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夏辰星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白皙的手不知所措：“我不会跳。”
“没事。”女孩嫣然一笑，温润的手指贴进夏辰星手心，轻缓地将他从地上托起，“我也不太会。”
夏辰星只觉脚下轻飘飘的，整个身子都悬在了空中。女孩的声音比段珊珊要动听许多，金发如瀑布般散在她脑后，摆动出霜之洲上特有的韵味。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夏辰星搭着女生的手，胀得满脸通红，再不说点什么缓解紧张，心脏都该憋炸了。“你……云之洲的话说得很好听。”他灵机一动，想到霜之洲和云之洲的语言大相径庭。
女孩却错愕地挑着眉毛，随后嗤声笑道：“你在开玩笑么？”
“啊？”
女孩眼眸一转，将食指点在唇角：“魔法境里不是自带一套语言翻译系统么？这套系统都建立几十年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哦……”夏辰星恍然大悟，但又只能扯着嘴角努力给自己找些借口：“我差点忘了……”他说话间手指一颤，触到了那丝滑润，才重新意识到正被面前这位天女攥着手。
他比刚才更为慌乱，甚至忘了下方的冰面。他下意识往后退，脚下猛地一滑，险些又一次摔在地上，还好被女孩紧紧拉住。
“你第一次滑冰？”
“呃……”夏辰星拘谨地点点头，完全不敢直视少女的双眼。
“没关系。”女孩看向他的脚上，那里只穿着双宿舍里用的寒碜拖鞋。她便伸指对着那里一点，在拖鞋下聚出了气状的“冰刀”。
“我教你，跟着我。”
夏辰星顾不上惊异，就被少女拖拽着在冰上滑动起来。
“什么都别想，看着我的眼睛。”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像燕子似地张开手做起舞蹈动作来。
夏辰星仍然不敢对视她的眼，但他无论看向哪里都觉得自己脚下没根，像是随时会摔趴下。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目光缓缓挪向少女那水蓝色的瞳孔上去。
这对淡蓝色的眸子与樱洁眼中星空色的神秘不同，更像一种最清澈的湖水，柔和而通透，盯久了甚至都能听到风吹柳枝的细响。
夏辰星的脸颊越发灼痛。他不敢再看，想挪开眼。
可女孩眼中的蔚蓝却偏偏像是涌出一个细小的漩涡，将夏辰星全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牢牢牵在上面，甚至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脚下的冰面。
他既羞怯又慌张，手上几乎想要挣开女孩。
“放松，继续看着我的眼。”女孩细声安慰着，会意地松开了他的手。
达到目的的夏辰星却比刚刚更手足无措了。他失去了所有的依托，本能地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该躺在地上，甚至蜷起身体做好了应对冲击的准备。
两秒过去，预想中的冲击却依然没来，反是他的双脚仍稳稳在冰上滑行。
“想象自己在平地上行走。”女孩给他做起示范，但他的目光却依然集中在女孩眼上，只能靠余光感受女孩的动作。
他压低重心，惶惶不安地抬腿，又小心翼翼地踩下，拖鞋下的“气冰刀”忽然像是扎进轨道里的轮子，自然而然地借着他的力在冰面上滑行开来。
他惊得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地又试了一次——抬起脚，轻轻落下，冰刀再次顺从地载着他滑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从他脚底油然而生。
他试着加速减速、转换方向、原地旋转。原先那些看上去就无比复杂的动作此时他都完成的得心应手，仿佛他生来就是个冰上舞蹈的天才。
怎么回事？
他心生疑惑，目光便想向脚下看去，却被女孩抬手托住了下巴。
“别挪眼，我的眼睛不好看么？”
夏辰星一时愕然，慌到连呼吸都忘了。
“好……好看……”
“那就抱住我的腰。”
“哦……”夏辰星木讷地应了一声，正要伸手，却忽然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愣住了，“啊？”
牵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闻着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单只一条就足以让这个18岁的单身少年口干舌燥。再让他搂住她那纤细的腰？而且这个人偏偏和他的初恋长得那么像？
不行！办不到！
他渐渐想往回缩手。
“抱住我。”女孩瞳孔中的蓝光一跳，口吻几乎像在命令。
夏辰星的心脏已经把胸膛变成了皮鼓，咚咚撞个不停。他依然不敢这样，但他的眼睛牢牢被吸在少女的眸子上，胳膊竟不听使唤地颤巍巍绕过女生，往回一搂，紧紧接触在那如春水般柔滑的丝裙上。
少女轻声呼气，带着些脂粉香扑到夏辰星脸上，让夏辰星不由想起高考后段珊珊的吻。
“别松手。”少女说着，脚下轻灵的步伐渐渐加快，连带着夏辰星也加速滑动起来。
上空五光十色的礼花与周围人群五颜六色的衣着，如同穿梭的霓虹灯从两人眼角飞速掠过。两人越滑越快，几乎超过了场上所有人的舞步，迫使其他人不得不散在一边，为两人腾出了一片足足几百平米的舞蹈专区。
风拂过女生的额角，切过男生的脸旁，将女孩耳畔的一抹金发送到夏辰星鼻尖，又像放大镜一样把一抹极淡的薰衣草香浓浓地灌进他鼻子里。
夏辰星被这香气灌醉了。一瞬间，段珊珊的样貌竟和眼前的女生重合在了一起。他仿佛忘掉了一切的不安，忘掉了过去的痛苦，忘掉了他是无魔者的事实……
至少这一刻，他只想让自己彻底被这和煦的春风融化。
他再也不去想其他的事，任凭自己陷入女孩瞳孔那水蓝色的漩涡里。他腾挪、翻转、跳跃，完全不经任何思考，但哪怕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都和女生配合的天衣无缝。
他几乎成了世界上最好的舞者，与那位仿佛配合过18年的舞伴共同献上最完美舞姿。
而那女孩更是借机展现出她全部的魅力。她的白裙像怒放的蔷薇般完全张开，水晶鞋下的刀片在冰面上划出绝对完美的圆。她脚尖点冰而起，腾在空中，如燕子般灵巧地转了三圈，恰巧落回到夏辰星张开的怀抱里。
喝彩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场上几乎所有人都停下脚步，为两人极致的默契献上毫不吝啬的掌声与欢呼。
夏辰星这才从余光里判断出，他们二人早已来到了全体育场最中心的位置，头上那盏魔法驱动的悬浮聚光灯正拢在两人身上。
夏辰星不经意吞了口唾沫，但眼睛依然无法从女生脸上挪开。女生则毫不避讳地躺在夏辰星怀里，脸上挂着抹绯红，静静凝视了他几秒，才朱唇轻启：“Do you？”
“什么？”夏辰星一时纳闷，以为是魔法境里的自带翻译系统临时出了故障。
“伴舞曲的名字。”女生看着夏辰星写满困惑的脸，轻轻一笑，“只有全场跳舞最好的两人才有资格选伴舞曲。”
缓和的钢琴音色渐渐响起，像是从琴师指尖下流出的一抹风，轻声诉说着情话。
女生说完后，就一直那样躺着，认真地注视着夏辰星的眼，一动也不动。夏辰星的余光不由扫过女孩半抿的樱唇，心尖触电般一颤，像是一股火窜进了他的脑子里，让他瞬间口干舌燥。
他身子一抖，本能地想把女生推开，再把眼睛挪到一边去。
“看着我。”女孩却拒绝了他的提议。她主动从怀里站起，胳膊贴着他的脖子，手指搭在他的肩头，“还没跳完。”她说完，跟着琴声的旋律，继续在冰上舞动起来。
伴舞曲的节奏轻柔温婉，像早春三月里新生的芽，又似江南夜幕下纤细的雨。夏辰星被女孩牵着在温柔的琴键声中来回穿梭，共同享受着入场式上他曾无比羡慕过的赞美。
女孩拉直他的胳膊围绕冰面中心转了个满圆，随即问道：“喜欢么？”
夏辰星下意识以为她问的是被众人关注和赞美的感觉。“喜欢。”他答得就像脚下的舞步一般自然。
女孩却娇俏一笑，将夏辰星拉进自己怀里，几乎把胸口贴在他的背上：“喜欢什么？”
“音乐……很好听，舞……也很棒。”
“我呢？”
“啊！”夏辰星猛抽一口气，他绝没想过女生想问的是这件事。
“你……那个……”他粗笨地喘息着，良久才艰难地张开嘴：“你舞跳得很好，教得也好。”
“没别的了？”女孩的眸子里闪着几粒春夜的星星，光芒忽隐忽现。
夏辰星不由低下头，呆呆看向被灯光照成透亮的冰面。那上面倒映着他红扑扑的脸，像极了一个月前和段珊珊喝过的那瓶红葡萄酒，同样醉醺醺的。
可就这么一瞬间，他没有看向女孩的眼，脚下的舞步立刻乱成一团，要不是被女孩及时拉住，他准会扑进女孩怀里。
“对……对不起！”他手足无措地道歉，而伴舞曲也恰到好处的在此刻停下。
“没事。”女孩笑着摇头，目光瞥向一旁：“刚好比咱们跳得更好的人来了，舞台中心还是让给她吧。”她说完，抬手一滑，带着夏辰星挤进了面前刚刚出现的那扇绿门。夏辰星眼前一晃，再仔细看，两人已来到了体育场的边缘。“扶着那些扶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女孩洒脱地一挥手，就要转身离开。
夏辰星注视着她渐行渐远，心头一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即喊了出来：“请等一下。”
“嗯？”
“那个……”夏辰星深吸口气，吃力地问出口：“你的名字是……”
女孩在人群中回转头，巧然一笑：“思诺尔，用云之洲的话来念，你管我叫雪儿吧。”
雪儿？雪儿……
名字真好听。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雪儿说完，便转身滑入了人群中。
夏辰星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若有所失地低下头，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没完了？你都念十几遍了！”忽然，心中那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我……哪有那么多？”夏辰星愣了一下，又着急道：“你刚才不会一直在偷窥吧？”
“偷窥？”希尔薇冷冷一笑：“我可不想管你那些破事儿，只是被迫听你雪儿雪儿的叫，耳朵快磨出茧了。”
“你就不能不听？我有没有隐私权啊！”
“没有。”希尔薇答得异常干脆：“谁让我住你脑子里？”
“搬走吧，求你了！”
“就不。”她似乎发起倔来。
“啊啊啊啊——”夏辰星急得挠头：“那总不能以后我娶老婆生孩子你也要看着吧？”
砰！
夏辰星的心脏猛地一跳，直让他闷了一口气。
“谁要看你这些破事！你个变态！”希尔薇近乎吼了出来，这还是夏辰星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谈你的恋爱去吧！你死了我也不管你！”
说完，夏辰星只觉心头一松，显然是顺利送走了这位衰神。
“呼——”他长舒口气，仰头看着那被霓虹映成彩色又飘着软糯白云的天空。
真美！
他正感慨着世界的美好，耳中却隐约觉出了一丝异样。
刚刚还吵闹的世界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唰地一下抽空了声音，只留下冰冷的死寂。
他困惑着扫视全场，却发现目光所及的每一个人都像被石化般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了？
他慌了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