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星把耳朵挤在门上，耳廓的软骨总硌得他不舒服，只能来回调整位置。
他依然想不明白，刚刚还在寝室里的凤朝梧是怎么这么快跑到这儿的。
“说一说吧。”
但来不及想了，校长已经开始问话了。
“昨天你去哪了？”
校长的声音本该很温和，但隔着这道死板的门，听起来就像黑袍一样冰冷生硬。
“我……去了……”
凤朝梧压低声音，又犹犹豫豫，让夏辰星急地皱起眉来。
实话实说啊！
他恨不得隔着门教会凤朝梧怎么说，毕竟闯入禁地的事说到底和凤朝梧没任何关系。
“我去了那个……叫禁地的地方……”
嗯？
夏辰星傻在门口，瞪大了眼。
他想干嘛？疯了？
夏辰星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是凤朝梧偷偷跟在自己身后溜进去了吧？
夏辰星屏住呼吸，继续听着。但屋里却陷入了沉默，或许在一瞬间，就连三个见过大风浪的持戒人都懵了。夏辰星甚至能想象到他们正彼此茫然地用眼神交流着。
“朝梧。”校长总算缓缓开了口：“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请说实话。”
就是嘛。夏辰星松了口气，再怎么想，这个看上去就很听话的小男孩也不会像自己一样莽撞地犯错。
“我嗦（说）的就是实话。”凤朝梧再次肯定道。
他到底怎么了？夏辰星越发懵了，不明白他受了什么刺激，非得撒这么明显的谎。
夏辰星急切地想让校长赶紧追问下去，但里面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让夏辰星急得想在门上挖个洞，好好看看里面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好吧。”里面隐约传出一声校长的叹气声：“你为什么去那儿？”
“我……”凤朝梧的声音渐渐变小。夏辰星为了听清他说的每个字，身体都快镶进门里了。
“我想找几本书……”
“所以你去了寂静图书馆？”这回发问的是大黄牙，伴着他的戒指敲在沙发扶手上吵闹的“哒哒”响。那响声快让夏辰星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了，好在没几秒就停住了。
“我不晓得那是撒子地方。”
你肯定不知道，你都没去过！夏辰星百分百确定了他在说谎。
但凤朝梧突然坚定而又大声地喊道：“我最后把那些图抄下来了，还拿给层星哥看，他觉得有意思就画在了那上头。”
夏辰星这才意识到，自己那部被作为罪证的手机，现在还在校长面前的桌子上，亮着屏幕……
他该不会是……
夏辰星浑身汗毛瞬间倒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替自己顶罪！
“你是一个具魔者，”校长重又插进话来，“这些动作明显会超出魔法回路的负荷，让你崩坏，你看不出来？”
对对对！夏辰星祈祷校长多说几句，赶紧揭穿他拙劣的谎话。
“我……我不晓得哦。”凤朝梧的音调明显发颤，中间几乎夹杂出了啜泣声，“我要晓得打死我也不会把它们记下来……”
最后这句仿佛后悔的语气显然用的有些过头，但那委屈的声调却绝不是装出来的。
当当——
似乎是校长用笔尖敲了敲桌子：“那你在寂静图书馆还看到了什么？”
“啥……啥子？”凤朝梧哆嗦着嘴，吞吞吐吐道：“么……么啥子哦。就只那些书还有图图画画的……”
砰！
屋里惊雷般的炸响让门口的夏辰星都哆嗦了一下，像是有谁恼怒地拍了下桌子。
“凤朝梧！”果然，黑袍的怒喝声从里面传出，让夏辰星毛骨悚然，更何况直面着黑袍的凤朝梧。
“你不知道这件事多严肃！你根本担不起袒护他的后果！”
屋里立刻传出几声啜泣。凤朝梧被吓哭了。
那若隐若现的哭声像一根根有粗有细的刺，一下下扎在夏辰星的心头。夏辰星颤着手扒在门把手上，想要立刻推门进去解释清楚。但想到黑袍恼怒的样子，就算是他这种向来莽干的人都不由哆嗦下身子。更何况，这时候自己冲进去强行帮凤朝梧解释，肯定会把本就无辜的他牵扯进来，还不如找个更好的时机。
“我么的袒护别人。”
夏辰星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文静听话的男孩竟和最凶恶的黑袍吵了起来。
“禁地是我去的，和层星哥么的关系，有撒子责任我一人来担！”
凤朝梧的喊声尽管和着几声抽噎，却依然坚定而有力。
夏辰星似乎都能看到，那个噙着泪的瘦弱少年正在黑袍面前高举起那比铁还硬的拳头。
里面传出一声黑袍的冷笑：“一人来担？一人来担？好啊。维斯卡洛，告诉你的宝贝学生他要担什么责任！”
屋里安静了三秒，校长才柔声接过话：“朝梧。”
里面传出一声椅子抓地的响，似乎是校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家情况，父亲一直在外务工，母亲一个人把你和两个姐姐养大。你两个姐姐为了替你攒学费也很早辍学，你是家里唯一的希望。”
高跟鞋踩地的“哒哒”声混在校长的话音里，大概是校长正朝凤朝梧身边走去。
“而你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从昂德沃特光荣毕业，你的前程也很远大。”
高跟鞋的声音停下。夏辰星能想象地到，那个温柔的旗袍女人此时正半蹲着身子，将手搭在凤朝梧的肩膀上。
“但这次情况真的很严重，最轻的处理也会被退学。我理解你的想法，或许夏辰星确实是为了你犯的错，但这不是你的责任，你没必要为他担着。”
屋里不再说话，夏辰星只但愿校长这番话能劝住凤朝梧，让他赶紧实话实说。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屋里原本轻微的呜咽声渐渐变得清楚。
“我，我……呜……”
男孩的呜咽声听得夏辰星胸口发酸，像是会传染一般险些让夏辰星也涌起了泪花。
他确实没必要为自己担着。
自己大不了被退学，反正自己本就学不会魔法。
但他不一样，他还有着自己曾无比羡慕过的宝贵未来。
他绝不能为自己担着！
夏辰星咬着嘴唇，手再次搭到门把手上。如果凤朝梧还要说谎，自己必须要冲进去了。
“你再好好想想，刚才的话我们都没听到。”校长重又温声问道：“昨天你去了哪？”
“呼——”
夏辰星长松口气，缓缓地将手缩了回去。
既然校长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一定会说实话，因为他向来就很听话。
夏辰星甚至都准备离开了，却久久没听到里面的回答。只有男孩的啜泣声依旧在屋里回荡。
但没关系。
夏辰星顿住了脚步。
等他情绪平复下来，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夏辰星如此坚信。
