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星眼睁睁看着手下的试卷被老师无情地抽走，心里不住咒骂那个该死的希尔薇。他用力锤打脑袋，恨不能把藏在脑袋里的女鬼彻底打死。
但不管怎样，做错的这道题已经无可挽回了。
好在考试后安然第一时间安慰了他：“选择题嘛，才只一分，没什么大影响。别去想这些了，你都三个月没好好休息了，还不趁着出成绩前好好享受下生活？”
夏辰星点点头，可他确实没法那么悠闲。
他去大黄牙的小说店做起了兼职，想赶紧攒点钱，先找个地方安身。虽说安然的父母明确表示不介意他一直住下去，但他毕竟是个外人，总赖在别人家里也过意不去。
但在那之前，他先拿着第一份工资去医院约了个神经科专家。他急需做个全面的检查，搞清楚那个女鬼总是出现的原因。
可医生只简单问了他几句，便让他去拍了张CT，还做了个核磁共振。
“没事，你很健康。”医生快速扫了一眼片子，轻描淡写地得出结论。
“不可能，那些幻觉差点毁了我的高考。”夏辰星信誓旦旦。
医生了然地点头微笑：“理解。今年我已经接诊过十几个高考幻觉案例，高考会给人带来很大压力，但考完很快就会缓解。”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夏辰星急得拍桌子：“幻觉里的那东西红瞳白发，还能操控人心，绝对不是因为高考压力。她第一次出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打算高考！”
医生还是笑：“我明白，这正好是压力的具象化。之前的病例也差不多，有些人也说绝不会是因为高考压力，心理学上管这叫自尊心。总之目前来看您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之后症状持续或者加重，您可以随时找我复诊。”
夏辰星只觉无语，他又费劲和医生吵了几句，最终只得到两个建议：“好好休息，另外平时少看点灵异故事。”
他当然不信这些建议能有什么用。然而，说来奇怪，自高考结束，那个名叫希尔薇的女鬼竟真的销声匿迹了。甚至夏辰星有几次为了试验，偷偷叫她的名字也没得到回应。
也许，医生说得对？他将信将疑。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这女鬼不再出来捣乱，什么都好说。
二十天的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公布成绩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出成绩的前一天晚上，安然家里开了个小会。
安然的估分成绩不太理想。她想找所当地的护理学院凑合上着，以后当名护士照顾别人。
夏辰星暗自好笑：就这丫头爱和自己吵闹的性子，谁敢让她照顾？
安然的父母却十分赞成她的决定，甚至你一言我一语地帮她规划起了护士生涯。
夏辰星有些酸了。换自己的父母，听说他以后要干这种赚不到大钱的工作，多半又该拿酒杯砸他的头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等他拿到成绩单，他一定要狠狠砸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他一边想，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厨架，瞥见那里一瓶没开封的二锅头。
这是那个男人最爱喝的酒，不太好喝，但是便宜，这就可以省出钱来打点自己学校里的关系。
细细算来，他离家出走已经快三个月了……
“想什么呢？”安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夏辰星扭开脸，避开安然的目光。
安然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眸子，捂着嘴小声道：“刚才阿姨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看到你的成绩后告她一声。”
“哦。”
“不准备回去？”
夏辰星眨眨眼，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窗外。
远天的月亮既圆又亮，在床前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高楼万家灯火，对他们来说，今晚又是个团圆夜。
……
夏辰星学校的惯例是由班主任召集起全班学生，当众公布每个人的成绩。
因此这一天，夏辰星和安然早早就来到教室。班主任脸色和蔼，嘴上挂着少有的笑，看来同学的成绩都还不错。
“陶亭梦，692分。”
“哇哦！”下面响起了一片私语。这是全班的最高分，居然是个平时毫不起眼的同学。
“张岳楠，678分。”
掌声传出，虽然和第一名跨度较大，但也算出类拔萃的表现。
班主任又连着念了四个名字，分数一路降到了610分。夏辰星的一口气吊上了嗓子眼。
“杨寒，602。”
掌声变得零星，这个分数说明，班里剩下的人大概率不会超过600分了。
夏辰星自然失望，但经过这么多天的心里建设，他已对这种结局有所准备。至少自己努力过了，就算失败也不会后悔。
“夏、辰、星……”
班主任一字一顿的念出了这个名字，早在三个月前，他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三个字会出现在成绩单上的这个位置。
本已放弃的夏辰星更是重新绷紧了心弦。上一个成绩是602，他还有希望！
心脏砰砰直跳，周围的时间仿佛全都慢下来。班主任微微上张的嘴唇像是故意做慢动作，就是要拨弄他的心弦。夏辰星像个火刑架上的囚徒，等待最后的审判。
“599分！”
是死刑。
全班的掌声一瞬间爆鸣而起，甚至比692分的同学更为持久，好似全世界都在为他传奇的进步喝彩。
只有他一人除外。
1。
只差了个1。
为什么偏偏就差了个1？
他像块木头似的愣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向黑板。他的嘴唇干到发裂，心中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碎开。
一分之差，天壤之别。
“怎么了？没事吧？”安然看出了他的异样，急忙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双唇一颤，一道泪花在眼中转瞬即逝。“没……没事。”他扶着桌角站起身：“我……先走了。”说完，他不顾老师和同学赞许的目光，像个木偶般机械地走出教室。
他不是接受不了失败，可他万万没想到，失败的理由居然是差了个1。
难道是偏偏好晚努力了一天？难道是偏偏好选错了那道送分题？
他想哭，想嚎啕大哭，可哭不出来啊。任凭他怎么努力怎么挤眼，眼泪就是一滴也流不出来。
算了吧。
他反而仰头大笑起来，笑得猖狂，笑得肆意，笑三个月来的努力仿若一场小丑的杂耍。
这就是命运？就像眼前拦住他去路的这堵墙，这该死的命运就偏要卡在这1分的位置上？
他不爽，相当不爽。
他举起拳头，用尽全力砸向那堵仿若命运的墙！咚的一声闷响，混凝土磨破了他的肌肤，碎石刺入血肉，几缕血丝溅上了墙面。
痛，很痛！
但这痛感反而激发了他内心扭曲的狂喜。他想要痛，想要更痛！
他再次抬起拳，蓄足了力，准备让内心奔涌的岩浆彻底从皮肉里绽放出来。
“辰星！呀！”少女的惊呼紧跟着一声哀嚎。夏辰星的一拳竟砸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
“安然？！”
他像是突然回了魂，一把抓过安然拦在他面前的手掌：“没事吧，对不起！”
安然喘着粗气，汗水从她额头涌下：“你疯了！”
“我……”夏辰星缩回手，这才觉得整个手背都刺心的痛。
“疼吧？走，咱们先去处理伤口。”安然顾不得自己，抓起夏辰星的胳膊就往医务室跑。
“没关系的，你已经很努力了，对吧？”在路上，她还不忘安慰夏辰星：“没关系的，往好处想，现在连段珊珊都对你羡慕的要命呢。”
夏辰星顾不得她这些玩笑话，只一个劲向她道歉。
“阿姨刚才问了我你的成绩。”安然注视着夏辰星的眼：“她说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去，她在家等你。”
夏辰星停下脚步，默然不语。
这时候回去，他只会被那个男人无情地嘲笑。可他又不想辜负安然的好意，只象征性地简单点点头。
当天晚上，他睡不着觉。只好打开手机消磨下时间。最近的热搜全都和高考成绩有关：
“#寒门学子逆袭考取660高分 务农母亲喜极而泣#”
“#某富二代高考舞弊曝光 仅写姓名试卷判零分#”
夏辰星盯着这两条新闻有些晕眩，眼前仿佛又一次出现了那在头上跳动着的冰晶般的数字。
“希尔薇……难道？”
嗡！
庞大的信息量如炸弹般在他脑中引爆。他发着抖从床上跳起，惊恐地环顾四周。
如果说之前那些不是幻觉……
“希尔薇，希尔薇！你在哪？给我出来！”他几乎吼了起来，以至于安然都被他吵醒跑了过来：“怎么了？”
夏辰星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冷静下来：“没，没事。做了个噩梦，吵到你了对不起。”
安然点点头，以为夏辰星还在因成绩的事烦恼，便安慰了几句回去睡了。
夏辰星是不可能再睡着了。他反复看着那两条新闻，确认上面的每个信息点都和高考那天希尔薇说的别无二致。
那不是幻觉。希尔薇真的存在，魔法真的存在，命运也真的存在。
就像希尔薇说的一样，这599分不就是命运对他赤裸裸的嘲讽？
夏辰星抱住身子，终于哭了出来。
既然一切早已注定，他一切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就像希尔薇说的那样，命运注定他会成为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泪水从脸颊滑到胳膊上，又流到指尖，一滴又一滴，最终在床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夜，死寂寂的。天空中最后的那颗星星最终还是被阴云吞没了。
伊卡洛斯，终究没能越过那名为命运的太阳。
“希尔薇，我求你了……”
但终究没得到回应。
……
……
……
嗡……嗡……嗡……
夏辰星已记不清过了多久。他不想理会那惹人厌的手机，可那手机却和他一样执拗，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好像夏辰星不动它，它就能响个没完。
夏辰星只好接起电话。
“夏辰星同学，对不起，又这么晚给你打电话。”紫罗兰的花香像是伴着柔和的声音飘来，竟让夏辰星有了种和对方诉苦的冲动。但他还是忍住了。“樱洁……学姐。”
“我是来告诉你，刚刚我们才知道，昂德沃特今年的分数线降了1分，对你来说，599分。”
夏辰星又一次呆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面的流程我们会再和你联系。当然，如果你有别的考虑，我们也尊重你的选择。祝你晚安。再见。”
“再见。”夏辰星木讷地回复完，静静听着电话挂断后连续的嘟嘟声。
这……也是命运？
手机从他手心里滑落，他用力捏了一把脸。
不是梦！
他想要纵声欢呼，可一想安然都已经睡了，只好忍住冲动，像个孩子似地抱着被子亲吻个不停，又跳下地来抓起桌上的书跳起了舞。
今晚他肯定睡不着了。
但和刚才不同。天空中，被阴云遮住的那颗十字星已露出头来，明亮的光透过窗子，虽只有一点，却让夏辰星有些目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