……还有那些穿着紫色厚重大衣戴着防风眼镜的人,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他们是活人……他们那些工作人员就这么戴着围巾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安全范围铁索之外的地方,时刻地注意着游客的安全问题。
那些工作人员的形象意外的可爱,偶尔有人把相机对准他们,他们还会比比剪刀手,手上也戴着厚实的手套。
唉,谁都不易呢……
不过,这么多人来旅游,上面那么热闹,这里却好安静啊……
青年一边跺着脚一边哆嗦着走神,他哆哆嗦嗦地翻出来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手机的东西——简易手机,科研部当初打着“外形时尚,信号良好,字迹清晰……”啥啥的广告塞给他的。
说白了不就是老年机吗只能打电话发短信。
里面还真有不少信息。
大黑:“嘿MAN!下次运气不好就别打赌了!最后喝得那么惨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啊啊是啊倒霉死了……硬是被拉去喝酒,还没人替自己挡酒,玩牌没人帮自己出老千,抽签来了东北这边还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胃疼了一整天还要跑到这破地方来冷死了……
穆语:“祝好运了,只能。”
这个纹身混蛋……
亚伯:“去尽情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吧。”
啊啊是啊两个地方之间最短的车程也有两三个小时了。路边的树啊天上的云啊确实都挺好看的,在天津挺难看到,问题是坐几个小时的车,累啊……
莱赫:“我觉得根据你以往的体检记录你有90%以上的可能会水土不服,回来记得检查。别他妈又给我在自己身上划拉口子,回来身上要是有多于三条的口子你等着住在医疗室吧。”
……概率这么高为什么还要我来,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任务偏偏抽签就抽了这里果然是运气问题?不过话说回来一遇上身体问题莱赫这个暴躁的大叔真的对谁都会爆粗啊。
奥拉多:“亲爱的卡夫卡为你默哀三秒半。”
损友去死。
普拉娜:“注意身体。任务加油。(ง •̀_•́)ง”
这么看来普拉娜受人欢迎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呐。
黎戈:“。”
他还没有懒得连一个句号都不给自己施舍,这就说明这个懒货已经算是对自己很好了吧?
莫时雨:“&*#$%^+-=@“(@“《……“@“……【[*&$#%+=<︿_-]】””》”)……”青年选择直接略过字数太多他晕字。
洛伊甸:“照顾好自己哦(´-ω-`)。”
这位邻家大哥居然还有空闲说他……他自己应该又被关在医疗所不让出去了吧……
青年手指翻越的速度越来越快,最近大家都有点忙,但是似乎有一部分人对于用信息骚扰他,或者是时不时地骚扰一下自己的队友们已经成瘾了。
把进度条拉到底部。那里有一个名字,和很久以前的一条简短信息。
狄子夏:“Bye。”
青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高山上冰冷的空气,突然觉得冷到了心底。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还真是怕冷。
可明明最冰冷的人是自己。
头顶传来了直升机的噪音。
青年抬头,一片白色的浓重雾气。
隐约有什么东西被放了下来,青年终于看清那是软梯。
他耸耸肩,收起了繁复的心绪,哆嗦着爬了上去。
直升机内,来自俄罗斯的金发美女披散着看起来很硬的半长发穿着短裤裸露着两条腿,伸手拉了一下已经快把自己抖下去的青年。
“卡夫卡同学还是一如既往的咸鱼啊。”克洛娃笑着看着卡夫卡裹上了军大衣又裹了一层珊瑚绒的毯子。
“我本来就是咸鱼。”卡夫卡吐出肺里的一口冷空气,“我本来就只是个普通人。”
最平凡的普通人,相貌,智力水平,包括各项技能……都是那么普通。
只是手里多了一把冰寒的大剑。
于是他不得不负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啊,对了,记不记得你以前抽签抽到的那个班……”克洛娃的指尖在电脑屏幕上点点画画,“有一个叫伊祺的学生出任务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还记得吗?就是那个异化型的,【五号兵器】是小刀准头还挺差的。”
卡夫卡看着面前不怕冷的俄罗斯美女——相貌比较普通不过身材不错——她正对着他露出一种让他肝颤的笑容:“我去厄瓜多尔办点事,你给我去西伯利亚把你那个学生的问题解决再回来。”
……
鬼知道卡夫卡在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里都是怎么度过的。
他本来是睡着的,后来被热醒了,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厄瓜多尔是一个被赤道穿过的国家。
后来他又睡着了,这些年出任务的经验告诉他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补眠。哪怕闭目养神。
后来他是被冻醒的。
然后他才想起来西伯利亚貌似距离克洛娃这个不怕冷的女人的原产地挺近。
总之当卡夫卡步伐艰难地走去了西伯利亚的某一个小旅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之前经历了升华与凝华。
……
伊祺这个女生他当然记得。不是因为她的什么过人之处,只是因为她的普通。
太普通了。普通的样貌,五官比较平,小眼睛单眼皮,长头发常年束得很低,身材一般,偏胖,不过就女生的角度,比较壮。各个项目的成绩也都是低空略过,普通得让人以为她不存在。性格有点精分,属于那种在人群里若即若离的人。
伊祺在见到他的时候眼角抽了抽,显得她的眼睛更小了:“卡夫卡老师……您还好吗?”
她还保持着那该死的敬语……可是天知道卡夫卡早就不知道多少次听见她在走廊里和其他人偶然谈起他时说的外号“黑乌鸦”。
“如你所见,不是很好。”卡夫卡咳嗦了一声,清清嗓子,他问道,“听说你出任务遇到麻烦了?”
“不是我,是我们……”伊祺的声音有点小,她本身说话的声音就有些含糊,这下更是不清楚了,“我们是三个人……另外两个人……遇到了一点状况……消失了。”
“消失?”
“嗯。我们的目标是Level3的使徒,我们成功了 ,使徒死了,原本打算呼叫的……可是他们突然就不见了。”伊祺缩了缩,似乎有点害怕。
“……那时候,有什么异常吗?”卡夫卡坐下来问道。
“……周围突然变得很热……甚至有点烫,就像被火焰燎烤……”
这句话里的某些东西触动了卡夫卡的某根神经。
“……那个……老师?”伊祺看向卡夫卡,语气突然之间变得诡异的平静,“他们……会不会……死?”
卡夫卡沉默了一会,最后苦笑着:“要习惯任何人的来去匆匆,因为这世上多是陌路过客。”
所以最初选择不要过深的接触,对谁都好。不然,抽不出身去,谁都痛苦。
永远都要记得,谁离开谁,都可以好好地活着。做人别太依赖。
“这么看来人生真是悲催。”伊祺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这么说来,就算人活着,见不到不还是一样。”卡夫卡又沉默了一下,“收拾一下,我跟你去找他们。”
“嗯。”伊祺快速地起身收拾起东西。
临出门的时候,伊祺突然道:
“老师……”
“嗯?”
“您也经历过吗?同伴突然之间的消失,自己的无能为力……”
“谁都会经历。”卡夫卡打开门,气温开始下降。
银色的眼眸隐藏于阴影之下。那阴影阻隔了时间的冲刷,隐藏了过往的阴霾。
“人生在世,不失去点东西,都不算活过。”1.故事开始在七月夏日
狄子夏坐在图书馆里某个连接上层书架与地面的楼梯上,看着下方的人们,一个小时之内第二十五次叹息了一口气。
“你叹个毛线气啊,期末挂科的又不是你。”一边的一个男生嚷嚷着,怀里抱着十几本书籍。这个男生的发型很奇怪,两侧耳边的位置几乎完全剔秃,而还留着头发的地方居然是板寸,规规矩矩的板寸,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这男生是狄子夏的学长,比他大了两岁,上高三。是的,他上高三,然而高考考砸了之后他只是顶着一头被强行剪了的头发扯着狄子夏到图书馆借书说要好好学习云云。
现在学有什么用啊。
关于他的头发,原来他留着一头非常杀马特的发型,两年多老师都无视了,因为他是个华籍美裔(狄子夏表示他不明白为啥中国人口多到炸裂他个美国人还跑过来凑热闹),家长放得很开,老师找了家长却反而被家长教育了一通,后来就不管了,管不了。但是临近高考的那个学期他们班临时换了一个班主任,死活一定要剪,还用记过威胁,不得已剪成了如今这种看起来更加不伦不类的发型。
“你说都高考完了人家都去云游四方,要么考考证件,打打工,会跑图书馆里来的,估计也就你一个。”狄子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耐性磨尽的他打开手机准备打电话,不理会一旁快被书压死的奥拉多,书真是世界上最沉重的东西不是么。哦,奥拉多的中文名字叫李奥拉多。
别问谁起的名字。奥拉多同学表示他不想回答。
狄子夏表示你还不如叫李奥利奥呢。
奥拉多看见狄子夏拿出手机,眼疾手快地把书本扔给狄子夏的同时夺过了狄子夏的手机。
“我勒个去的砸死我了……你干什么?”狄子夏揉揉脑袋怒视着奥拉多。奥拉多则是饶有兴趣地翻看着狄子夏的手机通讯录。
“狄子夏同学哈,抱歉,我也是受人之托。”奥拉多笑嘻嘻地蹲坐在狄子夏的旁边,狄子夏觉得他的姿势挺像一只端坐着的狗。然后奥拉多把手机屏幕朝向狄子夏,“咱学校一个美女,想追你,我帮她看看你有没有对象。这个'卡夫卡'是哪位?”
你这么直接地说一个女孩子追我真的好?而且看手机能看出来什么?狄子夏的嘴角有点崩不住地抽搐。他没有回答奥拉多的话,倒是一仰头用鼻子哼了一声,靠着栅栏挺随意地一倚,自恋地摆了个poss,头顶的灯光撒在他有些像混血儿一样深邃的面庞上,一瞬间显露出了幽深的阴影:“哥这么帅,当然有很多人追了。”
其实并不。很多人只是单纯地花花痴就完了。
于是奥拉多忍不住呕了一下:“得了吧,快说,这人谁?”
狄子夏无奈地撇撇嘴:“邬桠。”
“谁?”奥拉多貌似没有听清。
“邬桠。一个曾经因为戴美瞳和发型问题被教导主任找的人,他打架挺不要命的。”狄子夏无聊地翻看着奥拉多扔给他的书。他认识了奥拉多一年,而且最初是从网上认识的,因为两个人共同爱好的游戏。认识不算久,但是友情这个东西是不分时间长短的。虽然这人是个最佳损友,关键时刻绝对不坑队友,但是平日里简直是小坑不断。临近考试总是给他支招怂恿打小条,但是狄子夏骄傲地表示自己不但有颜值还有内涵不需要那些无聊的东西。事实证明这是真的。奥拉多表示学弟你太口怕了。
这一年里狄子夏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奥拉多不爱看书。非常不爱看。可是这高考完了他居然跑来这么远的图书馆看书,真的很不可思议。
结果狄子夏看了没几眼就傻眼了。要是这些书是教科书辅导材料什么的也就罢了,只能说明奥拉多脑子水有点多。结果他居然搞了一堆各种百科全书,而且全是什么“世界未解之谜”“人类未解之谜”“神秘北纬30°”还有“人体构造的秘密”“生物圈”“生物进化”“古生物”之类的东西。
这说明奥拉多不光是脑子里水多,土也多,搅和搅和都能做泥塑了。
狄子夏抬头嘴角抽搐着看向奥拉多望去,支吾了半晌,他指指自己的脑子问道:“你这里没事吧?”
奥拉多没有回答,而是在苦思冥想之后问道:“你的电话本里,为什么邬桠写的是卡夫卡?”
狄子夏一脸的鄙夷:“读书少吧,【卡夫卡】在捷克语中是“寒鸦”的意思。寒鸦是乌鸦的一种,也叫慈鸦,慈乌,孝乌,懂? ”
奥拉多一脸的恍然大悟,随即哈哈大笑,最后眼泪都出来了。他笑得太大声了,以至于推着车摆放还回的书籍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出声警告:“请你小声一点,这里是图书馆。”
奥拉多忙憋住了笑声,他捂着自己的嘴笑得快要岔气,他一边躺倒在地上,一边抽搐着身体发笑:“哈,哈哈……唔咳嗯,哈,乌鸦,邬桠……这事你告诉过邬桠没?”
狄子夏十分严肃地摇头:“没有。”
“你放心,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原先看他看过一本叫做《海边的卡夫卡》的书,作者是日本的,叫村……村……”奥拉多拍拍狄卡利的肩膀,有点想不起来那个饶舌的名字。
“村上春树。”狄子夏接道。
“啊对,村上村……春树。我还想卡夫卡是不是哪个女孩子的名字,原来是乌鸦……”奥拉多再次倒在地上隐忍地大笑起来。
狄子夏只剩下扶额了。天知道这个人的笑点为什么会这么诡异。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12点多了,他们在图书馆里已经耗了两个多小时。
“我可跟你说,我手里算你就三张借书证,这堆乱七八糟的书,你给我筛筛放回去点。”狄子夏扬扬手里的三张借书证,有点不耐烦。
“三张?咱就两个人啊。”奥拉多表示不解。
“还有一张邬桠的,他上次搁我这了。”狄子夏无奈道。他突然想起了奥拉多之前的某些话,“你认识邬桠?”
奥拉多一愣,居然莫名其妙的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只有闷闷地应了一句嗯。
狄子夏有点不解,却不打算问。因为他跟奥拉多最多的时候都是在QQ上聊,打游戏的时候聊,临近考试的时候奥拉多无聊找他发发牢骚。其实他们也不是特别熟悉,不过关系不错就是了。狄子夏的性格比较招人喜欢,不过像奥拉多这种的就算跟他关系比较深的了。他不大喜欢到处交朋友。朋友这种东西,不在多,在个体的价值大小。有时候,对于你而言,某一个人的价值会远大于一群人的价值。
和狄子夏最熟的人其实是邬桠。
“本来今天还约了邬桠的,但是他一直不回复我……”狄子夏有些怨念地翻看着一本书。奥拉多奇怪地看看他手里的书,是《灰喜鹊》。他刚刚惊讶地张大了嘴,话就被狄子夏给堵在了喉咙里,“邬桠要借这本,这混蛋有的时候真的矫情得要死。”
奥拉多表示怀疑。
“那啥……邬桠今天大概不会来了。嗯,是一定不会来了。”奥拉多支支吾吾着小声道。
“啊?你怎么知道?”狄子夏表示非常的不解。
“他其实有兼职的……嗯,你知道,过了16岁生日就不算童工了……”奥拉多说话有点结巴,眼神躲闪。
狄子夏更加的不解,不过是兼职而已,好好说话不行?干什么这么躲躲闪闪的?一般奥拉多这么躲躲闪闪的,就是因为他在说谎……
可是这有什么谎好说?最坏了不过是邬桠去打架了一身的伤口罢了。
……
学校的体育馆后面,学校附近的小巷子,总而言之就是学校附近的偏僻处,狄子夏从来不敢随便去。
因为他曾经目睹过群殴。一个人单方面地殴打一群人。
那个一个人打一群的就是邬桠,时间是初一上半学期临近期末的时候,冬天,天黑得早,放学还晚了点,狄子夏那天又刚好做卫生。于是他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还没黑透,路灯已经亮了。就在学校旁的巷子里。路灯照不到的幽暗处,邬桠凶残得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撕咬着一切可能伤害自己的生命体,直到那些生命体再也无法动弹,鼻青脸肿得如同上好的肥猪为止。
其实那也是狄子夏自己作的。他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走过那里,那么什么事都不会有。偏偏他觉得挺新鲜挺刺激的,就在巷子口站了会儿,隐约听到什么:“你小子挺嚣张嘛。”“够臭美的,还戴美瞳。”之类的,一听就知道是爱打架的人手痒,随便找个借口就只是为了打人。不得不说这帮人真心欠揍。狄子夏还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帮帮那个被围攻的可怜学生的忙。因为狄子夏貌似想起来那个戴美瞳的男生了,他因为额前的头发太长遮住了眼睛而被要求剪头发,于是就遮不住了他因为戴隐形眼镜的时间过长而有些泛红的眼睛。不过狄子夏听说,隐形眼镜这事是有人告发的,毕竟哪个老师没事干盯着人眼睛。尤其是那男生实在是不怎么引人注意,存在感真心的低微。而且也无法评论他究竟是好看还是难看,只能说一般,非常一般,勉强算是有几分寻常的小帅。
巷子里传来了肢体碰撞,摔打的声音。狄子夏忍不住探头,他准备帮帮忙。然后下一秒,他就惊呆在了原地。
那群人大概六七个,正在被邬桠单方面地殴打。邬桠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而且下手又准又狠。简直凶残到让围观者狄子夏肝颤。
这人到底是学生还是职业打手?
等狄子夏回过神来,那边的打斗已经结束了,一双反射幽幽银色光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狄子夏。狄子夏那时候肠子都毁青了,早知道就不围观了。这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啊?
等离得近了,狄子夏才发觉,这是人的眼睛,只是刚刚光就着这微弱的光线看他们打架了,都没有注意到,原来邬桠的眼睛是这样的颜色。颜色很浅,接近银色,瞳孔在黑暗中居然隐约有点像是猫眼一样,竖起来的。不过仔细一看,又变成了普通人类模样的瞳孔,只是颜色还是那样。
狄子夏有点犹豫自己是该走开,还是等着邬桠。自己和他不熟,似乎……也没有必要等?
可是怎么感觉他走路摇摇晃晃的……
狄子夏突然发现邬桠把校服外衣团成一团捂着的侧腹,一片血色染红了白色的衬衣和校服外套的白色内衬,红色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淌。狄子夏吓得几乎是小跑过去扶住了他,脑子乱成了一团。
怎么会流这么多血的?难不成动刀了?我擦勒这帮人真不要命太凶残了……话说这个该怎么办……
冬天的夜晚本来就冷,邬桠还十分没常识地把校服外套脱了捂伤口,他是打算冻死街头还是脱了衣服打的架?而且里面居然穿得这么薄,校服外套外面什么羽绒服之类的也都没穿,真是作祸嫌命长。狄子夏一边嘀咕着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罩在邬桠身上,同时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这鬼天气真他妈的冷。
那帮混蛋为什么偏偏要冬天打架,有病么?
“那啥,同学,你……那个,还,还活得了吗?”狄子夏吸了吸鼻子,问的话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脑子被冻住了。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邬桠白了狄子夏一眼。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
狄子夏干笑了几声:“你家住哪?”
邬桠报了个地址,坐公交车估计需要十多分钟,和狄子夏的家在一个方向,不过狄子夏的家比邬桠家离学校近。
“我家近,去我家吧。我家也有一些医疗用品。”狄子夏最后说道。
邬桠没拒绝。
很久以后狄子夏才明白为什么邬桠会同意去他家。因为邬桠家里几乎可以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些必需品中的必需品,感冒发烧药啊疮口贴啊,泡面啊什么的,衣服都少,当成旅店都是两星以下的那种。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夜晚狄子夏把邬桠半扶半抱半拖回家,把在家的母亲都吓了一跳。狄子夏也吓到了,平常都是舅舅舅妈还有姑姑姑夫轮流过来照顾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一直很忙。
母亲见到狄子夏和邬桠,愣了一下,随即让他们进来,外面冷。母亲当时正在收拾东西,狄子夏已经见怪不怪了,母亲和父亲经常这样,回来一天,就休息半天,很有可能自己还在上课,回家时也许他们也许已经走了,也许刚好碰上,打个招呼,也就告别了。不过也难怪,母亲在国外研究生物学,父亲是干考古那一类的,成天在外面跑。狄子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放假了的话,他还可以跟着父母出国,就当玩了。况且平常也有姐姐亲戚邻居照顾着,没觉得有什么。
不过那一次狄子夏觉得自己的母亲有些怪异,邬桠身上的血迹他当时没有完全遮盖住,盖不住了,外面太冷,地铁稍微暖和一点,但是出了地铁更冷。最后他们两个是狼狈地披着一件衣服回来的。但是母亲最初的一愣之后,就没有别的反应了。
当时他没太在意,光顾着给邬桠处理伤口了,后来才想起来不对劲,却没法当面再问了。而邬桠的伤口,居然是裂开的旧伤,缝的线都崩开了。狄子夏没有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那之后和邬桠也没有了交集。他们两个个子都不矮,都坐在最后一排,一共七排,单人独坐,他们中间总是隔着两三个人。也说不上什么话。
……
后来下半学期开学没多久,邬桠请了三天的假。那时候大概是看着狄子夏学习不错也不爱补课性格比较讨喜比较负责任觉得他闲的没事干为了避免他祸害人间,老师让他当生活委员。
那三天头一天就交饭费。他们的饭都是学校从外面的送饭公司定的箱饭,换过N多家送饭公司,学生始终不满意觉得难吃,到最后老师不干了,就当时那家了。那家其实饭菜不错,就是那家送饭公司傲娇得很,只把饭箱放在一楼,需要自己去取。那时狄子夏曾经很担心,自己上了初三要还是这家送饭公司,饭箱抬上四楼去不得累死?
不过当时交饭费的时候,因为不知道邬桠订不订,老师帮忙拖了一天,结果转天邬桠依旧没来。狄子夏仔细想想原来邬桠应该都是订饭的,就帮他交了。又过了一天,邬桠还是没来。想起来头一次见面的情景,狄子夏心理有点发颤,他稍微有点忍不住想象邬桠失血过多一睡不醒的情景。听老师说那混蛋家里有点问题,经常都是邬桠一个人住。
……那这人要是死了是不是都没有人给收尸?
于是抱着收尸的心态,狄子夏一边给邬桠打电话,一边要了邬桠家的详细地址,放学就打车去他家,都没有坐地铁,太挤。
邬桠出乎意料地接了电话,语气就像似乎还没有睡醒一样。狄子夏倒是有点着急地说:“喂,你没事吧?我正往你家去……”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邬桠貌似清醒了一些:“你来干什么?”他的语气稍微有一点抵触,就像阻止别人进入自己领地的野兽。
“啊?哦对了,三天前就要交饭费了。”狄子夏努力找话题。
“哦,我明天交。”邬桠回答,声音清冷。
“不用着急,你交给我就行了,我替你交过了,学校最多就推迟一天收钱。”狄子夏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尴尬。
车停了。
“那啥,我到你家楼下了,帮忙一会开个门。”狄子夏付了钱下了车说道。
“……所以说你来干什么?!”那头邬桠的声音有点抓狂。
“我擦你说干什么?你三天没来学校,前两天老师打电话你也不接,我以为你和上回一样打架打得晕倒在哪个巷子里了。”狄子夏有点哭笑不得。
“……你是狄子夏?”那头的声音很是迟疑。
“我靠我说了这么半天你都不知道我是谁?!”狄子夏瞬间提了速度上楼砸门。
“我也不确定……”不过,确实想不到还有谁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了,“哎哎哎别砸了,你砸坏了我可买不起新的。”
于是邬桠来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邬桠愣在狄子夏居然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找过来了,狄子夏愣在邬桠的屋子里很黑,继而注意到了邬桠头上的绷带。
……合着他真的受伤了?他是一天不受伤会死星人?
“你说你现在来个什么……”邬桠烦恼地抓抓头发,然后侧过身体让开一条路,“进来吧,但是只有方便面和白开水。”
“……你不开灯?你有夜视啊?”狄子夏摸黑找到一个疑似可以坐的地方。
“这几天不在家,没交电费,停电了。”邬桠有点尴尬地揉揉鼻子。
“出门前看一眼电表不就好了?”狄子夏表示不解。
“哦,也是。”邬桠就着楼道的光找泡面。狄子夏注意到这屋子空旷干净得简直不像一个男生的家。不像一个有人住的家。撑死算个睡觉的空壳子,空旷得让人颤抖。但是自始至终他什么都没说,邬桠不说,那他就不问,他只说些没有营养的东西。
“你傻啊卡夫卡同学。”狄子夏忍不住道,这应该也算常识?检查电表什么的?
“你大爷的你才傻。”邬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等面煮好了,狄子夏又是一通:“原来你是煮面党啊我是泡面党。”
邬桠:“你能闭嘴吃饭吗?”
“哦……哇靠好烫!谋杀啊!”狄子夏惨叫。
邬桠忍不住笑出声来。
狄子夏想,原来古人所说相见恨晚的知己友人真的存在。反正他们两个一人抱着一碗泡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很久,直到滚烫的泡面都凉透了,他们都没有吃完。仔细想想也没有聊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就是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有意思,什么都不说也不觉得尴尬。
最后狄子夏给家里打电话说住在同学家里,他姐狄斐莲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至于作业……他们就着楼道的灯光挤在门口的一条窄板凳上写的。路过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纷纷表示看这俩孩子多么地热爱学习奋发图强积极阳光乐观向上我们的祖国需要这样的人才等等一系列。
面对众人的疑问,邬桠只有尴尬地表示,自己家的灯坏了。对,坏了,都坏了。
……
天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从形同陌路到成天腻在一起的。感情这东西很微妙,朋友也好恋人也罢,都只有在对的时间,遇见应该遇见的人,才是最完美的,至少自己不会后悔。
后来上了高中,狄子夏和邬桠不是一个班,狄子夏在实验精英班,邬桠在普通班。后来狄子夏特意去找主任,表示学校学习环境无所谓,哪怕在闹市他也学得下去。只是希望不要和太多精英一个班压力太大云云。总之目的是去普通班。
很显然狄子夏优异的成绩给了他提条件的资本。
上了高中,或许是因为不是义务教育,或许是因为那个班里的班主任管的比较宽松,邬桠额前的头发又留了起来,而且也没有被严格要求剪掉,不过他也学聪明了,记得戴上发卡,不会遮挡视线。
那个发卡说来也很奇怪,是很漂亮的单扇翅膀的形状,乌黑乌黑的,黑得发亮,边缘十分的锋利,狄子夏曾经在玩的时候不小心被划破了手指。入手的感觉就像是金属,可是轻得就像塑料。狄子夏曾经问过这是什么,邬桠没有回答。他不擅长说谎,所以对他来说,只有说与不说的选项。
于是狄子夏也没有再问。
……
时间回到现在。
“哎,我说你这是不是就叫做火力壮?明明图书馆里有空调我呆在你旁边都快热到与太阳并肩了。”奥拉多忍不住道,他真心觉得很热。
“有吗?没有吧……”狄子夏说着,下方传来了轻声的叫喊声:“笛子!”
狄子夏坐在地上,倚着栅栏探头:“乌鸦你怎么才来!”
被狄子夏倚靠的栅栏摇晃了两下,狄子夏没有在意,他准备把穿过栅栏的手臂收回来。
……衣服被卡住了。
喂不是吧?!
“不好意思过一下……哇啊!”狄子夏身后,一个女生小心地想要过去,狄子夏的腿却突然动了动,女生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狄子夏的脚,被绊住了,她往狄子夏这里撞了过来。
狄子夏在这莫名变得不结实的栅栏与自己同时坠落的时候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我点这么背是不是应该怨社会?!是不是?!
没有想象的那么疼。也许是因为不是很高。也许是因为……
狄子夏已经吓得忘了疼了。
因为他和那该死的栅栏掉下来的时候,刚刚好砸中了邬桠。
狄子夏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邬桠经常受伤了。因为他点背。
不过……这个,邬桠……
狄子夏惊恐地看着邬桠被木制栅栏(为了美观,因为只是书架楼梯的栅栏,不是跨越楼层的楼梯)砸到的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已经出血了。最严重的是大腿外侧,似乎被蹭掉了一块皮。
而邬桠本人……貌似被砸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