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夏辰星抢到女生前，也不在乎她会不会像之前一样突然打他。
他想把女生扶起，可瞥见她苍白却又清秀的脸，自觉不好意思，伸出一半的手又讪讪地缩了回来。
“她，莫的似（没事）……”冯遭雾在一旁喘着粗气，铁青的脸色比女生强不到哪去：“就似（是），太累了……歇歇就好。”
夏辰星点点头，稍松口气：“你也歇会儿吧。”说完，又垂头道：“真对不起，我什么忙也帮不到。”
“莫似（没事）……”冯遭雾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实在累得发不出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闭起眼来。
“共有6名同学通过第三试炼龙之威。”与之前不同，年轻女子的声音里明显带着赞叹：“你们已经取得了三年来最好的成绩，足以为之自豪。下面是最后一场试炼，尸之海。你们可以随时退出，祝你们好运。”
6个人？！
夏辰星吃了一惊，又一次看向依然躺倒在地的女生，无数赞美之词涌上心头，但又觉得这些语言的分量全都不够。
可是……还有最后一场试炼。
他转头看向冯遭雾看，这个个头不高的男孩依旧苍白着脸，仿佛呼吸都十分费力。
最后一场试炼一定会比上一场更难。
“要不……咱们退出？”夏辰星试探着问。
只一瞬间，他周遭的空气像是降到了零度以下，让他不禁打个哆嗦。来自两侧的目光像两把戳进心脏的剑，叫他浑身发毛。
“我……莫的似（没事的）。”冯遭雾气若游丝地，手按着地面硬是把身子撑起：“我要似一似（试一试）。”
而另一边的女生不知什么时候也站起了身，她整了整裙摆，抓起地上的鞭子，蹒跚地向前走了两步。
“我……我就是一问……”夏辰星慌张地低下头，不敢与二人对视。
他只是一个抱人大腿的累赘，从头到尾发挥不了一点作用，是眼前两人用命硬扛着让他白捡到一个年级前6名，他怎么好意思带着人家退出。
可是……可是……
夏辰星攥紧了拳，指甲嵌进了掌心里。他真的烦透了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就像是两个多月前在高尔夫球场上，面对林浩天的嘲讽，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绝对，不要再经历这种绝望了。
他昂头，深吸口气。
对，他现在确实不会冯遭雾那样的魔法，更没法像那个女生一样强大。
但他也有独属于他的“魔法”，那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勇气、责任心以及决心。
他毅然转过身去，向前两步，与冯遭雾和女生构成一个三角形。
这次，他誓死要守护好属于他的一角。
平台缓缓落回到地上，大理石坚硬的质感被沼泽黏腻的泥泞取代。太阳的白光渐渐收敛，转而投出暮色时的殷红，像血的颜色，把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一股腥臭。
一片死寂，夏辰星只能听到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
这次会出现什么？冰冷的汗珠顺着夏辰星额角滴落，对未知的恐惧永远比已知更为可怕。
咕嘟嘟……咕嘟嘟……
水泡的声音渐渐变大，似乎整片大地都被烧开了，沸腾的水气顶在沼泽上，炸起了一片又一片肮脏的泥花。
哗！
夏辰星瞪大眼，看着满身泥泞的怪物从沼泽地里钻出。不是一个，而是成百、上千、甚至上万个。放眼望去无边无际，几乎塞满了每一个有空档的角落。
死鱼般的恶臭扑面而来，越发浓郁，让中间三人全都捂起了鼻子。
待到这些怪物身上的泥泞渐渐脱落，夏辰星总算看清了它们的面目——尸体。整个世界仿佛已彻底沦为尸体的海洋。
“嘶”的一声柔响，金色的光芒在三人头上涌出，像口金钟一样将三人罩住。银光在同一时间如电光般闪过，五六只最靠近女生的尸体已在那银光下化成了粉末。
可这远远不够。无穷无尽的尸体迈着缓慢的步子向金色屏障逼来，刚打死几只，后面的又立即补上。虽然暂时还和屏障有些距离，但用不了多久挤也能把屏障挤破。
“给我五分钟，能做到么？”
出乎夏辰星意料，这次竟是那个冷漠的女生最先开口。
冯遭雾的牙齿紧紧咬在嘴唇上，犹豫片刻，摇摇头：“我不敢保证，但一定尽我全力。”
女生不再说话，用鞭子一扫脚下的泥泞，托着裙摆边坐在地上，闭起眼来。
五分钟？
夏辰星盯着尸体的步伐一遍遍估算着它们的速度。五分钟后，怕是能围上来几百只尸体，冯遭雾真的行么？
他看向那个扎着马步的少年。那少年的每一次呼吸都伴着身体剧烈的收缩，显然还没从刚刚的疲惫中恢复过来，甚至胳膊现在就在不停打着颤，不用说五分钟，能坚持上一分钟都算医学奇迹了。
夏辰星在心里一秒一秒数着，巴不得能给这个名叫“时间”的驽马抽上一鞭子，让它跑得快些、再快些。
漫长的等待。
夏辰星数到了第一个60秒。最近的那圈尸体终于贴到屏障前，它们既不拳打、也不脚踢，而是用最为原始粗暴的方式——直接上牙咬。
牙齿磨损的咔咔声刺得夏辰星双耳发胀。他捂着耳朵看向冯遭雾，见他的肩膀随着尸群的啃咬一个劲向后绷着，把背上的肩胛骨挤成了两座突兀的山峦，光是看着就疼的要命。
夏辰星想要帮忙，又不知该如何去做。他徒劳地朝尸群嘶吼、挥舞手臂，用尽一切方式吸引它们的注意，以期能为冯遭雾分担哪怕一丝压力。但尸群却看都不看他，它们眼中只有那摇摇欲坠的屏障。
而这时，才刚刚到第二个60秒。
第二圈尸体也已贴了上来，被第一圈挡住去路，干脆直接踩在第一圈尸体的头上顺着屏障往上攀爬，似乎打算从屏障上方撕破一个口子。
恶臭刺鼻，猩红的太阳被成群结队的尸体遮盖，噼里啪啦嘈杂的响在四面八方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冯遭雾的嘴中传出几声呜咽。他脸上的肌肉绷成一团再也不动了，甚至就连汗水也一滴都不再往下流了，它们早都被榨干了。
要不行了！
夏辰星疯了似的抓起手边黏腻的泥块，用尽全力砸向尸体的脸。他当然知道这徒劳无用，但哪怕能多拖延一秒，他也愿意。
第三个60秒。
夏辰星不住咒骂着时间是如此之慢。他听着冯遭雾的呜咽声从小到大，又从大到小，到现在已经彻底断了。少年的胳膊已白到再无血色，双脚也缓慢向后倒退。金色的屏障像正在泄气的足球，肉眼可见地快速缩小。屏障外的尸群已为这即将到手的胜利彻底狂热起来。
夏辰星看向冯遭雾已经闭上的眼，确信他就连意识都已经模糊了。
收缩的屏障眼看着就要崩溃。已经是极限了。
夏辰星伸手，扶住了这个即将瘫倒的弱小身板。
“几……几……”冯遭雾嘴里忽然发出两个不完整的音，夏辰星急忙凑上耳去。“几……分钟？”
“一分钟！只剩一分钟了！”夏辰星用尽全部力气大喊，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冯遭雾脸上。
“我……莫……莫的似（没事）”冯遭雾伸手抹去夏辰星的眼泪，借着对方的搀扶，摇摇晃晃地起身，站定。
一声短促而爆裂的嘶吼，从他那消瘦甚至看似油尽灯枯的身体里炸出。
满是血味，毫无畏惧。
金色屏障缩到离三人仅几厘米的位置骤然停下，再也不动分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